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人哈哈大笑,扛大刀的說:“看來這小子也就是個繡花枕頭,中看不中用?!?p> 那打人的笑說:“山寨中缺個燒火的,這小子黑不溜秋,正好提回去補(bǔ)上?!彼锨疤吡肆合山阋荒_,大聲說:“小子,起來,跟爺走!”
梁仙姐手撫著肩頭,痛得流淚,顫聲問:“去哪兒?”
那人說:“別問那么多,包你有吃有喝,餓不著?!彼话烟崞鹆合山?,往前一送。梁仙姐幾個趔趄,差點又跌倒。
扛大刀的說:“老三,你輕點,別把人家骨頭弄散了?!?p> 那老三不屑的說:“二哥,這小子如果那么容易傷著,早就喂狼了。”
梁仙姐很不情愿的往前走,心思自己是遇著強(qiáng)人了,如果真被他們帶到什么山寨,被人識破身份,那就不好了。得尋個什么機(jī)會脫身才好。
梁仙姐斜眼瞧身后兩人,兩人并沒怎么注意她,又嘰嘰歪歪的在爭論什么。梁仙姐可不是養(yǎng)在深閨的小姐,她自小在山間滾爬,雖不能飛檐走壁什么的,但崎嶇的山間小路,跨越小河枯木什么的,還是如履平地。她自認(rèn)為找準(zhǔn)機(jī)會,可以逃過這兩人的追捕。
三人一前一后走了一段路,梁仙姐感覺剛才跌痛的身上好得差不多了,揉揉肩頭,打定主意,見那兩人也不擔(dān)心她會逃走,忽然就加快了腳步,故意與那兩人拉開距離。
身后傳來那老三的喊聲:“喂,小子,你走那么快干什么?”
梁仙姐頭也不回,一發(fā)勁狂奔,像只受驚的小山羊般朝前路彎處奔去。
老三一連串的咀咒,二哥語無倫次的罵著,倒提著大刀,朝梁仙姐追來。他們做夢也想不到,這又黑又瘦的小子,膽子夠大,敢在他倆人眼皮底下逃跑。
梁仙姐一路狂跑,在一連續(xù)拐彎的山嘴處,在避開追趕的兩人視線的地方,她一貓腰,鉆進(jìn)路邊的一片茅草叢中,盡可能把身子卷縮靠地;她只感覺到,心在嘣嘣直跳,她緊張得連大氣都不敢出。
但見那兩人追過來,老三惡恨恨的說:“好小子,敢逃跑,待抓住你,不把你的頭砍下來當(dāng)夜壺就不叫三爺!”
兩人朝前追去,梁仙姐一動不動。過了好一會,兩人罵罵咧咧的原路返回。老三說:“這又奇了怪了,怎么一轉(zhuǎn)彎就不見人了?”
二哥說:“算了,老三,這小子渾身上下也沒幾兩肉,就當(dāng)給狼叼走了,咱回山寨吧!”
老三不甘心,說:“二哥,咱們轉(zhuǎn)了一天,連鬼毛也沒撈到一根,到手的山羊又跑了,這回到山寨,寨主他老人家又說我們辦事不利,弟兄們又該挖苦我們了?!?p> 二哥說:“那又怎么樣?最近圣泉宮門下下山的那幾個小子老找山寨的麻煩,進(jìn)山的通道被他們改為東西線,完全繞過了我們,為這事,寨主正煩著呢!”
老三嘆氣說:“唉,沒有了客源,山寨等著喝西北風(fēng)呀?咱們還是先別回山寨了,再轉(zhuǎn)轉(zhuǎn),或許有意外收獲呢!”
“那就聽三弟的吧!也只能這樣了?!?p> “唉!這年頭,當(dāng)強(qiáng)人也難呀!”
