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重重砸在車板上,差點沒吐出一口鮮血。
這是一輛小型飛車,他此時剛好落在飛車的發(fā)動機上,把飛車砸的像一塊波動的云。
操作飛車的人車技了得,他開著飛車靈巧得躲避著下落的石塊,大大小小的“隕石”像碎星一樣劃過飛車兩旁。
李元嘗試抓住飛車兩側(cè),避免在閃避中被飛車甩到空中。
直到這時,李元才看清了開車那人。
司機是一個老者,神采奕奕,帶著一個像斗笠一樣的帽子,把自己的臉遮擋在帽子之下,而他的臉上滿是興奮。
“小友,抓緊了!實在不行,你可以考慮來副駕駛室。”
開什么玩笑!
李元被嚇了一跳,讓他在空中踩著發(fā)動機板去副駕駛室?
隨后他一想,也不是沒有可能,他的身體條件說不定能夠達到這個目標!
想罷,李元快速來到飛車的擋風(fēng)玻璃旁,先是牢牢的抓住那老頭為他打開的車窗窗框,隨后嘗試在擺動的飛車上蹲起。
就光是這一舉動,他就差點被落下的石頭砸中!
沒有任何猶豫,雙腿一蹬,左手抓住門把上打開的窗框,這一個動作讓他整個人懸空在了車外,車子也因他這個動作搖晃了一下,被一塊小型石頭砸中了擋風(fēng)玻璃。
活像一個特技演員。
李元居然覺得他此時還挺帥的,完全不像一個社畜。
“喂!你可別把我也害死!”
那老頭被李元這一下嚇了一條,隨機馬上繼續(xù)聚精會神地躲避著不斷下陷的城市板塊。
現(xiàn)在,一整塊一整塊的二層基地像是剝落的墻皮,整片整片地往下砸,直直落在一層的地面上,掀起巨大的粉塵和碎裂的石塊,發(fā)出轟隆的響聲,震得李元頭皮發(fā)麻。
李元的肩胛骨和胸肌帶動著右手肌肉,借力把身體拉了起來,他的雙腳踩在了飛車副駕的門上,雙手撐直,接著腹部的力量將雙腳送進副駕內(nèi),然后扭轉(zhuǎn)腰部,穩(wěn)穩(wěn)地落座。
“好身手!”
那老人白色的胡須一動一動,嘴里說出來的話像個頑童。
“我說小友,這大白天的,你也出來冒險???”
“……”李元被他氣得不輕,“有人這樣冒險的么?”
他差點在絕望中摔死!
“有啊,我啊!”
那老頭嘻嘻一笑,在空中駕駛著小型飛車靈巧的亂晃:“我早就看這個城市結(jié)構(gòu)不順眼很久了,現(xiàn)在它塌啦!哈哈!我自然是要出來慶祝一番!”
“……”
李元看著二層城市的承重結(jié)構(gòu)還在不斷裂開,這個口子已經(jīng)有約莫一千多米的直徑了,隨即想到自己還沒道謝:
“感謝您的救命之恩?!?p> “隨手助人,謝就不用啦,嘿,小友,你是不是上過刊?”那老頭問他,“我看你有點眼熟。”
老頭穿著非常戲劇化的服裝,紫色和黃色相間條紋的襯衫,領(lǐng)口系著一個青綠色的蝴蝶結(jié),穿著一條紅色的小短褲,肢體非常精壯,似乎完全不像一個老人。
“沒有。”
李元正在觀察身上的傷勢,他現(xiàn)在看起來十分狼狽,滿身是灰,他正想從右邊的后視鏡里看看他現(xiàn)在的模樣,可他剛掃了一眼過去,那個后視鏡就被一塊下落的鋼筋砸中,打著旋朝外飛走。
“有,有,讓我想想,??!對了!科技日報,那玩意現(xiàn)在沒什么人看?!?p> 老頭不知道從哪摸出了一根雪茄,用面板上的點煙器點燃,叼進嘴里,隨后看也不看往頭上的幾個按鈕按了一下,壞笑著叮囑:“坐好!”
