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鏡湖六子（中）

　　當(dāng)下，孫宇秦跟著譚星韻往內(nèi)堂走去。青龍?zhí)靡膊淮?，兩人四處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不過多時就來到了一間昏暗的房間之中。

　　靠窗的床上躺著一名男子，露出一張蒼白的臉，緊閉雙眼，神情頗為痛苦——正是二十三歲的許懷鳳。

　　如果一個曾經(jīng)見過許平天的人前來，一定會大吃一驚——因為除了那一雙和霍羽靈一樣藍(lán)色的眼睛，此人簡直和當(dāng)年的許平天如出一轍，甚至用譚鏡瑞的話來說，比許平天還要英俊一些。

　　譚星韻又搖了搖頭，取過火折點亮了門口的燈。孫宇秦見到許懷鳳這樣的情況，也不免皺了皺眉，旋即走上前，摸了摸許懷鳳蒼白的手掌。

　　“這么嚴(yán)重？”孫宇秦驚訝地問，“我記得十幾年從來沒有這樣過啊?！?p>　　他用手掌對住許懷鳳的手背，不暇思索地催動體內(nèi)的自然之力，頓時身體周環(huán)繞圍一股淡綠色的真氣。孫宇秦強大的內(nèi)力瞬間一涌而出，只看到許懷鳳的手微微顫抖了一下，然后一股更強大的氣息就從他的體內(nèi)反沖過來。

　　孫宇秦剎那間如同墜入冰窟，只覺得周圍的一切都變得無窮寒冷，而眼前也開始模糊起來，貌似看到了一縷縷的黑氣，甚至還感覺心里有一個人在迷迷糊糊地低語……

　　“小師弟，怎么了？”譚星韻一看不對，急忙搶上來。

　　“沒……沒事吧?！币宦曁撊醯穆曇魝鱽?，他的右手不知為什么脫離的許懷鳳的手背，隨即一切又恢復(fù)了正常。

　　孫宇秦急促地喘了好幾口氣，心里不禁駭然，而躺在床上的許懷鳳竟然微微睜開了眼睛。

　　“小……小師弟……”他氣若游絲地說道。

　　孫宇秦和譚星韻看到他忽然醒來，都是又驚又喜，趕忙搶上去，說道：“大師哥，你醒了？”

　　“你的自然之力……我……”許懷鳳想說話，但是胸口仿佛壓了一塊千鈞重石，快喘不過氣來。

　　“大師哥，你不要說話，先歇會兒，歇會兒?！睂O宇秦連忙幫他蓋住被子，轉(zhuǎn)頭又問了譚星韻一句。

　　“師姐，剛才是怎么回事？”

　　譚星韻一邊用愛憐的目光看著許懷鳳，一邊回答道：“是大師哥體內(nèi)的死神氣息。死神神識察覺到你的自然之力侵入，自然運力抵御?！?p>　　孫宇秦擦了一把冷汗，心想：“這死神氣息也真夠厲害的，連我都差點被反噬?！庇终f道：“那為什么師父幫大師哥治傷的時候沒事情？”

　　“因為……師父……的功力……太深厚了?！痹S懷鳳堅持著斷斷續(xù)續(xù)講完了一句話。

　　“大師哥，悠著點，悠著點?！睂O宇秦連連擺手。

　　“放心了……我……我不會死的?！痹S懷鳳咳嗽了兩聲，一斷一續(xù)地說，“你們擔(dān)心什么？”

　　“你現(xiàn)在感覺怎么樣？”譚星韻溫柔地幫他蓋好被子，問道。

　　“好多了……多虧了小師弟啊……”許懷鳳瞇著眼睛說，“感覺死神神識的壓迫減緩了不少，說兩句話還是可以的?！彼v著講著越來越流暢，中氣也漸漸回了上來，確實是有所緩解，兩人不免松了一口氣。

　　譚星韻捧著那把劍走到了床邊，又提起許懷鳳的劍，左看看右看看，總覺得它們倆長得完全一樣。許懷鳳迷迷糊糊地看到她手里有一把和自己的一模一樣的劍，也大吃一驚，說道：“等一下，是我眼花了嗎？”

　　“大師哥，你沒眼花，這柄劍是三師哥帶回來的，我這就跟你說說?！睂O宇秦連忙道。

　　“啊——原來又是范三弟的杰作。”許懷鳳說，“貌似這件事很復(fù)雜啊，現(xiàn)在也真是無聊，不如講來聽聽?！?p>　　孫宇秦剛要開口答應(yīng)，卻被譚星韻打斷了。