老三嘆息著,嘰哩咕嚕的,兩人漸行漸遠(yuǎn)。
梁仙姐長長的吁出一口氣,緊繃的神經(jīng)放松,但覺渾身疲軟無力;她跌坐在地方,慢慢恢復(fù)復(fù)雜的心神,尋思:難怪這一路上行人稀少,原來是有強(qiáng)人剪徑,通道致成了別處,是自己大意了。
梁仙姐正待起身鉆出茅草叢,猛抬頭,身前五尺開處,一條腕口粗的大黑蛇正抬著頭,吐著沁,眼晴圓溜溜的看著她。
梁仙姐心頭狂跳,驚出一身冷汗,身子不由自主的像中了定身法般呆在當(dāng)?shù)兀粗蠛谏?,一步都不敢挪?p> 人和蛇就這樣對恃著,大約一柱香的功夫,也許大黑蛇并不具有主動功擊人的基因,也許覺得梁仙姐對它沒有任何威脅,盞茶之后,大黑蛇慢慢轉(zhuǎn)身,移動身體,朝著茅草深處溜去。
看著大黑蛇離去,梁仙姐這一驚一嚇,汗水已經(jīng)濕了衣衫;她整個人靠在茅草中,渾身一陣痙攣,淚水終于忍不住滾落下來,想起自己一路走來,歷盡艱險,忽覺前路茫茫,不知何處是盡頭。我本有一個幸福的家,即使父母不在了,我也能很好的生活;但為什么,我這僅有的一點希望也要被奪走!我用全身心去愛這個世界,但到頭來,又得到了什么?……梁仙姐哭了。
太陽已經(jīng)偏西,百草及蟲鳴暫停了燥動,鳥兒歸巢,四野一片寂靜。梁仙姐感覺到身上手上有異動,認(rèn)真一看,跳將起來,用力拍打著身上,繼鉆出了茅草叢。原來是汗?jié)褚律赖漠愇兑齺砹讼佅x,順著她的衣袖爬到了她的身上;幸而梁仙姐自小經(jīng)歷過這種情況,若換成那些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貴家小姐,不尖叫起來才怪。
梁仙姐撲盡了身上的蟲蟻,整理好行囊,繼續(xù)朝前走去。
山路十八彎,左轉(zhuǎn)右轉(zhuǎn)的,總也不見頭;梁仙姐忽然后怕起來,這已經(jīng)是進(jìn)山的第五天了,按理最慢也該看見圣泉峰了。聽陳姨說,圣泉峰不是單純因修道而名,在圣泉峰的山下,有村莊,街道,集市,聚居著來自四面八方九州十府因無緣進(jìn)入圣泉宮學(xué)道的上萬民眾,他們在這里生活,勞作,偶或有下山的圣泉弟子停下來傳道授業(yè)。因遠(yuǎn)離塵世喧囂,倒是一個難得修行的世外仙地??墒橇合山阋宦纷邅?,除了莽林山地,那曾見過行人?我,是真的迷路了嗎?
梁仙姐感覺心慌,但又不能回頭。眼見天色漸暗,是不能再前行了;和以往幾次一樣,在天未黑之前,如果沒有可投宿的地方,就在野外找一個相對安全的容身之處,度過漫漫長夜。
梁仙姐尋得一處山崖,是一突出的崖壁下,三面石壁,一面陡坡,背風(fēng),有一方圓不足丈八的平地。
梁仙姐在平地的中央燃起一堆篝火,等到充分燃透,就移到一邊繼續(xù)添柴。梁仙姐掃凈中間火燒的臺地,鋪了些樹葉,然后把風(fēng)衣鋪在樹葉上,在四周灑上驅(qū)蚊蟲的艾香油,然后就和衣躺下。因為未及時找到水源,她臉也未及洗,幾天的奔潑疲累,特別是今天可怕的經(jīng)歷,她實在是太困了,但覺上下眼皮打架,不一會兒,居然就睡著了。
眼前出現(xiàn)一片光眀,有彩云縈繞在石壁間。一只小白兔跳躍著來到梁仙姐的身邊,用嘴輕輕扯了扯她的衣裙。
“仙女姐姐,仙女姐姐!”
梁仙姐迷迷糊糊的醒過來,揉了揉眼睛,四周看看,沒發(fā)現(xiàn)有人,她問:“是誰?請出來相見。”
小白兔面向著她,兩腿后立,抬前足向她拱手:“仙女姐姐,是我?!?p> 梁仙姐大吃一驚:“你,會說話?”
