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全都沒了

　　白宅的火勢越來越大，把天都給映紅了，平日里行蹤詭秘的老鼠、蟑螂到這時都一一現(xiàn)了身，忙著逃命。

　　熱浪撲面而來，川云正打算與同僚們一同離開，突然，一陣陣黑霧從地上躺著的死者的太陽穴竄出，不斷地朝著天邊一個方向涌去，那好像是深山的方向。

　　那東西是……

　　戾氣——人在死不瞑目時天府凝聚的一股濁氣，會隨著人的徹底死亡被五識封閉。

　　戾氣輕者濁氣會隨著時間流逝尸體慢慢腐化而消散；戾氣重者濁氣則會一直留在人的天府之中，甚者保持肉身不腐，直至變成怨氣，發(fā)生尸變。

　　川云腦子里莫名其妙地出現(xiàn)這一堆東西，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為什么。

　　只是因為她想知道，便知道了。

　　但這種感覺并沒有讓她覺得開心，反而心底沉甸甸的，那感覺十分不真實、甚至是虛幻。因為那并不是她親身經(jīng)歷的閱歷，倒像是別人硬塞進她腦子里的。

　　難道這也是那個黑衣女人的記憶？

　　記憶時有時斷，不受控制的感覺讓川云的心情十分浮躁。

　　到底是誰在吸取這些人的戾氣？

　　吸取戾氣又用來干什么？

　　難道是修煉?

　　是妖道還是……妖怪？

　　又或者是那個灰衣人回來了？

　　眼看火勢就要燒過來，川云知道不能再繼續(xù)待下去了，不管是黑衣人殺回來了，還是妖怪為禍世間，她都必須先離開這里。

　　此刻想逃出白宅根本不現(xiàn)實，何況她就沒想過離開白宅這條后路，“仙人”施法燒宅子，“大門”這種標志性地方自然是不會放過。

　　走大門無異于自尋死路。

　　于是她朝著池塘所在的地方快速跑去。

　　???

　　白宅的大火整整燒了一整夜，直到黎明時分火勢才慢慢變小，等到天大亮后，白家只剩一片廢墟。

　　一陣微風吹來，吹起一地火灰彌漫在空中，也不知道迷了誰的眼睛。

　　“旺旺～”（豆豆～）

　　“爹～”

　　“娘～”

　　“二哥～”

　　沉在池塘底的川云聽見了大黃和小倒霉蛋的聲音，大清早的格外的清晰，尤其是腦袋中傳來大黃焦急喚自己的聲音，連忙浮出水面，朝著主院的方向看去。

　　想著出去見小倒霉蛋……和狗子，但不過一瞬她就猶豫了。

　　昨夜里，她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浮出水面換氣，因為火勢太大，連池水都被烤燙了，隔一段時間水位就會下降一截。

　　要不是她果斷地鉆進水下的淤泥中，想必這下早就已經(jīng)熟了。

　　川云一整夜都不敢閉眼，就怕眼睛一閉，池塘水被烤干，再次睜眼時就成了一只“烤王八”。

　　小倒霉蛋回來了，那他……

　　唉……

　　滿門被屠，誰能不痛?不恨?