　　“我去弄點吃的吧，你三天沒好好吃飯了?！彼f，“再這樣下去都要餓死了?！?p>　　“哎呀，沒關(guān)系沒關(guān)系?！痹S懷鳳笑了笑，“我現(xiàn)在感覺很好，吃飯什么的就不用了，麻煩帶一壺酒回來?！?p>　　“大師哥，你沒事吧？”譚星韻只覺得匪夷所思，“還是趕快吃點東西，你知道小師妹的廚藝……”

　　“我說了拿壺酒來——”許懷鳳不耐煩地打斷她，“待會兒再吃飯?！?p>　　譚星韻撅了撅嘴，又雙手一攤，做了個無可奈何的手勢，就轉(zhuǎn)身出門了。

　　“小師弟，你請講吧。”許懷鳳有氣無力地抬起右手，比劃了一下。

　　當(dāng)下，孫宇秦又把范宇謀說的一大通話全部轉(zhuǎn)述了一遍。許懷鳳聽到最后，已經(jīng)臉露微笑，說道：“物歸原主，真是大快人心，大快人心??！”而后又大笑三聲。孫宇秦則在一旁笑而不語。

　　等到孫宇秦把故事講完，譚星韻正巧帶著一個烏黑色的酒壺和兩只小杯子回來了，把它們重重地放在床頭柜上。許懷鳳十分高興，緩緩抬起虛弱的左手，顫抖著斟滿了一杯酒，又向?qū)O宇秦說：“小師弟，你來一杯？”

　　孫宇秦并沒有回答，鄭重地說：“大師哥，師父一直勸你少喝點酒?！闭Z氣中充滿了對許懷鳳的尊敬。

　　“啊，這句話我已經(jīng)聽膩了?！痹S懷鳳皺了皺眉頭，“小師弟啊，我告訴你，天下有兩件事情可稱得上是屬于男人的浪漫——一是劍，二就是酒。我有病在身，沒法用劍，這喝兩口酒難道也不允許？”

　　“你看他這倔脾氣?！弊T星韻朝著孫宇秦一攤手。

　　“哈哈，哈哈。”許懷鳳不以為然地連笑四聲，“人活在世上自由自在，什么規(guī)矩教條，我反正是不在乎的?！?p>　　他顫顫巍巍地拿起酒杯，剛想一口干，忽然聽見腦海里傳來一個聲音：

　　“我……我終于醒了……凡人的軀殼……”

　　這聲音格外低沉、沙啞、空洞，讓人聽完感覺渾身汗毛倒豎。

　　許懷鳳嚇了一大跳，手里的酒杯瞬間掉落在地，“哐當(dāng)”一聲裂成無數(shù)碎片，灑得滿地都是。

　　“大師哥，又怎么了？”譚星韻和孫宇秦又連忙圍上來。

　　“我……我……”許懷鳳一句話沒說完，就感覺身體里氣血上涌，真氣在經(jīng)脈中亂撞，而那一股死神的氣息再一次壓迫了他的神經(jīng)，剎那間頭暈?zāi)垦?，神志不清?p>　　“大師哥，大師哥！”孫宇秦抓住他的肩膀，連連搖晃，可是許懷鳳一點反應(yīng)也沒有。

　　“快，小師弟，再給他輸自然之力！”譚星韻一邊看著許懷鳳一邊說道。

　　孫宇秦知道他體內(nèi)的死神氣息如果反沖出來，自己絕對不會好受，但是他向來敬重師兄師姐，此時聽到譚星韻的話，不暇思索地伸手放在許懷鳳的手背上，自然之力再次涌出，但許懷鳳還是毫無動靜。

　　這時許懷鳳手上竟然生出一縷縷的黑氣與淡綠色的氣流對抗著，而孫宇秦臉上的表情也越來越痛苦。譚星韻知道小師弟撐不住了，于是趕忙上前讓他停下。當(dāng)兩人手脫離的一剎那，淡綠色和黑色的真氣都消失不見。

　　“師姐，不……不行啊?！睂O宇秦大口喘氣，“感覺大師哥的傷勢又嚴(yán)重了好多倍……甚至，甚至可能有生命危險……我想事到如今只能找?guī)煾竵砹??！?p>　　“我也知道啊?！弊T星韻的眼中微微含淚，“不過爸爸此刻不知道在哪里，怎么找他?。俊?p>　　“師姐，你照顧好大師哥?！睂O宇秦思索片刻，轉(zhuǎn)身出門，“我去問問三師哥該怎么辦?！?p>　　譚星韻沉重地點了點頭，孫宇秦就關(guān)門離開了。

　　“懷鳳，懷鳳，你一定要撐住啊?！彼]上眼睛暗暗祈禱，一顆晶瑩的淚珠從細(xì)長的睫毛上落下，“不要死，不要死……我不能失去你，我不能失去你……”

　　與此同時，許懷鳳的心里再次響起了那個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