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景彥和姬澤進屋去了,姬蘭英牽著棗紅馬,兀自愣在當?shù)?。她無法想像,夢中那少年將軍,??咤風云的英雄,是如此俊朗的一個人兒;天下女子,若果得此為婿,豈不是一人生快事!
姬蘭英臉上微微的泛起紅暈。
姬澤和奚景彥來到上堂,相對而坐。姬澤問:“奚將軍,老將軍近來可好?”
奚景彥說:“家父,爺爺身體都很康健,只是近年天朝不穩(wěn),西線,北線戰(zhàn)事皆吃緊,家父和爺爺多有憂疾?!?p> “奚將軍此番來的目的是……”
“侄兒星夜起程,行程數(shù)百里趕到百花谷,只為了見姬叔叔一面,求您一件事。”奚景彥說,“我軍數(shù)千人正在竹海與高歡亂軍周旋。高歡接連吃了幾次敗戰(zhàn),氣急之下放出了煙毒,致使我軍數(shù)名將領(lǐng)和幾十名士兵中毒,生命垂危。侄兒請求姬叔叔施以援手,救我軍于水火?!?p> “是這樣??!”姬澤沉吟半晌,說:“奚將軍,小民居于百花谷,就要為百花谷民眾的身后事考慮。谷主曾嚴令谷內(nèi)人員不得參與世上紛爭,以免招來無妄之災,但高歡以煙毒傷人,也實屬不該?!奔上肓讼?,問:“奚將軍,你對高歡其人,可有評論?”
奚景彥說:“高歡其人,智謀了得,且臂力驚人,如果放在朝庭,當是一位不可多得的虎將。但他聚眾造反,動搖國之根本,卻是萬死也不能贖其罪!”
姬澤說:“奚將軍,你可知高歡因何造反?”
奚景彥說:“卻是不甚了解,但不外乎是私心作怪,不滿朝庭苛政,聚眾鬧事罷了。不管怎樣,他狼子野心,毀我江山,傷我黎民,其情當誅!”
姬澤說:“奚將軍你是不知,如今的上州連年干旱,已是赤地千里;百姓沒有糧食,已是餓虜遍野。朝庭拿不出糧食賑災,西府郡又關(guān)閉了通商口岸,更加劇上州的饑荒。邊關(guān)的將士餓羞肚子為國盡忠,多少好兒郎一片片的倒下,又有誰在乎過他們的生死,他們遺留在家鄉(xiāng)的妻兒老少?饑民為了活命,奮起抵抗,搶劫錢糧,也實屬無奈。”
“姬叔叔說的,雖情有可原,但高歡行事,甚是惡毒!”奚景彥憤怒的說,“姬叔叔你是不知,自高歡盤踞竹海,現(xiàn)在的竹海,已然是人間地獄。高歡縱容部下?lián)寠Z民糧,甚至于抓捕百姓充當軍糧!在竹海營地,支取數(shù)口大鍋,直接烹煮人??!昔日繁華的竹海鎮(zhèn),如今已是十室九空,遍布恐怖。百姓得以逃亡的,巳屬萬幸!由此朝野震動之,造成的影響又豈是高歡其罪可贖?”
姬澤聽得動顏,驚問:“奚將軍此話屬實?”
“鄙下親眼所見,決無虛言。”
“人都說餓虜無良知,卻不料其情如此,當真是我天朝之瘍也!”姬澤長嘆說。
奚景彥起身朝姬澤深施一禮,說:“如今將士中了煙毒,性命堪憂,侄兒請求姬叔叔可有煙毒之解藥,贈與侄兒,侄兒與前方五千將士將萬分感激姬叔叔贈藥之恩?!?p> 姬澤回禮說:“奚將軍言重了,姬澤也是天朝的子民,決不能坐視百姓蒙難,但能幫到前方將士的,將竭盡全力?!奔杉凑栽儐枺骸暗堔蓪④姲褜⑼林卸镜慕?jīng)過細細說來,我好斟酌其情?!?p> 奚景彥說:“那是一種黃綠色的煙霧,隨風飄來。將士猝不及防,吸入口鼻后,即臉色鐵青,口吐白沬,倒地抽搐,其情甚慘?!?p> 姬澤問:“陣前可有傷亡?”
