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夜宅現(xiàn)紅衣,小童染怪疾
踏踏踏……
深夜,急促的腳步聲回蕩在一座幽暗的大宅中。
房檐上的紅燈籠沒能驅(qū)散黑暗,反而平添一絲詭異。
“娘,我怕……”
女人腳下不停,用微顫的聲音安慰懷中孩子:“康兒別怕,娘這就帶你出去!”
她的聲音被黑暗吞噬殆盡,周圍再度恢復(fù)死寂。
偌大的宅子,下人們卻不見蹤影。
明明只有三進的院落,女人竟已跑過了四道門,每次穿門而過,眼前都是相同的場景。
深夜的后花園好像成了沒有盡頭的循環(huán)。
這不可能,但她不敢停下來。
余光掃向身后,昏暗搖曳的燈籠下明明什么都沒有。
但女人十分肯定,那東西一定在那里。
那個每當(dāng)夜晚來臨,便會出現(xiàn)在銅鏡中、水面倒影中,身穿大紅衣裙,站在她身后的詭異身影。
女人覺得自己就快崩潰了。
白天普通的假山和老樹,此時也像一個個扭曲的怪人。
心跳如擂鼓,劇烈的喘息已經(jīng)讓女人口中出現(xiàn)了鮮血的腥甜味道。
雙腿幾乎失去知覺,她快要跑不動了。
不知是第幾次跑出花園,場景終于發(fā)生變化,她到了中庭。
女人不敢看向周圍的黑暗,只盯著正前方的垂花門,沒命的跑。
一路穿過中庭跑到前院,她總算看到了虛掩著的宅邸大門。
女人眼睛亮了起來,眼前的希望讓她再度充滿力量,出了大門,就能得救!
越來越近了。
抱著孩子的女人跑到門前,幾乎是將門撞開。
熟悉的街巷入眼,讓她喜極而泣。
但她還不敢停下。
又跑過了一個街角,她終于精疲力竭的坐倒在地。
貪婪的大口喘息,有些癲狂的笑道:“康兒,娘……娘帶你逃出來了,哈哈,逃……逃出來了!康兒、康兒?”
懷中的兒子沒有回應(yīng)。
“康兒,你怎么了?”
女人緩緩將兒子靠著自己肩膀的頭移到眼前。
這張臉雙眼緊閉,灰中透青,更像是……死人。
懷中人忽地睜眼,一片漆黑,兩行血淚流下。
“咯咯咯……你跑什么?”
“啊啊??!”
床榻上,女人猛得坐起,身上的冷汗浸濕了衣衫。
“呼……”她盡力平復(fù)下喘息,抹了把冷汗看向四周。
桌上未曾吹熄的昏黃蠟燭帶來些許安全感,她還在自己的臥房中。
忽然想到了什么,女人連忙看向床榻里側(cè)……康兒安然熟睡,并無異樣。
原來只是個夢。
她立刻松了一大口氣,手掌輕撫兒子的臉頰,稍稍露出微笑:“康兒放心,娘一定會保護你的?!?p> 本該正在熟睡的兒子也笑了,只是那嘴竟然裂到了耳邊。
他緩緩睜開雙眼,一片漆黑。
“你……跑什么?”
……
……
天光大亮,而后又至傍晚。
安陽城,德茂坊中一家醫(yī)館,名叫“濟世堂”。
門前一副楹聯(lián):“但愿人常健,何妨我獨貧?!?p> 里面坐堂大夫是個發(fā)型怪異的年輕男子。
“何妨我獨貧……可這也貧得太厲害了?!睂O邈單手支著頭,嘆了口氣。
他莫名其妙來到此方世界已一月有余,并成功欠下200文錢債務(wù)。
大安朝并非史上已知的任何朝代,本就有限的歷史知識完全派不上用場。
很遺憾,他也不會制造肥皂、玻璃、火藥之類。
萬幸蘇醒時周圍不是荒郊野嶺,而是在醫(yī)館里。
更幸運的是,這里一直沒人來。
戰(zhàn)戰(zhàn)兢兢躲了一天,被饑餓折磨的孫邈開始了探索。
他查看了一些書卷信件,似乎醫(yī)館原主人在安陽城置了這份產(chǎn)業(yè),卻一直沒來開張。
而那人恰巧和自己同名同姓。
暫時安心的孫邈在閑置的醫(yī)館中思考著未來。
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這輩子不可能打工的。
左思右想,原本就是醫(yī)生的孫邈做了個大膽的決定——冒名頂替,開張。
民不舉官不究,暫時倒也真沒人來查他。
至于原主來了怎么辦,走一步看一步吧,總要先有個立足之地。
說來他醫(yī)術(shù)其實并不差。
只是對古代醫(yī)術(shù)一竅不通。
……
正嘆氣,一個白須老人從外面走了進來。
孫邈精神一振,來業(yè)務(wù)了?
待他看清那老人相貌,卻連忙起身往屋后走去。
“孫公子!怎的,看見老朽便往后跑,這般不歡迎我嗎?”
孫邈剎住腳步,轉(zhuǎn)身施禮笑道:“韓老先生說笑了,我這不是看您老人家過來,去拿些好茶招待您么?!?p> 這老人便是他的債主——鄰街本草堂的大夫,韓琦。
韓老撇撇嘴,倒也沒說破:“今天又沒人來看?。俊?p> “您有必要說的這么直接嗎?”
