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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七點,伍茲交給我的房間里,莎倫和馬里奇正緊鑼密鼓地準備著。
“序列七晉升就要儀式了嗎?”
在我的記憶里,序列六升序列五好像才需要開始儀式。莎倫正在擺儀式陣法,馬里奇瞪了我一眼,說道:“放縱派的東西會控制你,就像我們也會控制你一樣,因此需要舉行儀式,結(jié)束后你就可以用了。”
不用多解釋,我知道儀式借用的肯定是他們那個死而不僵的半神老師的力量。莎倫飛快地畫好了儀式所用的陣法,把蠟燭點燃,念了一段尊名,把儀式陣中間的火點了起來。在赫密斯語和古赫密斯語的誦念聲中,那顆綠油油的非凡特性閃爍著的光輝慢慢褪去,像是附上了一層黑色啞光膜。在馬里奇的指示下,我立刻架起鍋具,倒入烈酒,把輔助材料都扔了進去。莎倫把那顆非凡特性飛快地滑進鍋里,只聽咕嘟一聲,狼人魔藥配方便制作完成了。
“快喝?!蹦莾扇硕贾惫垂吹囟⒅摇N要q豫了一下,指了指還架在火上的鍋具,“這個?現(xiàn)在?”
“廢話?!?p> 我只好雙手捧起滾燙的鍋具,一鼓作氣地把那些東西都灌進了嘴里。好燙!這是我唯一的想法。
好燙,太燙了,從頭到腳都燙,我的每一個細胞都沸騰起來了?;秀遍g,我看到我的手臂上長了密密麻麻的黑毛,牙齒也開始發(fā)酸,手掌更是像吹氣球一樣膨脹起來,長出了尖利的指甲。我趕緊調(diào)整狀態(tài),一邊冥想,一邊深呼吸,那股從身到心的灼燒和拉扯感才慢慢結(jié)束。
我已經(jīng)算是中序列的非凡者了。心臟砰砰亂跳,我卻沒有產(chǎn)生多余的情感,只是遲鈍地歪了歪頭,看向我的手心:魔藥的力量平復下來,我恢復了人類正常的外表,只是眼睛的顏色越來越淺,變成狼一樣發(fā)光的金色。
“我的眼睛是不是要掩蓋一下比較好?”
莎倫一句話也沒說,我知道她并不是真的惜字如金,只是很無語。馬里奇一邊收拾鍋碗瓢盆一邊提醒我:“你還是考慮考慮別的問題吧,眼睛還算小事呢?!?p> 我的心跳本來就很大聲了,聽了這話更是撲通撲通地亂跳,渾身上下都像被揪起來要扔進油鍋一樣,而且是物理性的緊張,非心理性的。
“放縱派的污染會影響我嗎?”
“會,也不會。一樣要消化?!鄙瘋惡唵蔚鼗卮鹆藥拙?。
我揉了揉肚子,被她敲了一下腦殼。
成為“狼人”之后,我擁有了更敏銳的嗅覺、視覺和聽覺,并且有了一定的夜視能力,但在完全漆黑的地方依然看不到。我可以主動伸出尖銳的利爪、尖牙,可以一次劃破鋼板,牙齒和爪子也可以分泌毒素,把被傷到的人變成短命的傀儡。而作為完整的被詛咒生物,以后的滿月可能無法靠自己熬過去了,在紅月的照耀下,我會變成滿身黑毛、殘忍嗜血的怪物,而且可能很難保留理智。
我變強了,也變得更傻了。
莎倫身形一閃,來到了窗戶玻璃上。馬里奇也拉開門,臨走前還向我告別,讓我好好休息。我順著窗口向外打量了幾眼,伍茲介紹的房子真不錯,最重要的是,這間房子配置挺好,但是環(huán)境很荒涼,非常適合不法之徒在此隱居。這該死的聯(lián)想讓我打了個寒顫,不過,哪怕是兇宅中的兇宅,區(qū)區(qū)一個鬼,還能把我怎么樣呢。
內(nèi)心響起一個不合時宜的聲音:萬一那小子把你賣了怎么辦?你住在這就跟半開的午餐肉罐頭似的。
躺在陌生的床上,我輾轉(zhuǎn)反側(cè),最終還是決定先睡覺。半開的午餐肉罐頭又能想到什么。
至少,伍茲想把我賣出去,還差兩個環(huán)節(jié):一,我答應(yīng)幫他找的材料還沒拿,二,就算把我拆成十斤凈肉,他也找不到買家。因此,第二天一大早他就找上了門,叫我趕緊起身,陪他去據(jù)說有馬滕斯鼴鼠出沒的郊區(qū)——白崖鎮(zhèn)。
“車錢由你全權(quán)負責哦?!?p> “我是那種人嗎?”
