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豆腐坊前血未凝

　　思緒驚掠只在瞬息之間。

　　劉唐伏法，孫犁這個(gè)從犯也已經(jīng)判刑，案件審理到這兒終于是接近尾聲，素嬈眼角余光掠過癱在一旁的某人，不經(jīng)意道：“大人，命案真兇落網(wǎng)，那也該審審另一樁案子了。”

　　“什么？”

　　顧城疑惑的看她。

　　“偽造兇手，逼人頂罪……”

　　“姑娘說的是，是該好好查查。”

　　顧城恍然大悟，順著她的視線望向躺在一旁不知死活的劉縣令，為難道：“可劉大人都昏厥了，這案子也沒辦法繼續(xù)審……”

　　“只要人沒死，總有清醒過來的時(shí)候?！?p>　　素嬈頷首接過了話，很是配合道：“大人要是覺得乏味，還可以喝盞茶，慢慢等?！?p>　　他們能喝茶聊天，時(shí)間晃眼而逝。

　　躺在潮濕粗糙的地磚上，可未必有這樣舒適……

　　“不，不必等了……”

　　劉縣令手腳適時(shí)動(dòng)了動(dòng)，睜開眼，很是艱難的扶著腦袋站起身來，只覺得眼前天旋地轉(zhuǎn)，這次可不是裝的，劉唐拳拳到肉，他一把老骨頭哪里承受得??？

　　原想著借此能躲過追責(zé)，沒成想這一個(gè)兩個(gè)都是黑心肝的，竟有和他耗上的意思，他萬不得已只能‘醒過來’。

　　“大人，下官也是愛子心切，才會(huì)一時(shí)鬼迷心竅，犯下這筆糊涂賬，請大人開恩。”

　　“你可不糊涂。”

　　顧城冷哼了聲，“天高皇帝遠(yuǎn)，管不到你這浣花縣，所以你才敢以勢壓人，捏造假案？”

　　“大人慎言！”

　　劉縣令面容一肅，“下官頂多犯了失察之罪，何來的捏造假案？尋孫犁頂罪下官自始至終都沒有出面，也未曾指使旁人去做，至于抓痕，當(dāng)時(shí)在現(xiàn)場的人那么多，憑什么說是本官透露的消息？”

　　“看來劉大人早就想好了措辭來應(yīng)付本官，這倒有些麻煩了?！?p>　　顧城看向素嬈，大有詢問之意，素嬈斂眸沉思了會(huì)，對(duì)孫犁問道：“他說的情況屬實(shí)？”

　　“是！”

　　孫犁答得果斷。

　　“這樣一來的話，按照律法，頂多就是罰俸……”

　　素嬈語氣不急不緩，像是喃喃自語，但聲量又足夠讓每個(gè)人都聽得清楚，劉縣令面色微喜。

　　幸好這東西沒有亂咬，要是攀咬他，他總還有旁的話來分辨。

　　這樁案子他本就不知情，還是查到一半兒，家里突然來人才知曉的，前后不過傳了句‘抓痕為證’回府，傳話的小廝是他們家家奴，斷不敢賣主。

　　他自領(lǐng)罰俸總比丟官要強(qiáng)。

　　“縣太爺就算沒有讓孫犁造假替罪，那他包庇劉唐奸殺我妹妹，打斷我這條腿總是事實(shí)，求欽使大人明察！”

　　素嬈正等著看孫犁如何應(yīng)付，結(jié)果沒等到想等的人，趙平卻搶先沖了出去，跪在了大堂正中，對(duì)著堂上連連磕頭。

　　“求大人明察！”

　　劉唐敢肆無忌憚的殘害民女，不就是因?yàn)橛袀€(gè)當(dāng)縣太爺?shù)牡鶈?？劉縣令擅用職權(quán)，以權(quán)謀私，包庇兇犯，這才是根源。

　　然而能讓趙平豁出去最關(guān)鍵的原因，是他今日站在這兒已經(jīng)得罪了劉家，如果不能將他們連根拔起，等欽使一走，以劉縣令睚眥必報(bào)的性格，他小命休矣！

　　素嬈大抵能猜到他的想法，見狀，無聲的搖了搖頭，他此舉還是過太心急了些。

　　孫犁能設(shè)局讓他出面，自然清楚這樁案子及趙蓮兒的性命給予劉璋打擊有限，必然還有其他準(zhǔn)備。

　　他如今沒了孫犁的‘幫助’，想扳倒劉璋，幾乎不可能！

　　果然，這念頭剛從素嬈腦海中掠過，就聽見劉縣令道：“什么奸殺？你那妹妹整日里拋頭露面，勾引男人，你情我愿的事兒怎么談得上奸殺？”