奚景彥說:“幸而吳將軍及時提醒,將士以自己的尿液浸濕紗巾撫住口鼻,除少數(shù)重癥昏迷外,多數(shù)神智不清,卻是未有傷亡。”
姬澤說:“這就對了,是狼毒?!?p> “狼毒?”奚景彥驚說,“隨行軍醫(yī)也提過,但是不能確定。再言軍醫(yī)精于跌打刀傷,卻是沒有解毒之方?!?p> “這也難怪,高歡居于上宛,漂渺峰下多的是狼毒草,隨軍攜帶也在情理之中?!奔烧f,“我這里正好有解狼毒的藥丸,奚將軍可拿去軍中,給中毒的將士每人一粒泡水喝,不消半日,當可痊愈。”
奚景彥全禮:“萬分感謝姬叔叔贈藥!”
這時,姬蘭英端茶進來,輕言說:“奚將軍請用茶?!?p> 奚景彥謝過。姬澤說:“英兒,你去取狼毒解藥交奚將軍。”
姬蘭英回答:“是,爹爹?!?p> 不多一會,姬蘭英把解藥取來了。奚景彥接過,朝二人再次行禮:“多謝蘭英姐姐,多謝姬叔叔贈藥,軍情緊急,侄兒不便久留,這就趕回營中,但救得眾將士性命,當以重謝。侄兒這就告辭了?!眳s是不等姬澤回話,即離開后堂,奔向前院,跨上棗紅馬,如飛而去。
姬蘭英瞧著桌上的茶水沒有動過,心里有點不是嗞味,便問父親:“爹爹,奚將軍為何如此匆忙?”
姬澤嘆口氣說:“奚將軍,最是看重軍中感情,寧可自己受傷,也見不得將士傷亡。這一去,有得他忙了,一個高歡就如此麻煩,還有李玉良,北庭,瀚州;就怕災禍得不到扼制,到時天下大亂,受苦的還是黎民百姓。”
少年將軍奚景彥,他是瓊臺奚家的驕傲,也是天朝軍民的驕傲。大夏的北境,得奚家軍的守護,數(shù)十年來,流寇難渡三關(guān),北境子民可以休養(yǎng)生息。十二年前,五歲的奚家三郎被父親送往圣泉宮學藝,憑著與生倶來的將門血脈,曠世聰穎,習得一身武藝,及排兵布陣,行軍擊敵的智慧,十五歲時拜別師父,離開圣泉宮,即隨父親東州平叛,并展現(xiàn)出超常的領(lǐng)軍才能和極強的陣前擊殺技巧,受到全軍上下一致好評,被奉為少將軍魂。
東州平叛凱旋之日,又聞北境庭州流寇來犯,在甘谷一帶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奚景彥少年心性,血氣方剛,即入中軍大帳,向父親請為先鋒,前往剿滅流寇。
父親斥他年幼,說:“我兒少不更事,你可知北境流寇,遠非東州亂民可比?北境之民,常年馬上縱橫,受其地域之故,窮兇極惡。我兒初入戰(zhàn)場,臨敵經(jīng)驗不足,如何是那伙忘命之徒的對手?更別說先鋒!”
奚景彥說:“父親!孩兒自師承圣泉宮,既入得世來,當為天下,我大夏君上分憂。庭州流寇襲我邊境,傷我邊民,是可忍孰不可忍!孩兒可是堂堂七尺男兒,當為大夏,為護天下的父老鄉(xiāng)親馳騁沙場。爹爹不是說過好男兒當志在四方嗎?不沖在最前面,是永遠都只能躲在后方溫柔鄉(xiāng)中,如何建功立業(yè)?”