飛車正在震動,下方傳來嗡鳴,只見那老頭自信的放開雙手往座椅上一靠,那椅子便轉(zhuǎn)了過來,面朝李元,然后,他將雙腳搭在李元身后的靠墊上,舒舒服服躺下。
在李元的詫異間,飛車那導(dǎo)航面板上傳來一個聲音:
“小果為您導(dǎo)航~”
“咻——”的一下,飛車在“小果”的指揮下加速竄出了碎石塊群,以不可思議的角度躲避著落下的石塊。
“您這是?”
李元算是開了眼了,他還沒見過這樣的飛車!
“我想起來了,你叫李元對吧,當今科學(xué)界火熱爭搶的研究對象?!?p> 那老頭用腳趾勾著自己的拖鞋,這時李元才注意到老頭的腳就擺在自己耳邊,一股發(fā)酵的氣息襲來。
他只得歪歪頭,朝著擋風(fēng)玻璃那邊靠去。
“對,我是。謝謝您救了我?!?p> “對了!”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李元以為他有話要和自己說。
沒想到他沖著“小果”說:“小果,來點給勁的音樂!”
震耳欲聾的硬核搖滾和嘶吼從四面八方襲來。
老頭瀟灑的抖起腿,那抖動的拖鞋差點打到李元的頭。
“……”
李元被他這完全不在乎災(zāi)難的態(tài)度震撼到了。
他試圖發(fā)問:“您……今天就是出來……體驗生活的?”
“對!”
老頭睜開看了他一眼,然后點點閉上,舒舒服服的抽著雪茄。
“……”李元看老頭那已經(jīng)開始神游的模樣,嘗試繼續(xù)交流,“您是怎么發(fā)現(xiàn)我的?”
“小果發(fā)現(xiàn)你的,我可沒那眼力。”
“小果”聽到夸獎,立刻把聲音調(diào)小,用悠揚地語氣說了一句:
“對哦~就是小果救了你哦~”
它話音剛落,那震撼的搖滾樂又充滿了車廂內(nèi)部。
好吧,讓這兩個不著邊際的人,不對、人和Ai,享受他們的時光吧。
李元無奈的貓腰,手肘撐在自己大腿上,手掌托臉,沉默地看著一層的世界和陷落的二層。
那洞還在擴大,不斷擴張,已經(jīng)蔓延到了大半個珠寶街市二層。
人群如灰塵一樣,被那裂開的地基抖落至一層地面。
李元看到在那城市中心更北邊,宏川大廈屹立不倒。
原來,它的根基就在城市一層,甚至一層部分全是地基,占據(jù)了大半個市中心。
一層如他印象中一樣,臟亂,低矮,貧窮,像被世界遺落的貧民窟。
這里是閉塞紀元遺留下來的城市“遺產(chǎn)”,那些曾經(jīng)的摩天大樓變成了廢墟,曾經(jīng)的自然地貌變成了荒蕪的土地,到處都是灰黃色,連遠處那些還沒碎裂的電子天空也顯示出了像黃沙一樣的顏色。
他記得,他在2012看到的世界,鮮活,自然,具有生機,而現(xiàn)在,這里到處都如死寂一般,到處都是超級建筑的地基,到處都是低矮得被當成舊世界的垃圾丟棄在地下的原始建筑。
一層與二層的分界線就這樣在李元的眼里溶解,如隕石雨。
“你看起來好像很悲天憫人?!?p> 老頭打量李元很久了。
“這是災(zāi)難?!?p> 李元望著窗外淡淡地回答。
不管那個波動到底是不是沖他來的,起碼,這樣的殺傷力已經(jīng)能夠造成至少百萬人的傷亡,他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場面,心里多少有些震動。
他生活了30年的世界就這樣崩塌了。
“又如何?這樣的人口密度,反正一層二層也沒有什么本質(zhì)上的區(qū)別,對嗎?”
老頭冷哼著。
李元驚訝于他的麻木。
“怎么,你難道想去救他們?你有這個能力嗎?”
