嗯?
楊恩奇機械地抬起頭,確定了有兩個碩大的實體如黑山般擋住了夜幕,正巍巍聳立在跟前。由于和自己貼著面,斯尼克裝甲迅速標注出他們的輪廓線,于是借著頭顯內(nèi)部反射的綠光看清一雙標識:
003、004。
沒想到這么快就出現(xiàn),連喘口氣的機會都不留啊
楊恩奇苦笑一下,身體向左側(cè)瀟灑倒去——誰再想擋我,就都別活了。
倒下的同時,斯尼克裝甲背部亮起幾道絢麗的青紋,時間之沙似乎凝固了,待到他整個身體呈60度斜角時,左手揮舞著長刀就勢朝兩臺裝甲橫砍去。
刀鋒像切泥巴一樣,僅沾著一點,便深深陷進003裝甲之中。
而此刻,站在另一側(cè)的004竟淡定地向前跨一大步,以極快的速度抬腿朝半空中的楊恩奇踢去。
楊恩奇用余光瞥見一條水桶粗的小腿照面襲來,頓感汗毛倒豎,剛想躲避卻已來不及,只聽見咚一聲悶響從頭頂傳遍全身,接著便是一陣天旋地轉(zhuǎn)。
這一切都被劉暢完完全全看在眼里,視線跟隨飛翔的楊恩奇平移到了街道另一頭。
羅納爾多不知什么時候走出屋子,從后面抓住劉暢肩膀,聲音虛弱道:“你先藏好別現(xiàn)身,我來想辦法”
【斯尼克-II型,防護值:46%】
【斯尼克-II型,強韌值:27%】
【斯尼克-II型,能量值:2%】
【檢測到:訣別】
現(xiàn)場所有數(shù)據(jù)在羅納爾多眼前通通展開,包括那兩臺白色裝甲。
“訣別”
“什么”,劉暢問。
“他手里那把刀”“還給取了個名字”
“暢哥”
“怎么”
“跑”
聽到羅納爾多冷不丁說出這樣一句,劉暢的神經(jīng)再度瞬間繃緊,想都沒想扭頭就朝走廊另一頭奔去,剛跑出幾米遠,聽到身后傳來一聲怪響。
回頭看,羅納爾多像是鬼上身一般,正擺出與剛才完全不同的姿勢定在原地,四肢張開成標準的“大”字,身體周圍出現(xiàn)數(shù)不清的藍色波點,這些波點等距排列組成一個圓形罩子將他包在其中。
“羅納多!”,劉暢掉頭想要去拉。
很快,眼前的數(shù)據(jù)開始出現(xiàn)亂碼并撕裂,耳邊傳來陣陣電磁雜音,羅納爾多感到身體好像被蠟油糊住了,等到反應(yīng)過來時已不能動彈,裝甲也不受控制地被強制掰直了四肢,縱使自己在裝甲里再怎么使勁,也不能扳動絲毫。
“你別過來!”,羅納爾多在裝甲內(nèi)聲嘶力竭地大喊。
劉暢被這一嗓子吼得停住,在原地不知所措。
“去救奇哥,去救他”
“我可能幫不了什么忙了”“現(xiàn)在只有拿到你的腰帶,咱們才有希望活下去”,羅納爾多聲音哽咽。
說完,羅納爾多頭上的斯普萊裝甲頭盔化作小三角碎片,飛向劉暢身體。
“太難了,暢哥,太難了”
“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羅納爾多嗚咽道。
這些小三角碎片順著褲管鉆進劉暢衣服里,小蛇般游游爬上皮膚,最后在胸口拼成實體,將一半軀干牢牢覆蓋住。
劉暢愣住了,出神地輕輕撫摸自己的胸口,并沒有想象中的冰涼,那里堅硬且溫暖,帶有一絲身體的余熱。
“劉暢”
“到!”
辦公桌對面,男人揮舞著手里一頁薄紙。
“你這寫的什么”
“報告營長!這是我的檢討!”