小白兔點點頭,繼說:“是的,是我,請仙女姐姐隨我來?!?p> 梁仙姐一臉懵逼,說:“做什么?”卻又身不由己,起身隨著小白兔下了石臺,朝前走了一箭之地。小白兔站住了。
前面是一條小溪,小溪的對面是一片崖壁,崖壁上長了很多奇異的不知名的花草,其中一株草的葉片碧綠,五星環(huán)狀的簇?fù)碇虚g一朵大約半掌大的合狀花,花蕊閃著金光,花瓣是幽藍(lán),在眾多的花草間,格外醒目。
小白兔說:“仙女姐姐,你快去把那藍(lán)色的花朵采下來?!?p> “采它?”梁仙姐疑惑。
“對呀!這可是幾百年才一次的機(jī)緣,它可以幫助你,你可千萬別錯過了。”
梁仙姐有些猶豫,但鬼使神差的,她居然聽從了小白兔的話,就挽起褲腿及裙邊渡過了小溪,徒手攀上了崖壁,到得藍(lán)色小花前,就不假思索,伸手去摘五星草中心的花序。
一股清香,撲鼻而來,漸漸縈繞到梁仙姐的全身。梁仙姐但覺全身如沐春風(fēng)般舒爽,數(shù)天的疲憊一掃而光,腦海中浮現(xiàn)出萬里山河的絕美風(fēng)光,馬車穿行在山川平壑間,無邊的麥浪襯托著忙祿農(nóng)夫的身影,成群的牛羊在山坡上逐草嘻戲。星光襯著銀月,燦爛銀河如一襲彩帶飄渺縈繞到梁仙姐的心房。
梁仙姐但覺血脈沸騰,昏昏然有一種要飛天的快感;她努力克制自己,就席地而坐,以手平放胸前,掌心向上,眼觀鼻,鼻觀心,抱元守一。胸中有山河,意念連萬象,颯爽英姿,人生快意。
一股暖流,緩緩的涌遍她的全身……
第二天天大亮,梁仙姐醒過來,猛的坐起來,驚奇于昨夜的夢境。她緩緩的抬手運氣,發(fā)覺自己全身清爽,精力充沛,一點也不像長途奔波后的樣子。難道真的有神助?夢中的故事成了現(xiàn)實,那藍(lán)色的小花成了我身體的一部份,是它,讓我快速的恢復(fù)了體力。
但是那小白兔呢?自己又似乎沒有離開過石臺。梁仙姐滿腹狐疑,但也想不了那么多,時間不早了,趕路要緊。于是她草草吃點干糧,背起行囊,離開石臺,繼續(xù)朝山的縱深處走。
這一次,梁仙姐感覺到自己腳步輕快,翻山淌水如履平地。很快,前面山地削平,視野開闊,轉(zhuǎn)過一處山崗,一條大道橫貫東西,路上還有車轍馬蹄印。敢情自己是走出了莽林,進(jìn)入了通往圣泉峰的大道。梁仙姐一陣欣喜,就快步走下山崗,站到了大道的中央。
梁仙姐正思要朝哪個方向走去,卻見路邊有一塊木牌,箭頭所指標(biāo)眀:“圣泉村”。原來是這樣!梁仙姐正待啟步。
“閃開!”忽聽一聲大喝。
梁仙姐身子一緊,自然的朝路邊邁出兩歩,回頭看時,一輛帶著車篷的馬車快速的從身邊擦過。
趕車的揮鞭一抽,怒罵:“你小子瞎了眼嗎?敢站在路中間,小心車把你撞下山溝。”
馬車帶起一路風(fēng)塵,遠(yuǎn)離而去。
梁仙姐苦笑,有錢人就是霸道,哪管你趕路辛苦?他們自趕前去,連車夫都不把路人放在眼中。
梁仙姐朝著圣泉村方向,快步走去。
從中午走到太陽西沉,身邊的馬車一輛接一輛的過去;雖然也有行人經(jīng)過,但都是匆匆,沒有人注意梁仙姐。
梁仙姐實在走不動了,便坐在路邊休息,心說如果能順路搭乘一輛馬車,就不用又在野外過夜了。
就在這時,又一輛馬車疾馳而來。梁仙姐趕忙站起來,伸手?jǐn)r住;趕車的“吁”住馬車,看著梁仙姐。
梁仙姐擦一把臉上的汗水,帶笑說:“大叔,你們是去圣泉村嗎?可否帶我一程?”
馬車夫未及說話,車內(nèi)一男聲問:“家福,什么事?”
家?;卦挘骸袄蠣敚幸簧倌晗氪钴図樎啡ナト??!?p> 車簾掀開,一年近古稀的男子探頭出來,瞧梁仙姐風(fēng)塵仆仆的,心有惻隱,但問:“你是男的?”
