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與外婆談話 一

　　晚飯后，柯珂悄悄躲進(jìn)外婆的房間，從書柜里拿出兒時玩過的那副跳棋盤腿坐在床前的地毯上自娛自樂。

　　一會兒，外婆推門而入。

　　“我們小睿睿最喜歡的春晚開始了，要不要陪外婆一起看？”外婆和她說話永遠(yuǎn)是這樣一副和藹帶著寵溺的語氣，即便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長大。

　　“外婆，一起玩跳棋嗎？”她看一眼外婆懷里的點(diǎn)心盒子，心下清明，邀請道。

　　“好，外婆陪睿睿玩跳棋?！蓖馄潘齑饝?yīng)，然后輕輕關(guān)上房門。

　　柯珂考慮到外婆的風(fēng)濕，起身端著棋盤想換到桌上玩，外婆卻忙過來搶棋盤阻止：“就地上，地上暖和。”說著就動作麻利地盤腿坐下了。

　　“你的腿……”

　　“什么腿？”外婆豪爽的一掌拍在自己的大腿上，“外婆這只是風(fēng)濕，又不是骨折，沒問題的?！?p>　　柯珂本就擔(dān)心得不得了，更是被她這個舉動嚇得心臟猛縮，佯裝氣道：“您再這樣沒輕沒重和胡說八道，我就不跟您玩了?！?p>　　“好了好了，外婆知道錯了，老糊涂，以后注意，注意?！蓖馄诺共灰詾槿?，拍拍屁股下的毛絨墊子，三分炫耀，七分得意：“這塊毯子是今年剛?cè)攵臅r候我從你外公那里順過來的，據(jù)說是專程托人帶回來的高級駝絨毯，本來他是鋪在床上的，我覺得浪費(fèi)，就特意放在床前隔涼氣?！?p>　　柯珂看著地上的毯子，佩服外婆的一貫作風(fēng)。

　　雖然她不知道這張“高級駝絨毯”有多貴，但看得出應(yīng)該不便宜，鋪床的被拿來鋪地，不是她外婆多有錢多舍得，而是外婆骨子里的傲氣更值錢。

　　“外婆，外公今年也是一個人過年嗎？”她問得小心翼翼，因為外公是長在外婆心里最深、最長、最久的一道傷，不管過去多久，都是。

　　別看兩位老人時有來往，吵吵鬧鬧跟對歡喜冤家似的，但逢年過節(jié)，他倆又達(dá)成了一致的默契，外婆不邀請，外公也絕不主動參加任何形式的家庭聚會。

　　外婆沒有回答，只是用嘴角一個淡淡的，略有諷刺的笑代替了一切。

　　“睿睿，外婆知道你對你外公也有很深的感情，畢竟從你出生一直到五歲我們離婚的時候，他都親自參與過你的成長，可是其實我跟你外公的婚姻早在更早以前就已經(jīng)名存實亡，是為了你媽他們?nèi)齻€孩子才勉強(qiáng)維持?！?p>　　柯珂記得，小時候去外婆家過寒暑假，好幾次都撞見外婆在廚房里做飯的時候，偷偷抹淚。那時年紀(jì)小，并不知道什么分手、離婚，只聽說外公離家去了很遠(yuǎn)的地方工作，需要很久很久才能回來。

　　所以外婆很想他。

　　“我跟你外公，其實受到影響最大的就是你媽媽，因為她是長女，那時她也不過才像你這么大，十來歲的年紀(jì)，可能每天就要被迫活在父母不斷爭吵的恐懼中，放學(xué)回來還要幫忙家務(wù)，照顧弟弟妹妹，她的童年，和你們現(xiàn)在所謂的‘青春期’就是這么潦草度過的。外婆老實告訴你，你媽年輕的時候長得那叫一個漂亮，隨我，那身條，那臉蛋，是我們這小院里出了名的大美人，當(dāng)時追求她的男生同時都有好幾個，可是你媽媽一個也沒瞧上，最后還是經(jīng)熟人介紹認(rèn)識了你爸，通過我們?nèi)矣H戚的正式考核，一致同意，他倆才在一起?！?p>　　柯珂津津有味地聽著，她見過媽媽年輕時候的兩張老照片，那時媽媽的臉上還有點(diǎn)嬰兒肥，滿滿的膠原蛋白，清秀明麗的五官，沒有過多化妝技術(shù)的素顏，確實如外婆所說，是一個標(biāo)致美人。

　　那時的媽媽還不是家庭主婦，還沒有遇見爸爸，沒有生下她，沒有圍著鍋碗瓢盆算計柴米油鹽，她的臉上尚保留著少女的稚嫩和嬌羞，盈盈笑著，青春洋溢，眼里有光。

　　“你媽媽性格也隨我，驕傲，倔強(qiáng)，從小就有一個女兵夢，她喜歡那種英姿颯爽的干練，可是卻連高中都來不及上，就被你外公安排進(jìn)了一家染織廠，我記得那會兒她是哭著進(jìn)廠的，頭天晚上還專門來找過我，讓我去你外公面前求求情，可是你外公態(tài)度很強(qiáng)硬，后面還承諾說等候時機(jī)，一定會將她調(diào)出來，你媽媽就只能等，這一等，就是結(jié)婚生子，就是小半輩子，直到那個廠子倒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