父親奚遠岱是定遠侯奚昊天的長子,半生戎馬生涯,看透了血腥戰(zhàn)爭,黎民疾苦,深為當權(quán)者的一己私利,挑起天下紛爭,造成生靈涂炭。但身為軍人,有外敵欺我大夏,傷我民眾,豈可坐視不理?更者奚家軍坐鎮(zhèn)北境,萬不可有負朝庭的重托,天下黎民的期望。
三郎的一番話,雖是少年心性,但也燃起了奚遠岱的鐵血豪情,他為奚家兒郎有這番血性而欣慰,也就不再斥責他的年少。
奚遠岱說:“景彥,你小小年紀,就有這番悟性,為父深感欣慰。庭州狼子野心,欺我大夏,是可忍孰不可忍!我奚家軍是該主動出擊,把他們趕出北境,滅他的囂張氣焰,護我北境之民無恙?!?p> 奚景彥喜說:“父親,您是答應孩兒為先鋒了?”
奚遠岱說:“為父答應,但你必需答應為父三個條件;一:所謂除惡務盡,是對窮極之徒而言,庭州之民,萬不可傷之。二:不可冒進貪功,你雖為主將,但兵士猶如兄弟手足,若非不得已,當以士兵的生命為重。三:既是前往,當不能有后顧之憂,雖前方萬千人,我欲往,亦往。你是奚家的兒郎,大夏的將士,你肩扛著朝庭的威望,家族的榮光!”
“是,孩兒謹遵父帥諭示!”奚景奚肅然說。
隨后,奚景彥赤馬銀槍鐵甲,獨領(lǐng)軍兵五千,深入甘谷,迎擊庭州來犯之敵。奚遠岱領(lǐng)著大軍及糧草隨后;這一仗,必需要徹底打痛庭州,讓他們從此后不敢輕易進犯。
奚景彥深入敵后,憑著他過人的膽識和血性,幾場硬仗和伏擊下來,打得庭州退出甘谷,退回北海,自一路哀嘆:不知大夏有如此少年將軍,從此庭州甘苦,擄掠中州無望了。
奚景彥踏過青青草原,出師目的達到,即與父帥會合,班師回程。凱旋之日,金鑾殿上,龍顏大悅,封其為少年將軍,獨擋一面,隸屬奚家軍西路軍主帥。
奚景彥,持大夏威儀,殺伐果斷,從不拖泥帶水。這次他奉皇命,率領(lǐng)奚家軍西路軍的五千將士,配合西府軍和皇城禁衛(wèi)軍一部對盤據(jù)在竹海的高歡亂軍進行清剿。西府軍在高歡面前是節(jié)節(jié)敗退,但奚景彥卻是越戰(zhàn)越勇,一度深入竹海,若不是遭狼毒攻擊,他定要生擒高歡。
棗紅馬,是奚景彥的坐騎,他下山之際,師父贈與他建功立業(yè)。奚景彥騎著它,走過東州,上州,庭州,大小數(shù)十場戰(zhàn)爭,小小年紀,就已經(jīng)習慣了戎馬生涯。但一路走來,面對生死,他感慨這天下的不平,百姓的苦難,人生的無常。
奚景彥離開百花谷,一路快馬加鞭。晌午過后,他回到軍營,立即趕往營房,看望中毒的將士。
隨行軍醫(yī)緊鎖眉毛,正在營房內(nèi)踱步,奚景彥叫聲:“軍醫(yī),主事何在?!”
隨行軍醫(yī)和主事趕忙過來見禮:“將軍,您回來了。”
奚景彥拿出解藥說:“這是姬澤神醫(yī)配制的狼毒解藥,你們趕快取水來,把藥丸融解在水中,給中毒的將士解毒,不得有誤!”
“是,將軍?!彪S行軍醫(yī)接過,和幾個主事一起趕忙去準備了。
奚景彥來到一位中毒較淺神智還算清醒的將士床前,蹲下身子關(guān)心的問:“孫管帶,感覺如何?”