他是,他工資都不給我漲。我嘟囔著起身,穿了條不算臟的便宜套裙,跟著他坐上了出租馬車。路途很顛簸,他的臉色不是太好,在我有意無意的套話下得知,他偷偷觀察了幾位家族“大人物”的行蹤,發(fā)現(xiàn)白崖鎮(zhèn)總是一個固定會去的位置。不過,他這也只是第一次前往,之前也沒去那邊調(diào)查過情況。
換句話說,二十多年來,伍茲從未離開過貝克蘭德市區(qū),而且很少在外面過夜??杀膵寣毮?。
我問他如果被媽媽發(fā)現(xiàn)自己老和陌生女人出門,要怎么和媽媽解釋。伍茲輕蔑地打量了我?guī)籽郏骸敖粋€漂亮姑娘做朋友倒是也不要緊,她會假裝沒發(fā)現(xiàn)的?!?p> 我的內(nèi)心生出了適量嗜血殺意。不過,現(xiàn)在的情況下,他是老板,我順從順從順從他。過了幾個小時,太陽已經(jīng)移到高空之上,我們終于到達了目的地,城鎮(zhèn)的馬車驛站。臨行前,伍茲跟司機還進行了一番討價還價的拉鋸戰(zhàn),這才付了錢,領(lǐng)著我向斯特福德河畔走去。
接近正午時分,一些有閑人士也帶著野餐用品來到河邊,吃一頓簡單的午飯。伍茲拿起軟皮口袋,翻出他用報紙包著的烤三明治,我們倆一人一半,就像其他人一樣,無所事事地在河邊散步。這么和諧的場景,很難想象,這里能抓到“罪犯”的主材料提供者。我打了個哈欠,眼看著太陽越來越高,越來越亮,不知道還要探索到什么地步。
“這才剛逛了多久?!蔽槠澙涞卮亮舜廖业暮蟊?,“繼續(xù)。等這些人離開了,鼴鼠可能就出現(xiàn)了。”
我只好強打精神,努力搜索。既然是“罪犯”的主材料,那么,馬滕斯鼴鼠一定也有類似“罪犯”的特征。要扮演“罪犯”的話,首先,它要犯罪,其次,它和“囚犯”肯定不同,絕對不會束手就擒,而是伺機而動,準備逃脫,進行下一場犯罪。唔……什么時候最容易犯罪得手呢?總之,應(yīng)該不是陽光正好、風和日麗的時候。
“要不然我們先回鎮(zhèn)子里,休息到晚上再出來找吧?!?p> 伍茲搖了搖頭,沉默地拒絕了我的提議。氣溫也越來越高,明明不是盛夏,陽光卻毒得刺眼,和“霧都”貝克蘭德一個天堂,一個地獄,界限畫得涇渭分明。面前的河流都被陽光曬得微微扭曲起來,在這片仿佛玻璃瓶中的明亮景色里,我的腦袋突然“嗡”的一下,打開了新的思路。
午后和深夜一樣危險。在大家吃完午飯,明明沒到休息時間卻都渴望休息的時候,世界一片寂靜,仿佛玻璃景觀被擦得透明。它一樣可以掩蓋罪行。
“那邊!”伍茲箭一般竄向河邊,我也趕緊向那個方向跑去,中途兜了個圈子,以求攔截對手。一抹骯臟的土黃色影子向我們之間的空隙飛來,我一把按在它的咽喉上,伸出手截住它的時候不小心壓斷了它的脖子。幸好,魔藥晉升不是魂環(huán)吸收,我殺了也沒事,伍茲一樣吃。
