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君子之約
其實科研人員不傻,情商亦不低,甚至可以說是絕頂聰明。只是他們滿腦子都在想著自己所追求的東西,不想把精力浪費在其他瑣事上。
張機哪里看不出兩人在演戲,莫說半月俸祿不痛不癢,還未必真的罰。
李傕微微一笑,他當然知道這場戲瞞不過張機,可若是什么都不做,張機面子上難免過不去。
畢竟再怎么說張機也貴為九卿之一,眾目睽睽之下被強請,難免心里不舒服。
“久聞仲景精研醫(yī)術多年,本將有事相求,這也是不得已而為之?!?p> 張機聞言感覺渾身不適,通常好友之間才會以表字相稱,他與這位車騎將軍似乎沒那么熟。
不過伸手不打笑臉人,李傕也算給了他面子,自己也不好發(fā)作。他心中恍然,原來是為了他的醫(yī)術而來,莫非這位車騎將軍有暗疾?
“將軍有事直說便是?!?p> “拙荊有喜,又聞仲景醫(yī)術高明,這才相請?!?p> 張機眉頭一跳,差點沒忍住發(fā)作。
就因為這事,你派人把我強請過來?
饒是他養(yǎng)氣功夫深,也被這理由氣得面紅耳赤。最重要的是,他所長并非婦人生育一道,這種事應該請其他醫(yī)師才對。
不過想到這人的身份,他還是硬生生忍住了。
雖說他不畏生死,卻也不想無辜枉死,一身所學還未施展。
“還請將軍帶路?!?p> 張機只想快些解決這些瑣事,好回去解決自己醫(yī)術上的問題。
李傕卻笑道:“此事不急,本將還有另一件更重要的事?!?p> “將軍但說無妨?!?p> 張機仍然咬牙在忍,不過已經(jīng)在發(fā)作邊緣。他本身也并非隱忍之人,若是逼急了,縱然拼著性命不要,也要痛罵這惡賊一頓。
“仲景雖有絕世醫(yī)術,可憑你一人之力又能醫(yī)治多少人?何不廣收門徒,將一身所學教授他人,也好過孤身一人疲于奔命?!崩顐嗟莱鲂闹姓嬲挠靡狻?p> 這個時代的醫(yī)療水平并不差,只是像張機,華佗這種頂尖醫(yī)師太少了。
華佗可以刮骨療毒,張機能治療瘟疫,這些種種都證明了他們的能力。如果這世上有千人,萬人具備這種醫(yī)術,因為傷病而死的百姓會少很多。
不需要達到張機,華佗這種水準,小有所成便足矣。
當然李傕也有自己的私心,他希望未來能將醫(yī)道用在軍旅上,這是他親眼目睹許多士兵沒有死在戰(zhàn)場上,而是被傷病一步步吞噬了生命后得出的想法。
直接戰(zhàn)死的士兵不是最多的,更多的人是因為受了傷而得不到及時的救助,最終在痛苦中死去。
“談何容易!”
張機聽到李傕提起自身鐘愛的話題,這才平復心情,只是淡淡的回了四個字,語氣卻帶著幾分蕭索。
李傕以為他是不想將醫(yī)術外傳,于是道:“仲景欲敝帚自珍呼?”
張機瞪眼道:“老夫豈是這般小氣之人,只是將軍可知,士人中有幾人愿徒耗數(shù)年,乃至數(shù)十年之功學醫(yī)?”
他覺得自己的人品受到了侮辱,如果有人愿意學醫(yī),他愿意傾囊相授。
可……學醫(yī)哪比得上為官?
學醫(yī)可封候拜將,封公賜爵呼?
這是現(xiàn)實!
這個時代雖然沒有“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這句話,但大多數(shù)人要么選擇學兵法戰(zhàn)策,要么學治國之道,有幾個愿意學醫(yī)?
縱然有心,要想學有所成也是不易,可若是不精通豈非庸醫(yī)?
“仲景為何眼中只有士人?”李傕提出疑問。
張機反問道:“不能識文斷字,又如何學醫(yī)?”
這又是另一個現(xiàn)實!
不識字,如何能看懂醫(yī)書?
他若是一個一個手把手去教,恐怕一輩子也教不出幾個合格的醫(yī)師。
“哈哈哈……”李傕卻忽然大笑起來,令張機百思不得其解。
“仲景可敢與本將做一個約定?”
“將軍但請直說?!?p> “今后我若是交給你百個,千個識字的學生,你可要將他們培育成才?!?p> “有何不敢?”
張機想也不想就答應了,其實心里卻不認為李傕能培養(yǎng)出千百個讀書人。
書籍乃珍貴之物,竹簡制作不易,培養(yǎng)讀書人談何容易?
他卻是不知,李傕暗中提煉的紙張已經(jīng)愈發(fā)成熟,再過一段時日便能使用。同時印刷術也在錘煉打磨中,一旦功成,這世上便會有源源不斷的書籍。
不過他如今尚未徹底掌控關中,這些研究只能在暗中進行。因為李傕很清楚,這些東西一旦面世,會對世家的壟斷造成何等沖擊。
“既然如此,這便是本將與仲景達成的君子之約,違者便如豬狗?!?p> “善!”
張機的臉色有些復雜,著實猜不透這人為何要如此扶持醫(yī)道,難道僅僅只是因為他的夫人有孕了?
不過卻也因為這件事,他對李傕的印象大為改觀,先前李暹的無禮也拋諸腦后。
不論李傕最后能不能實現(xiàn)這個承諾,至少他沒有像其他士人那樣貶低醫(yī)道,稱他不務正業(yè)。
……
“夫君從何處請來的這位醫(yī)師?”
楊氏目送張機離開,旋即扭頭看向李傕,她能感覺到自家夫君對這位醫(yī)師的尊敬之意。
張機是在給楊氏開了藥方后才離開的,他所專精的雖然不是婦人生育之道,但作為后世倍加推崇的醫(yī)圣,自然不會不懂這類醫(yī)學。
“此人名叫張機,任太常之職?!?p> “太常貴為九卿之一,怎會是醫(yī)師?!?p> 楊氏也是知書達理,知道太常這一官職,是以心中有些困惑,這種級別的官員怎么會去學習醫(yī)術。
她的態(tài)度也證明了這個時代大多數(shù)人的想法,學文能封公拜相,習武亦能封侯拜將,醫(yī)術終究是小道。
李傕正色道:“莫要小瞧了醫(yī)師,他們亦是國家的根本。若無醫(yī)師,世人如何治愈傷痛?又如何解決這諸多疑難雜癥?”
“妾身知錯。”楊氏見他露出少有的肅然,頓覺說錯了話。
“這不能怪你,乃是世道盡是如此,是時候做些改變了?!?p> 李傕這話也不盡是說給楊氏聽,同時也是給自己定下目標。
不僅僅是醫(yī)術……
他既然來了,就該做些什么,不然豈不枉費了上蒼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