老頭的左手拿開了雪茄,在空中吐出幾個漂亮的圈圈。
李元沉默了。
他沒有。
他連自救的能力都沒有。
“這么久不見,你居然變了這么多。”
老頭猛地換了個話題,見李元那張有些喪氣的臉,老頭一腳把拖鞋摔倒后方的座位上,用腳趾去戳了戳李元的臉:“甚至還有點婦人之仁?!?p> 李元一下把老頭的腳背拍開,但他并沒有應(yīng)為這樣越界的舉動馬上生氣地破口大罵,反而被老頭的話弄得有些一頭霧水:
“什么叫做,‘這么久不見’?”
“小果,你掃描的生物信息沒錯吧?”
老頭沒有直接回答,反而去問小果。
“這怎么可能~小果從來不會出錯~哼!”
顯然,面對質(zhì)疑,小果很不高興。
老頭扭過頭看著李元,擺了擺頭,拿開自己戴在頭上的斗笠,露出了自己光滑的禿頭,上面有一些奇怪的紋身——像一個太陽。
眨眼過程中,速寫視界告訴他,眼前的老頭也是一個“純?nèi)祟悺薄?p> “那就沒錯了?!崩项^還在嘗試用腳趾去戳李元的頭,“看來,分子納米神經(jīng)元確實在你的腦袋里?!?p> 老頭盯著李元的眼神變得有些不太一樣,隨后快速抽出一把槍對著李元。
這把槍差點戳進李元的鼻孔,他下意識往后靠了靠下巴。
“我不認識你?!?p> 李元疑惑的看著老頭,由于他并沒有感覺老頭身上的殺意,因此他還是嘗試通過交流搞清楚這是怎么回事。
“小果,你相信嗎?”老頭壞笑了起來,“暗河里曾經(jīng)風(fēng)靡一時的紅桃A忘了自己是誰。”
李元嘗試搞清楚老頭在說什么,發(fā)問:
“紅桃A?你在說我嗎?”
“真~~~~不可置信!”
小果發(fā)出夸張的感嘆。
老頭盯著李元的眼睛看了一會,收回了槍,他把作為轉(zhuǎn)回了駕駛艙,感嘆萬分:
“你腦子里那個鎖住你記憶的東西,是我們十幾年前失竊的唯一一個分子納米神經(jīng)元?!?p> 他也不管李元是否能夠聽得懂,自言自語:
“我還以為我的東西是被黑砂偷了,可是,如果真的是黑砂的人偷了,不可能至今都沒有動靜。沒想到在你身上。但是,小果,我現(xiàn)在很興奮?!?p> 眼見老頭大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太棒了!太棒了!”
老頭大笑,神色飛揚。
他回頭看向李元,接著說:“沒想到,沒想到,居然被我找著了!真是功夫不負有心人!”
“當我做出第一個分子納米神經(jīng)元的樣本時,‘爛蘋果芭蕉’里沒有任何一個人愿意相信這個玩意是真的,也沒有任何人愿意相信這個細得看不見的玩意真的能篡改人類的記憶。哈哈哈哈,你知道嗎,當小果告訴我定位到了分子納米神經(jīng)元的信號,我立刻就開車找了出來,結(jié)果真讓我找到了?!?p> 李元感覺自己頭都要大了,分子納米神經(jīng)元?
“分子納米神經(jīng)元?這是什么?爛蘋果芭蕉又是什么?”
他問。
車還在行進,他看到他們越來越接近宏川大廈的地基。
“我好像還沒自報家門?!笨粗钤睦项^突然正經(jīng)了起來,“初次見面,李元,我是孟菲斯,孟菲斯·愛因斯坦?!?p> 聽到這個名字,他頓時感覺自己一陣耳鳴。
“孟菲斯……愛因斯坦?”
李元不可置信的看著老頭,這個不著調(diào)的老頭是孟菲斯·愛因斯坦?那個據(jù)說已經(jīng)死了二十幾年的孟菲斯·愛因斯坦?
那個桑尼三句不離詆毀的孟菲斯·愛因斯坦?
孟菲斯看到李元那張震驚得不行的臉就想笑,可是他嘗試憋笑,但又沒憋住:“哈!小果!他震驚的樣子可太搞笑啦!哈哈哈哈!”