孫管帶掙起身子,笑說:“我還死不了,謝謝將軍關(guān)心?!?p> 奚景彥說:“大家先忍一忍,我已經(jīng)取回了解藥,很快大家就會好的,我們又可以上陣殺敵了?!?p> 沒昏過去的士兵聞聽,齊聲歡呼:“好呀,謝謝將軍?!?p> 軍醫(yī)和主事來了,他們一人一個碗,把化好的藥水喂給每位中毒的將土喝。
奚景彥回到大帳,吳將軍和其他幾位將軍正在帳內(nèi)商討軍情。奚景彥說:“我回來了?!?p> 吳將軍和幾位將軍一齊站起來,吳將軍問:“將軍可帶回了解藥?”
奚景彥說:“帶回來了,中毒的兄弟很快就可以醒過來?!?p> 幾位將軍都松了口氣,說:“這就好了?!?p> 奚景彥坐上主席,直接問:“吳將軍,我出去這半日,高歡營中可有動靜?”
吳將軍說:“未有動靜。”
奚景彥站起來,在行軍圖前站了一會,回頭說:“馬將軍,趙將軍何在!”
馬將軍和趙將軍上前一步,齊聲說:“在,將軍!”
“你二人各帶一百士兵,在前營兩側(cè)巡邏增備,防止高歡偷襲?!?p> “是,將軍!”馬將軍和趙將軍領(lǐng)令出去了。
“吳將軍,隨我一起去探查高歡動靜,其他人留守中營,隨時聽令!”
“是,將軍!”眾人一起回答。
奚景彥和吳將軍離了軍營,打馬向西疾行。
半個時辰后,離營五十里,紫竹山巔,奚景彥和吳將軍立于石臺上,遙看西北方。
上天烏云席卷,風凜凜吹過,竹海鎮(zhèn),幾成一座空城。在城東十里處,有一片山崗,山崗中間的凹地,有一片大營,方圓五里地面,旌旗冽冽。這便是高歡營寨,他的數(shù)萬人馬駐扎于此,每天四出擄掠,整個強盜行徑。上宛軍團,從上州起兵恪守的保境安民宗旨,一路走來,演變成今天的流寇,強人模式,高歡啊高歡,你的操守,你做人的底限到哪里去了?
饑餓使人散失良知,這話一點不假。高歡自起兵以來,每天都要面對軍糧的短缺,剛開始靠攻擊地方糧倉,打劫富戶補給,但時間一長,糧倉日稀,富戶逃亡,面對千里赤地,饑民遍野的現(xiàn)況,高歡只能望天興嘆。他沒有李玉良的深謀遠慮,愛民如子,可以在占領(lǐng)區(qū)盡一切努力鼓勵百姓興修水利,堅持農(nóng)桑,甚至軍隊也參與其中。他高歡只想著要填飽肚子,看著與自己一道起兵的兄弟一個個因為饑餓倒下,撒手人寰,他人性的最后一道防線破滅了,開始對手無寸鐵的百姓和饑民下手,燒殺搶掠,致使上州的災荒雪上加霜。
一個多月前,高歡強行進入竹海,面對西府的繁榮,聯(lián)想家鄉(xiāng)的可悲,他無比憤怒,便一舉攻下竹海,把城中的一切據(jù)為己有,建下大營,擄掠百姓,晝夜狂歡。
一念成魔。
吳將軍指著高歡大營對奚景彥說:“將軍,那就是叛軍大營,從昨天到今天,除了有小股亂軍出入外,沒有大的動靜?!?p> 奚景彥說:“在百花谷中,姬神醫(yī)對我說過,上州現(xiàn)在情況特別糟糕,高歡起兵也實屬無奈。不知我天朝為何,近年天災不斷,人禍相連;只可嘆天下蒼生,竟無人能幫得了他們?!?p> 吳將軍說:“高歡其人,雖有其因果,但行事太過惡毒。我軍的職責,就是遵奉皇命,把他們徹底剿滅,以保一方百姓免遭荼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