“你……你也太快了……”伍茲氣喘吁吁地來到我身邊,伸出手。我把手中這團惡心的小動物扔給他,聞了聞手指,差點干嘔。馬滕斯鼴鼠長得惡心不說,聞起來也有一股腐爛流膿的味道,皮毛的顏色像凍結(jié)的糞便。伍茲也有些嫌棄,他掏出之前放三明治的口袋,把馬滕斯鼴鼠的尸體扔了進去,讓我差點尖叫出聲。
“你真不講衛(wèi)生?!?p> “用不著你說我。這個口袋我以后再也不要用了?!?p> 幸好,只有近距離接觸才能聞到馬滕斯鼴鼠身上的惡臭,把它裝在口袋里也不影響我們坐車。我本來想處理下尸體,但伍茲覺得,就這么拿著也挺好,其他的部件也可以到非凡者集會上販賣。他試探著問我有沒有分紅的想法,看起來,我要是想要一部分鼴鼠的話,他就會當場干掉我。在角落里,我突然一腳踢飛了他的口袋,對著他比了一個中指。
“傻逼。我再提醒你一句,僅憑你自己是干不掉我的。我愿意和你合作是因為我想,而不是你想。再這樣偷偷威脅我,我先把你卸成十六塊蒸烤煮炸燜煎燒了?!?p> 伍茲愣了一下。他的表情管理做得真的很差勁。我撿起口袋,把它重新塞進伍茲的懷里,說道:“我不惦記你的那點東西。對我友善點,尊重點,禮貌點。這不難吧?”
“我……”伍茲艱難地咽了下口水。
“說,對不起,小姐?!?p> “對不起,小姐。”
“沒關(guān)系。”我露出交際場上經(jīng)常能見到的甜美笑容,“我知道你是無心的?!?p> 我猜他在心里肯定偷偷詛咒了我。
為了掩蓋我們的目的,伍茲在白崖鎮(zhèn)上買了幾件水晶制品。此地盛產(chǎn)水晶產(chǎn)品,尤其是鏡片,于是他買了副眼鏡,又買了個水晶花瓶。他把那些東西統(tǒng)一扔進了裝尸體的袋子,看得我太陽穴一抽一抽的。終于,太陽最亮最熱的時間過去了,伍茲找了輛新的出租馬車,帶我回到貝克蘭德。
“兩位來白崖鎮(zhèn)游玩,怎么不多呆上些時候呢?”駕車的車夫很是自來熟,我和伍茲還沒說什么,他就自顧自地打開了話匣子,“那邊的水晶廠生意不是很好,正開展新業(yè)務(wù),讓游客來體驗制作工藝呢。不過這地方也確實沒什么人來,哈哈哈,誰要花錢去扮演工人啊?!?p> “我倒是挺好奇的,不過很可惜,我家有門禁,只能下次再來體驗了。”我接了下車夫的話題,以免氣氛過于尷尬。
“哦,看來你們是身負秘密的一對兒?!避嚪驎崦恋匦α诵?,“稍等一下……年齡大了,眼神不是太好,我戴個眼鏡可以嗎?不介意吧?!?p> 說完,他從懷中掏出了一片單片眼鏡,夾在了鼻梁上。
伍茲的手指動了動,我感覺他打算拿這個當理由,跟車夫再砍一砍價格。我則有一種很不舒服的感覺,到貝克蘭德之前,這種預感愈演愈烈,我甚至產(chǎn)生了種跳車逃開的欲望。在城市邊緣的飲馬井,我硬拉著伍茲,提前下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