李元一頭霧水。
“分子納米神經(jīng)元,就是一個能夠包裹住人類的海馬體,從而人為刪除記憶或者增加記憶的小玩意?!?p> 孟菲斯抽了口雪茄,一個煙圈吐在李元臉上,嗆得他瘋狂地咳嗽。
“為什么我腦子里會有這種玩意?”
李元抬起手肘擺手,試圖把二手煙拍開。
老頭打量著李元:
“要么是你自己偷的,要么是別人偷的,然后塞到了你的腦子里。小果,以紅桃A當時的風(fēng)頭,他想離開暗河的概率有多高?”
“讓我想想,1%?0.01%?0.00001%?”小果可愛又疑惑的聲音冒出來。
孟菲斯點點頭,又吸了一口雪茄:“所以我愿意相信你是無辜的,去我那吧,我得拿回我的科研成果?!?p> “把這個東西從我腦子里拿出來,我就能恢復(fù)記憶嗎?”
他摸了摸自己的頭。
“不能馬上回來,但是會慢慢的恢復(fù),你會自己想起來的。”孟菲斯又靠在了座椅上,“走吧,等這個地方塌得差不多,暗河的入口也該被大量的難民堵得不可開交了,所以咱們最好趁早?!?p> 李元沒在問話,只是覺得這一切都有些魔幻。
他開始懷疑他到底是個什么樣的存在,在痛苦的生活中庸庸碌碌的副主任?
媒介?
還是他們口中的紅桃A?
那天在警局,克里斯警官和金警官也在暗示,他可能和暗河有關(guān)系。
他的身體在這等災(zāi)難中也表現(xiàn)出了令人無法置信的強度,引力波視界的能力也在擴張,按照莫醫(yī)生的話來說,他手上的紅斑沒有任何害處,反而是健康的皮膚“心甘情愿”的“進化”成紅斑的。
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們的工作實在太慢了,他恨不得馬上就知道結(jié)果。
他們很快來到宏川大廈的地基。
宏川大廈的管理者顯然沒意料到,自己的大廈底部被開了幾個能夠供飛車經(jīng)過的口子,這里儼然已經(jīng)是他們常用的出入口。
在半空中,李元已經(jīng)看到,在那偌大的矩形向外張開的大口子里,出現(xiàn)了一大波陸陸續(xù)續(xù)而來的身影,他們衣著襤褸,相互攙扶著,似乎是從城市廢墟中幸存下來的難民。
而再往身后看,那條通往宏川大道的平坦馬路上,密密麻麻都是人,像極了一群行軍蟻。
“你是不是在想,有沒有你們二層的醫(yī)生來救他們?!?p> 孟菲斯呼出一口煙。
李元沒有回答。
“別想了,除了暗河,他們無處可去了?!泵戏扑拱殉槭5难┣寻催M煙灰缸,“好啦,這下暗河的家伙們有得忙了。一層得有十幾萬號人呢?!?p> “哎,有得忙啦~”小果學(xué)孟菲斯說話。
暗河的入口比他想象中的大很多,就像無數(shù)個不同的矩形構(gòu)建起來的巨大方塊,邊緣像鋸齒一樣,四處都是掃描儀。
入口甬道上遍布了大面積的電纜,每一根都像樹干一般粗,黑得駭人,上邊布置了一些冷冰冰的藍色信號燈,地板上有些濕漉漉的,像是排水口。
這里的顏色像是刻意模仿宏川大廈地基的顏色建起來的,看著像磚塊。
眨眼之間,李元發(fā)現(xiàn)這入口是由高強度合金澆筑起來的,內(nèi)部是剛架結(jié)構(gòu)——外面的磚塊都是后期畫上去的,逼真得他最開始用肉眼都沒發(fā)覺。
孟菲斯的車輕而易舉的經(jīng)過了掃描儀。
“歡迎歸來,Sun。”入口的喇叭冷冰冰的說。
桑?是指孟菲斯嗎?
李元回頭看了孟菲斯一眼,沒想到孟菲斯也正在看他。
他們已經(jīng)駛遠了一些了,但李元還是清晰的聽到,入口喇叭接著上句話播報:
“歡迎歸來,Heart A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