中午安靜,陽光透過窗戶,撒在面前這位中年營長寬厚的肩上。
“‘本人確因身體原因不能參加游泳訓練,組員林鵬當眾對我進行嘲笑,遂與其發(fā)生肢體沖突,在客觀上是他侮辱我在先,本人未有任何主觀上的錯誤’”,營長一字一句念道。
“對啊是他先罵我的”,劉暢脖子一梗,紅著臉爭辯道。
“誰先動的手,你敢給營長說嗎!”,劉暢身后站著的便是林鵬,走上前拽住他的領(lǐng)脖子,質(zhì)問道。
“那你還罵了我媽呢!”,兩人再次扭打在一起,雖說林鵬比劉暢早入伍一年,但架不住對方生來塊頭就比常人大,幾次想要使出絆腿卻不起作用,反倒是被劉暢挽住脖子壓了下去。
砰,一聲震響,兩人自覺地放開彼此,雙雙背手面對正拍桌的營長。
“下午我給你倆辦個比賽,誰輸了誰就退回原籍,要不要得?”
房間里,喘粗氣的聲音此消彼長。
“你,到外面等著”
看樣子林鵬仍有些不服氣,但還是敬了個禮,搖搖晃晃走出房間。
空氣中的灰塵在陽光下清晰可數(shù),晃眼看去像是一座直通天幕的金色云梯。
“你是不是覺得自己打架很厲害?誰都惹不起你?”
“咱倆單獨練練?”
劉暢低頭不說話。
營長吹開杯面上的茶葉:“你說你有特殊原因不能參加訓練,什么情況”
“報告營長,我從小沾不得水,一下河就不會呼吸,腿脖子也抽筋”
營長點點頭:“嗯”,同時拉開抽屜,隨手將那份檢討扔了進去,搓著手不發(fā)一言端詳起劉暢。
“一看到你就讓我想起以前”
“我像你這么大那會兒”“比你還能鬧騰”
“跟頭犟牛似的,天王老子來了也不怕,發(fā)起飆來沒三五個人根本拉不住”,營長淺笑道。
“嗯,也和你現(xiàn)在的想法一樣,老子是來當兵的,是來上陣殺敵保家衛(wèi)國的,會使槍能打靶,手雷扔得準扔得遠就夠了,講那么多屁話,聽那些虛頭巴腦的大道理干嘛”
“學習?學他娘個屁,誰的拳頭硬誰說話才好使”
營長站起身走到窗邊,
“79年,我們到了越南,高平”“高平,我永遠記得那地方”
“事情來得突然,那邊小路地形復(fù)雜,翻山越嶺的補給也困難,餓著肚子沒日沒夜地前進,那些越南猴子又像鬼一樣指不定從哪里突然冒出來,整個師加起來被襲擊過上百次,傷亡很大,每經(jīng)過一棵樹旁都得特別小心”
“3月4號,我負責的小隊接到指令要穿越一片雨林,去和前方部隊匯合,剛走不遠就遭遇敵人埋伏,那時候我16歲,第一次真刀真槍上戰(zhàn)場,說不怕是假的,聽見槍聲趕緊趴在地上,子彈嗖嗖從耳邊飛過,當時我就想自己會不會死在這兒的時候,一顆手雷扔了過來,正好落在身邊”
說到這,營長停頓了片刻。
“好在后方火力支援來得及時,沒一會敵人就被全部殲滅,回過頭才發(fā)現(xiàn)小隊只剩下我一個人了,但來不及想那么多,只能繼續(xù)趁著夜色急匆匆地往前趕”
“后來回國,組織授予了我二等功稱號,每年去烈士陵園我都會罵他,你傻呀!你憨呀!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營長踱步走向劉暢,繼續(xù)說道。
“你既不是我的親兄弟,也不是我的老鄉(xiāng),甚至都沒有說過幾句話”
營長脫下外套,掀起內(nèi)衣,露出肋邊一大片扭曲且布滿坑洼的皮膚。
“劉暢”