　　“明明就是她家道中落還妄想攀高枝，嫁進(jìn)我劉家做少奶奶，被拒絕后以死相逼自食惡果，是你自己不相信，非要背著尸身來縣衙大鬧?！?p>　　“本官念在你痛失親眷的份上還給了你些銀子，你嫌少，又在公堂上打砸吵鬧不肯甘休，本官忍無可忍才施了杖刑，瘸了那是你運(yùn)氣不好，賴我做什么？”

　　劉璋說著對(duì)堂上一拜，義正言辭道：“趙平這是構(gòu)陷污蔑朝廷命官，還請欽使大人嚴(yán)懲！”

　　“你，你這個(gè)昏官，你胡說八道……”

　　趙平頭搖得如同撥浪鼓，連連叩拜，“大人，他顛倒黑白，真相根本就不是這樣子的，我妹妹沒有勾引劉唐……”

　　“怎么沒有？她當(dāng)街對(duì)著唐兒丟帕子可是有許多人瞧見的，一個(gè)姑娘家如此不知廉恥，本官都替她臊得慌?！?p>　　劉璋冷笑，說話毫不留情。

　　趙平氣的渾身發(fā)抖，眼珠泛紅，“她不是，她沒有，那帕子，那帕子是劉唐搶去的，大人——草民說的都是真的，草民冤枉，我小妹冤枉啊！”

　　“你敢告官，那就拿出證據(jù)來?！?p>　　劉璋又道。

　　三年前的案子，就算當(dāng)時(shí)有什么證據(jù)，隨著時(shí)間流逝也早已消失得徹底，劉璋就是知道這點(diǎn)才有恃無恐。

　　公堂上鴉雀無聲。

　　其他人面面相覷沒有吱聲，趙平有苦難言，猩紅著眼死死瞪著一臉無謂的縣太爺，恨不能撲上去生啖其肉喝其血。

　　一片死寂中，女子輕笑聲傳來，綿綿軟軟，暗里藏針。

　　“劉大人這番說辭教人聽著，還以為貴府公子是什么人品端莊，持身清正的好人，大人先前不也說我爹奸殺李夫人，是‘罪有應(yīng)得，死有余辜’？”

　　劉璋得意的神色頓時(shí)凝在臉上，循聲望去。

　　素嬈攏袖端坐著，見他看來，面不改色的扯了下嘴角，隨即移開視線瞥向?qū)O犁，孫犁他額上青筋暴起，略挪了挪身子，整個(gè)人緊繃的像是拉滿弓的弦。

　　她心下微動(dòng)，這是終于要出牌了嗎？

　　下一刻。

　　“趙蓮兒在你嘴里是淫娃蕩婦，那白桃呢？我倒是想聽聽你打算怎么說她？”

　　孫犁緩緩抬起頭，定定的望著劉璋。

　　趙平聽到這聲‘淫娃蕩婦’倏地扭過頭去，正要發(fā)作，卻在清晰的看到那雙眼中滿盛的怨恨與憤怒時(shí)，驟然僵住。

　　他提到了一個(gè)人！

　　白桃！

　　這名字聽著很是耳熟，但一時(shí)半會(huì)又讓人難以回想起來，素嬈竭力搜刮著腦海中的記憶，忽然靈光一現(xiàn)。

　　“白桃不是那家豆腐坊老板的女兒嗎？”

　　她的話很快引來了其他人的附和，“對(duì)對(duì)對(duì)，就是她，她都死了十多年了，好端端提起她做什么？怪瘆人的。”

　　“孫犁問縣太爺對(duì)一個(gè)死人的看法做什么？”

　　“難道，白桃之死和他有關(guān)？”

　　……

　　在這左一句右一嘴的議論中，劉璋的臉色終于變了，唇因恐懼而微微顫抖，神情僵硬，一言不發(fā)。

　　素嬈將這一切盡收眼底，尤其是看到孫犁見到劉璋反應(yīng)后，那殘忍又逐漸擴(kuò)大的暢快笑意，沒有壓抑，沒有束縛，沒有偽裝，有的只是豁出一切堵上性命的，決然！

　　她倏地明白了。

　　今日之果，昔日之因。

　　這，才是他的動(dòng)機(j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