梁仙姐見老爺子慈眉善目的,料想也不是壞人,便自擦凈臉,松開頭巾,說:“老爺爺,我是女的,只為了走路方便,才作男子裝束,您別見怪。”
看時,老爺子笑了,一個女孩,只身在外,也只有這樣,才保得平安。他揮揮手說:“上來吧!”
家福便跳下馬車,壓低車轅,讓梁仙姐上車。
梁仙姐進(jìn)得車內(nèi),驚奇的發(fā)現(xiàn),除了老爺子,還有一位和自己年齡相仿的俏麗女子,正睜大眼睛看著自己。
家福跳上車,老爺子說:“走吧!”
家福一抖馬韁繩“駕”,雙馬發(fā)勁前行,梁仙姐一個沒坐穩(wěn),差點摔倒。那女孩一把扶住她說:“姐姐小心!”倒是一點不厭棄她臟兮兮的男子衣袍。
梁仙姐不好意思的笑笑,便坐在離女孩遠(yuǎn)一點的地方。
車在疾馳,女孩目不轉(zhuǎn)睛的看著梁仙姐,問:“姐姐芳名?”
梁仙姐有點不敢看女孩的美眸,低頭說:“我叫梁仙姐?!?p> “梁仙姐?!迸⑴闹中χf,“這名字好聽!仙姐姐,你真?zhèn)€長得像仙女一樣美麗!嗯,請問姐姐,你是去圣泉村吧,是投親,訪友,還是拜師學(xué)藝?”
梁仙姐抬起頭來,回答說:“我有一個弟弟和一個妹妹在圣泉宮學(xué)藝,我是去找他們的。”
“哦,是這樣呀。”女孩說,“這好辦,我爺爺和圣泉宮幾位掌事的都認(rèn)識,只要他出面,保證很快找到你的弟弟和妹妹?!?p> 梁仙姐看著老爺子,遲疑的問:“老爺爺,你……?”
女孩接過話說:“我爺爺姓鄭,是圣泉村百事館的館主,我叫源兒,是爺爺?shù)膶氊悓O女。”
鄭老爺子看著鄭源兒,捋著長胡須,笑說:“源兒,說話也不知羞!”
鄭源兒嘟著小口,說:“怕什么,姐姐又不是別人?!彼拷合山?,拉著她的手,看看她說:“姐姐,你長得真好看,等到了百事家中,妹妹給你好好梳洗打扮,穿上新衣裳,你一定會是圣泉村最美的仙女?!?p> 梁仙姐“哧”的笑出聲來,她本來還有些拘束,經(jīng)鄭源兒這一鬧,也就放松了。她感覺這爺孫倆是很好的人,便放開心懷,和鄭源兒說笑起來。
老爺子慈愛的看著她倆,他沒有問梁仙姐的來歷,因為圣泉村有一條規(guī)定,那便是:不問出身,不究過往,只看現(xiàn)在。
家福忽然喊聲:“老爺,孫小姐,坐穩(wěn)了!”車猛一顛簸,鄭源兒一下趴在梁仙姐懷里,起來時,云鬢零亂,還沾了一手一袖的灰。
梁仙姐指著她:“這……”
鄭源兒擺著頭,說:“這有什么,在家里,我還光著腳丫下田?過泥魚呢!爺爺說,孩子家的,就不必那么中規(guī)中矩?!?p> 鄭源兒吃吃的笑得前仰后合。
面對快樂的鄭源兒,梁仙姐滿心的憂愁也都煙消云散,過去的一切不痛快都已經(jīng)過去,何必糾結(jié)呢?重要的是現(xiàn)在。反正,很快就可以見到瑤芳瑤峰了。
梁仙姐掀開一點馬車窗簾,向外望去。已近黃昏,只見不遠(yuǎn)處石峰連綿,石峰間障煙飄渺;馬車顛著搖著,車沿下是數(shù)十丈深淵,家福聚精會神,控制著馬車行進(jìn),端的是驚險異常。
忽然轉(zhuǎn)過一個山梁,車開始下滑,車速加快,馬兒嘶鳴著,但很快,車速變緩,馬車也穩(wěn)了。所有人都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馬車駛過一片平谷,路邊出現(xiàn)莊稼,遠(yuǎn)處燈火通明,鄭源兒拍著手高興的說:“圣泉村到了,咱們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