“從這個世界上有人那一天開始,我們就注定了是群居動物,從茹毛飲血的原始部落到高樓大廈的現(xiàn)代社會,我們經(jīng)歷了多少流血犧牲才讓一代代人走到今天”
“和平生活來之不易,個人的力量是微薄的,而如果在必要時個人的犧牲能夠挽救集體,那么他便是光榮的也是偉大的”
“不管以后做什么,永遠記住你的身份,以及你身上所肩負的責任”
“敢于犧牲,擔當作為,才是我們戰(zhàn)無不勝的法寶,也是此刻我們作為軍人的本色”
003收起后腿的小炮管,轉(zhuǎn)身朝二人飛來。
這老樓的公共走廊本就有些窄,003那寬厚的軀體在這里只能勉強站住,并不能多挪動幾分。
003一落地,羅納爾多周圍的藍色波點便立即消失了,隨之感到身體如釋重負,爛泥般癱倒下去。
見他失去抵抗能力,003果斷上前抬起大腳踩在羅納爾多肚子上,“噗”——鮮血從羅納爾多嘴里噴出,又很快倒流灌進嗓子,使他不能呼吸,發(fā)出咔啦咔啦的聲音。
003突然停止發(fā)力,先是嗅了嗅確定聞到臭味,再低頭看羅納爾多襠下,那玩意兒還在冒著熱氣。
“喂!”,走廊那頭傳來叫喊聲。
003側(cè)目望去,劉暢從其中一間房門里走出來,站定了,堅定地說道:
“操你媽”
說完這句,劉暢轉(zhuǎn)身朝著走廊盡頭逃遁去。
003也絲毫不猶豫,原地彎腰作沖刺狀,霎時間一陣泄壓閥的聲音竄起,只見他膝蓋外側(cè)的裝甲輪盤飛速旋轉(zhuǎn),帶動著裝甲后腿打開并噴出某種氣體,使腳尖逐漸離開地面,隨之在空中前后臂交換一下位置,砰一聲,整個人如雷電般閃了過去。
再一落地,已來到走廊盡頭,這里除了堆放的生活垃圾外什么也沒有,正當003轉(zhuǎn)身要離開時,身旁門內(nèi)突然傳來響動。
屋門虛掩著,003儼然不動,暗自翻過手心對準身前,房門便自動打開了,開門的同時,又是一陣不銹鋼盆落在地上的聲音,聽見動靜,003后退兩步,徑直撞了進去,展開網(wǎng)格線將屋內(nèi)掃過一遍,才發(fā)現(xiàn)那翻倒的不銹鋼盆旁邊,正有只橘貓一動不動盯著自己。
“發(fā)現(xiàn)有活體蘇醒,盡快解決戰(zhàn)斗”,003低頭對肩膀說道。
就在003回頭的瞬間,一個人影突然從角落里鉆出,手持武器不由分說朝他打去。
這突如其來的攻擊讓003始料未及,本能地打開防護罩,卻發(fā)現(xiàn)眼前這人似乎有些不對勁。
男人雙手緊緊握著掃帚,渾身止不住顫抖,顯然被眼前似人非人的東西嚇得神志不清了,只??诶镏貜?fù)念道:
“你是啥東西...你是啥東西...”
見不是劉暢,003惱羞成怒,一把卡住男人的脖頸,將他提了起來,一雙獨屬于體力工作者的黝黑的、粗壯的短腿在空中亂蹬幾下后,一灘鮮血落在他腳下掃帚上。
“已確定有平民蘇醒”“已確定有平民蘇醒”“準備康凱斯模式!”,003深感不妙,一邊跑出屋外,一邊向004呼叫。
與此同時,劉暢在樓下正發(fā)了瘋似的跑向楊恩奇。
30米、20米、10米...
“生死相依,其利斷金,守護好和你朝夕相處的戰(zhàn)友,在某些時刻,他們勝過你的一切”,營長繼續(xù)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