咕?!?p> 兩人正說著,孫邈的肚子又抗議了,他看看一臉無奈的韓老,有些尷尬。
“唉……不然你換個行當(dāng)?看你談吐也是個讀書人,哪怕把這里改個私塾,教教孩子也比現(xiàn)在好啊?!?p> 孫邈沉默了,自己的現(xiàn)代醫(yī)學(xué)技術(shù),在這連青霉素都沒有的時代,作用實在有限。
各行各業(yè)都有自己的圈子,醫(yī)館藥鋪也不例外。
剛開業(yè)時,也有不少同行前來拜會。
可他不懂古醫(yī)學(xué),人家說的都是“肝屬木,主筋,其華在爪,開竅于目”之類。
問到他時,孫邈說的都是“肝存糖,解毒,參與代謝,維持凝血”。
驢唇不對馬嘴,學(xué)術(shù)交流告吹,他也被排擠在這安陽城的醫(yī)藥圈子之外。
只有這鄰街開藥鋪的韓老頭,覺得他觀點新奇,多聊了幾句,后來還借了他兩百文錢。
是以剛才一看見韓老頭,孫邈還以為是來催債的。
韓老見他有些低落,安慰幾句便搖頭出門去了。
“難道真要改行?”
干了這么多年醫(yī)生,除去行醫(yī),他也沒什么能在古代混出名堂的一技之長。
真改行當(dāng)個“幼兒園老師”,還是挺不甘心的。
山窮水盡,他不禁又想起了那件東西。
手一攤,一本線裝書毫無征兆的出現(xiàn)在孫邈手中。
“你倒是爭點氣??!就算不能像別人一樣加屬性點,來套絕世武功、藥典毒經(jīng)什么的總不過分吧?”
這本書仿佛他身體的一部分,招之即來、揮之即去,而且只有他能看到。
剛發(fā)現(xiàn)的時候?qū)O邈很是激動,這分明是金手指到賬的節(jié)奏嘛。
但這種興奮的心情沒能維持太久。
書上空無一字,他試過刀割、火燒等各種辦法……仍舊一無所獲,書也絲毫不會損壞。
這么長時間過去,什么反應(yīng)沒有,現(xiàn)在也不例外。
“唉……”
失望的孫邈正要去關(guān)門,想著用僅剩的錢沽點酒澆愁,明天便換了門匾改行。
卻瞧見一個服飾華貴的女子,帶個約莫五六歲的男童站在門口,身后還有個丫鬟。
丫鬟忍不住相勸:“夫人,婢子聽說這醫(yī)館里的大夫舉止怪異,根本不通藥理,咱還是別進去了吧?!?p> 孫邈一聽這還得了,鴨子都到嘴邊還能讓你跑了?當(dāng)即迎上前去。
他還未說話,那位夫人已先開口:“城中那些名醫(yī)咱都請遍了,也無人能治康兒的怪病。城里都說這小大夫荒唐古怪,但沒準(zhǔn)正好有些奇方妙法也說不定呢?
夫君已經(jīng)……沈家眼下就留下這么一棵獨苗,多找人看看總沒壞處?!?p> “是?!毖诀卟桓以僬f什么,心中卻道夫人病急亂投醫(yī)。
“夫人高見。”孫邈面帶微笑,倒背手慢慢踱了過來。
他身形頗高,一身月白長衫行走間衣角飄動,很有些瀟灑味道。
就是一頭短發(fā)顯得不太搭。
從醫(yī)多年,孫邈深知第一印象的重要性,不管能不能治好,樣子還是要裝到位的。
他在沈夫人和小男孩臉上掃了掃,隨后看向那個暗暗撇嘴的小丫鬟,自信道:“貴主人已多日寢食難安,小主人則高熱不退,在下說的可對?”
那丫鬟聽了立刻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沈夫人也是眼前一亮。
看她們反應(yīng)孫邈便知說中了。
沈夫人精神萎靡、結(jié)膜充血、一臉愁容,加上她們的對話,肯定是憂心孩子,寢食難安。
至于那男孩,面色通紅、鼻翼煽動,看著像熱的不行卻直打冷戰(zhàn),額頭一滴汗沒有,分明是在發(fā)燒。
好歹干了這么多年,就算沒有設(shè)備藥品,基本功還是在的。
“進來說吧?!睂O邈轉(zhuǎn)身進屋,沒再看她們。
主仆二人對視一眼,帶著孩子跟了進來。
“妾身沈氏,這是犬子沈康,未請教先生大名?”
“在下孫邈。坐吧,除了剛剛那些,還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沈夫人不自然的停頓了一下,搖搖頭:“沒有了,正如您所說,康兒多日高熱不退,身體越來越差,勞煩先生施救?!?p> “好說,小朋……咳,小郎君,近來可有咳嗽咯痰?”
沈康怯怯的搖頭。
“小解時可有疼痛、尿急?”
“不曾?!?p> “……下瀉便溏?”
“沒有。”
嘶……本以為只是感冒、尿路感染什么的,現(xiàn)在看來還挺難辦。
沒有明確感染灶的不明發(fā)熱,即使放到現(xiàn)代也不是那么好查清病因的。
想想也是,若真只是風(fēng)寒、感染,這城里的其他醫(yī)生也不至于束手無策。
孫邈又將他帶到屏風(fēng)后查體,腦膜刺激征陰性、腹軟……
腦膜炎、急腹癥也初步排除,他的疑惑卻越來越多。
孩子四肢冰冷,唯獨頭胸腹炙熱,下肢甚至開始出現(xiàn)花斑。
微循環(huán)障礙都出來了,再發(fā)展就要休克。
暫時看來不像感染性發(fā)熱,那剩下的就是藥物熱、中樞熱、免疫病……還有驚嚇也可以引起小兒高熱。
但這些,沒有任何檢查化驗手段的孫邈可不好解決了。
正一籌莫展之際,那本“無字書”忽然顯現(xiàn)在孫邈面前,自行翻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