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無人知曉
后面?zhèn)鱽硪魂囼}動，大概是許隨四人慰問的時間太久了，引起等待人群的不滿。
“費琪，先不要纏著哥哥了?！?p> 韋德老師的妻子將女兒拉到身后，向許隨說道：“抱歉，這孩子情緒不太好。”
許隨點了點頭，說：“她已經(jīng)很堅強了?！?p> 隨后許隨四人走出送葬廳，韋德老師的妻子和女兒繼續(xù)接受其他人的慰問。
“韋德老師的妻子真的溫柔善良，只是可惜了。”
莉莉發(fā)出感慨，真白和婷婷連連點頭。
大概過了兩個小時，卡在12點之前，慰問終于結(jié)束，可以開始祝福了。
光明寺有一個規(guī)定，不會在上午12點之后舉行祝福的儀式，他們認為那時日頭正盛，游蕩的靈魂接收不到祝福的信號。
隨著人群向兩側(cè)避讓，留出一條能夠并排通過三人的路。
一名穿著純白色長袍的老法師，舉著一本厚厚的8開大典籍，穿過人群進入送葬廳。
也許是今早在寺里已經(jīng)進行了兩次祝福，老法師看上去有些疲憊，但他依舊很專業(yè)，詳細地向韋德老師的妻子確認韋德老師的信息。
包括姓名，職業(yè)，死因以及個人信仰。
“老師一向是我最尊敬的職業(yè)，相信我，我兒時的夢想就是成為一名老師?！?p> 老法師真誠地說道，他夾著大典籍的樣子，頗有些老教授授課的味道。
“那就麻煩您了。”
隨著韋德老師的妻子感謝回應，祝福正式開始。
老法師一步步走到裝著韋德尸體的棺前，翻開巨大的典籍，他緩緩開口：
“今天我們齊聚于此，歡送韋德·利安先我們一步，前往被光明照耀的天國世界?！?p> “韋德·利安，一名優(yōu)秀的狩魔者，一名可靠的戰(zhàn)士，一個可敬的老師?！?p> “他犧牲在守衛(wèi)人類榮譽和尊嚴的前線，犧牲在血與火交織的黑夜，他用自己的身軀撕裂黑暗，只為人類能得見光明?！?p> “他是妻子的好丈夫，女兒的好父親，人類的好戰(zhàn)士，學生的好老師?！?p> “……”
老法師盛情并茂地總結(jié)著韋德老師的一生，凝練到極致。
許隨四人在人群里靜靜地聽著。
周圍有人哭泣，有人默默難過。
“他怎么能說出這么動人的話……”莉莉已經(jīng)被老法師的講述吸引，感情投入其中。
婷婷冷靜一些，說道：“應該是那本書里，都是這些句子吧，固定地念下去就行?！?p> 真白點點頭：“是的，甚至他都不認識韋德老師，連名字都是剛知道的?！?p> 莉莉不管這些：“即便是這樣，還是好想哭?！?p> 許隨在一旁站著，聽著三個女人的交談。
老法師說得很好，后面的祝福語更是話里話外充滿了溫暖和人性的光輝。
但是許隨不知道為什么，卻感覺到更加的寒冷。
在場的所有人，只有包括許隨在內(nèi)的少數(shù)人，知道韋德老師到底做了什么，又是如何做的。
他的工作如何，怎么誠懇對待每一個人。
他時常地皺著眉頭，對學生仁慈又認真。
他最后面對著怎樣的選擇，還有更多更多關(guān)于這個人的細節(jié)。
現(xiàn)在，這些細節(jié)都隱沒在了千篇一律的祝福之中。
就好像把一個充滿個性的、獨一無二的人，用“好人”兩個字總結(jié)一樣。
不是“好人”二字不好，只是太抽象了。
這也不能怪老法師沒有好好地做功課，每天有那么多人死，又有那么多人需要接受祝福。
對于大多數(shù)人而言，每個人都是一樣的。
死亡就好像季節(jié)更替一樣普遍。
而狩魔者的死亡，要更尋常一些。
沒有人知曉，才是常態(tài)。
許隨有點聽不下去老法師的祝福了，他慢慢地退到遠離人群的地方，他想靜靜地回憶關(guān)于韋德老師的具體細節(jié)。
他是什么樣子，他說了什么，他何以成為一名合格的狩魔者。
疏離人群的人一直都很醒目，許隨一下子認出了同樣落單的韋德老師的女兒。
好像韋德老師的妻子叫她“費琪”。
“和大家在一起，難過會淡一些。”許隨走近費琪，說道：“相信我，我有這個經(jīng)驗?！?p> 費琪正坐在地上，雙腿并攏微曲著，臉趴在膝蓋上被頭發(fā)蒙上。
她聽到許隨的聲音，慢慢抬起頭，臉頰上是一個個白色的饸絡圈。
是又哭過了。
“你不愿意告訴我真相，就離我遠一點，就是你們這些人，把爸爸帶走的?！辟M琪一改剛剛對許隨的親近和感謝，現(xiàn)在的她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
許隨明白她的感受，說道：“這是老師自己的選擇?！?p> “只是這些么？”費琪失望道，“每個人都這么說。”
“韋德老師是在和魔物戰(zhàn)斗中犧牲的?！?p> 許隨給了費琪一個準確的回答，“沒人能否定這些?！?p> “那你們就為他報仇??？！”費琪說得很大聲，拳頭錘了許隨一下。
兩下。
三下。
“就知道來告訴我要接受這樣的結(jié)果，我想要的不是告訴我，你的爸爸不在了，他很偉大?！?p> “不是的，我想要一個結(jié)果?！辟M琪有點打累了，“一個真正的結(jié)果?！?p> 許隨任由費琪的拳頭打在自己的身上，隨后說道：“我現(xiàn)在還做不到，但我會為韋德老師報仇的?！?p> “這是我私人的承諾?！?p> 費琪不知道該不該相信許隨，她指著光明寺的出口，說道：“你走吧。”
許隨再次低下頭，說道：“萬分抱歉?！?p> 他將懷里的盒子交給費琪：“請轉(zhuǎn)交給你的母親?！?p> 說完，許隨向光明寺外走去。
“等會。”
費琪叫住了許隨：“我知道你是好人?！?p> “當然?！?p> “但我能責備的，也只有好人了?！?p> “當然。”
“所以，好人不會讓人失望的，對么？”
“……當然?！?p> 許隨走后沒多久，老法師的祝福結(jié)束，韋德老師的尸體順利火化，牌位安放在了F區(qū)。
這是今年最新逝者的位置。
韋德老師的妻子終于將丈夫的葬禮忙完，拖著疲憊身體的她，這時才想起，女兒不知什么時候不見了。
找了一圈，韋德老師的妻子，終于在光明寺一個無人的角落找到了女兒。
“費琪，你沒事吧？媽媽一直在找你?！?p> 費琪沖上前抱著母親，哽咽著，什么話也說不出來。
韋德老師的妻子拍著費琪的背，說道：“沒事了，都會過去的。”
葬禮總會過去的，就像沒發(fā)生過一樣。
“媽媽，那個大哥哥要把這個盒子轉(zhuǎn)交給你?！?p> 費琪將許隨給她的盒子交給韋德老師的妻子。
韋德老師的妻子猶豫著打開，眼神從疑惑到釋然，最后是帶著眼淚的微笑。
盒子里是一品堂的面霜。
東西不貴重，只是代表——
他沒有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