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之間有一根線,似雨幕斜掛,是天地相通的天河,雨幕兩旁有七座浮島,統(tǒng)稱絕縷岸,分別以七色區(qū)別:赤絕縷,橙絕縷,黃絕縷,綠絕縷,青絕縷,藍(lán)絕縷,紫絕縷!
一座古苔橫嚙的殘碑上,從斑駁字影上依稀能看出是一首〈十年〉銘刻其上:
心有壑,深如淵,一步碧云,一半藍(lán)天!
今如駐足崖前,一駐已十年……
鄰艙葬茻舉著夜光杯叩門而來,子默打開門,微風(fēng)吹動了船上的燭火,淺黃色的光澤暈染子默有些清雋的五官,葬茻勾起一抹唇角,眸中帶著笑意,舉起酒壺道:“要不要淺酌一二?這可是上好的東西,這世間可是只有一個地方有哦?!?p> ?子默知道他在安慰自己,眸色深濃道:“我現(xiàn)在愁的很,再好的東西也沒有心情?!?p> 葬茻像是聽不出子默話中的拂散的嘆怨,自顧自的說道:“你聽說過璞冧一族的青風(fēng)鳥嗎?它們于各地穿梭游弋,尋得花朵后化作萬千蜂鳥,兩翼翕動地駐留空中,汲取花朵的香氣,在它們眼中,那花朵散發(fā)的香氣如同霧氣氤氳,彌漫廣袤天地之間,闖入人的鼻腔中蕩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漩渦,那是花朵的花魂?;ɑ昃拖褚恢恢坏木`,相互打鬧,嬉戲!又有桂、蘭、梔、柚等的花魂最調(diào)皮,最活躍。當(dāng)收集到足夠的花魂后,另辟一方空間,將花魂委置其內(nèi),化云釀封存千萬年,久之蓄池成酒,名醉花魂也!”
子默撓了撓后腦勺,接過葬茻遞過的酒杯,放在鼻前聞了一下,果不其然,花香順著鼻孔進(jìn)入腦袋,徘徊在身體各個角落,使身心都得到滿足,靈魂的得到安慰……
葬茻看子默閉眼感受醉花魂的神奇,有些得意地說:“放心,我這醉花魂是稀釋之后的!你看這夜光杯也是特制的,它能保證酒香不能溢出,但是又能從杯子外面看見里面的酒水香氣在杯中蔓延、沸騰。我盡管不食人間煙火氣,但也是不能抵擋這種奇物的誘惑!”燭火把影子折射到墻上,隨著閃動的火苗,氣氛稍稍沒有了開始的低沉壓抑。
子默點點頭,接話道:“你或許就沒有煩惱吧?”
葬茻毫不在意的揮揮手:“煩惱,煩啊,惱啊,又怎樣呢?與其被煩惱侵蝕,不如侵蝕煩惱!”
子默看著葬茻將杯中美酒一口飲下,一臉瀟灑的神色,略微收斂笑意,道:“多想一直不諳世事,永遠(yuǎn)無憂無慮,可是又有多少人能這樣呢?沒想到連你也不能幸免!”
子默繼續(xù)慢條斯理的喝著醉花魂,扭頭瞧了瞧窗外,發(fā)覺天色是有些晚了,才不情不愿道:“喝吧!有什么事都明天再說。”
葬茻昏昏沉的溫潤一笑:“來,干!”
半晌,透過舷窗,兩人目光不自覺的眺向了遠(yuǎn)方,葬茻無奈道:“人類的悲傷并不互通,說也罷,不說也罷,藏于心,抒于情都只是對于自己好受或不好受而已!來,老話說的好,寧做醉花魂,不為濁世塵,一滴忘憂,兩滴忘愁,三滴忘情,四滴忘生,五滴忘死,想那么多干嘛!”
聽著窗外‘雨聲’瑟瑟,遙望千山萬水過盡,喝著葬茻不停給他滿上的酒,不知覺間已經(jīng)是好幾杯下肚,恍惚間不知誰人哼著歌,又是那一曲〈十年〉回蕩于耳旁,摸了摸手上的平安鎖,曾經(jīng)的一幕幕恍然如昨日,像一汪舊潭,船上角角落落都盡顯沉寂。
忽的葬茻的聲音傳來:“這首詩在絕縷岸被傳唱了近百年,現(xiàn)在也不知是何人所寫!”
子默一時不知為何,疑惑的發(fā)聲道:“何出此言?這首詩不是來自于人間界嗎?你怎會如此好奇?!?p> 葬茻點了點頭:“當(dāng)初,我曾誤入過一個山洞,因為我存在的歲月很久了,對于很多種族的語言也有一定了解,在我看到那首詩后,強(qiáng)烈的好奇心驅(qū)使我尋找那位寫詩的人,我好奇是怎樣的幻境,才能讓他寫出那樣悲傷的詩句,不過百年前在我追到絕縷岸時,便徹底失去了他的蹤跡。到達(dá)這里時,我在那洞中拾得的衣服碎片也化為灰燼隨風(fēng)飄散,化為無形,像是以抵達(dá)的名義不留一絲氣息?!?p> “即使如此,那種熟悉的味道仍然如落水的石子,激起舊日波瀾,在無形中牽引著心,可能,那是同命相憐的人之間的羈絆吧!”
葬茻把頭伸出窗外,看著雨幕中幾尾魚悠閑地來回游動,以身作筆,畫出異樣安靜。那種安靜既熟悉又陌生,一時竟然有些恍惚了。
安靜的黑夜,總有娓娓而來的思念跌落眉宇間,子默也不能幸免,取下子冉送他的平安鎖,輕輕感受著,平安鎖上鈴鐺發(fā)出“叮嚀”的聲音,讓子默不僅回想起子冉當(dāng)初送他平安鎖時和他說的話:“即使相隔天涯,只要彼此在心中默念,便可逾越為咫尺,你若安好,我便安心。它發(fā)出的聲音,就是我托清風(fēng)捎來的一段想念的心語,每當(dāng)你聽見它的聲音,就說明,我在牽掛著你!”
聽著平安鎖一次又一次的輕鳴,子默不僅喃喃細(xì)語:“捻著這份想念,卻不知你在何方?”又是幾杯醉花魂下肚,子冉的話依然縈繞在子默腦海之中。
他的問題沒有得到回答,子默不僅嘴里咕噥著“千回百轉(zhuǎn),悲喜寒涼,騙子…!”兩眼已是朦朧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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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撿起從子默手中滑落的平安鎖,感受著那一抹余溫,心想,她真的錯了嗎?
后夜,她進(jìn)入時間子洞的那一剎那,她突然回眸一笑,笑的是那么光彩奪目,讓眼前的時間子洞都黯然失色,不過下一刻,她的雙眼中,委屈和心疼的淚水早已開始打轉(zhuǎn),與那笑容,是那么的格格不入,她回頭一腳踏入子洞之中,子洞緩緩關(guān)閉,四周再次被黑夜籠罩,仿佛已經(jīng)陷入了永寂的黑暗之中
在她離開后,子默身后緩緩走出一人,正是葬茻,他有些不解,有些茫然,不過顯然不可能有人給他解惑了,他只能語重心長的說著子默不可能聽得見的話:“唉,善良果真是你成長中最大的阻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