　　不會痛的是死人，不恨的是圣人。

　　此刻川云最能感同身受，當初她在警校學習，正抱著畢業(yè)后大展拳腳時父母被劫雙雙慘死的消息傳來，她當場恨不得將那些毒販抓來生吞活寡。

　　以至于后面有了她自愿接受秘密任務，拋棄身份甘愿去當那不能為人知的臥底，最后身份暴露慘遭報復——死無全尸。

　　盡管如此，她依舊不悔。

　　當時她還有一個親弟弟與自己相依為命，尚且能做得如此絕決，那小倒霉蛋呢？

　　他什么也沒了。

　　爹爹，娘親、哥哥、幸福的家——都沒了。

　　甚至連仇人是誰都不知道。

　　他該如何是好？

　　難道要自己寫字告訴他，他全家被一個來無影去無蹤的妖道所殺？他哥哥被一個仙風道骨的仙人帶走當徒弟去了，可能下一個“問鼎蒼穹”的就是他？

　　先不說荒誕。

　　若是真的如此做了，他勢必會對自己產(chǎn)生隔閡，畢竟她這只“普通的”小烏龜都還活著，而他的父母兄弟卻死于非命。

　　或許他這一生都會活在仇恨之中，為了報仇選擇去尋那所謂的縹緲的“仙緣”，若是尋不到為了報仇雪恨，不折手段修煉禁術也不是沒可能。

　　這樣的她見得太多了。

　　又或許，他第一個殺的，就是自己，覺得是自己給他白家?guī)淼奈ｋU。

　　畢竟，自己在沒來之前，他白家一直好好的。

　　人性，往往就是這般，不可琢磨。

　　川云賭不起，也信不過。

　　說到底，她也不過是一個自私自利的人罷了。

　　可白家眾人到底慘死在自己的面前，她不知道該如何面對白三郎，畢竟他還只是一個八歲的孩子。

　　即使當時的情況，她無能為力。

　　“小倒霉蛋”

　　川云最后一次這樣稱呼他，日后，他只是白三郎而已。

　　白三郎悲痛欲絕的聲音響徹這個白家廢墟的上空，川云回過神來，再次望了望主院位置。

　　想了想，最終她還是爬上了岸朝著主院而去。

　　白三郎畢竟也當了她將近兩個月的“衣食父母”，在這個特殊的時候她不能就這樣離開，去尋自己的仙緣。

　　川云到達主院附近時已經(jīng)沒有了白三郎的聲音，就連狗子的聲音也沒有，她一急，就要趕過去。

　　就在這時，只見大黃正疾速的朝自己奔來，在看見她后立即一陣犬吠：

　　“旺旺……嗚嗚嗚～”（豆豆……主人……主人……嗚嗚嗚～）

　　川云當然不會自戀到那句“主人”是在喚自己，唯一有可能的是白三郎發(fā)生了什么事，大黃才會如此慌亂。

　　大黃靠近后，習慣性地張開嘴巴嗷嗚一聲，就把她叼在口中，朝著主院狂奔而去。

　　川云：……??！

　　就不能好好說話，上來就動口。

　　川云想罵它幾句，但一想到方才大黃一回來就找自己，那焦急的聲音不似作假，它就是個傻的，心智不高，應該沒那么多心機。

　　那她就暫且原諒它這一次吧！

　　大黃帶著川云用了不到十秒便到了昨晚發(fā)生命案的院子里，白三郎此刻已經(jīng)昏迷在地，右手緊緊握著一塊類似黃金做的令牌，握得手都沁出了血。

　　他渾身狼狽，臉上沾著血污與眼淚，一片狼藉，可見是在外面遇到了危險，剛死里逃生回來的樣子。

　　川云沒來得及細看，大黃就輕輕地將她放在了白三郎的身旁，隨即四肢屈起，身體臥了下來，對著陷入昏迷的白三郎叫了幾聲，然后雙眼含淚的看著自己，嘴里發(fā)出一陣“嗚嗚”聲來。

　　大黃在哭。

　　還在哀求自己救他。

　　這是川云在聽懂大黃說話后第一次聽到它哭，還哭得如此傷心。

　　之前它不是一臉憨傻地跟在白三郎身邊“主人，主人”的叫著，就是跑到院子中理直氣壯地和空中路過的鳥兒吵架（單方面的），以及連做夢都是各種“骨頭”和“糕糕”。

　　吵得她不得安寧。

　　現(xiàn)在來求她，是因為上次在池塘里見自己救過他，所以才會覺得自己有能力再次救他嗎？

　　川云一時心情有些復雜。

　　或許，它不是傻，只是活得簡單，沒心沒肺，很多事情不想懂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