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洛維斯反復(fù)打量著面前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年輕人，在他的身上居然沒有感受到任何能量。
“奇怪，但是有趣。我看不清你。”他摸著自己卷曲的胡子，“初代老頭已經(jīng)向你展示過星圖了嗎？”
“如果你說的是觀察斯比爾星脊在千年間的變化，發(fā)現(xiàn)星門的存在以及星宮與十二星團的對應(yīng)關(guān)系，那么這個版本已經(jīng)過時了一千年?！敝芘嘁阏f，“上次來的是第三十代神子，星門，馬上要開啟第十三次。”
克洛維斯愣住，記憶的缺失、現(xiàn)實的脫節(jié)讓他震驚。
“三十位神子，第十三次星門，居然......還沒有結(jié)束這一切嗎？”他的表情低落了下去，喃喃自語中，坐到了虛無之中憑空產(chǎn)生的巨石上。
初代神子對于外面的情況心知肚明，對時代的演進也看在眼里。他居然能知道騎士團對于星門的解讀，他的記憶是連續(xù)的，在這數(shù)千年里，他所見過的所有神子，都為他提供了情報。
但克洛維斯可能不是這樣，他的記憶有些斷續(xù)，他能記得上一次來到這里的人，卻不記得經(jīng)歷了多少時代，不知道外面的發(fā)展，仿佛刻意封閉了自己的內(nèi)心。
“所以，我們至今還沒有成功?！彼吐曊f。
周培毅點頭：“是，還沒有。出了些岔子，所以耽擱了不少時間?！?p> 克洛維斯抱著頭，絕望地說：“是有人被神座誘惑，想要提前結(jié)束詛咒與囚禁嗎？是他們的貪婪終于超越了限度嗎？還是說，神座上從來不是空置的，真正的神明只是藏起來了，祂一直在看著，像欣賞玩具一樣看著我們，祂還沒有結(jié)束祂的享樂，是嗎？”
“我無法回答你的問題，二代神子，墨洛溫國王克洛維斯?！敝芘嘁阌盟拿痔嵝阉潇o，“星門還沒有開啟，未來是開始還是結(jié)束？我不知道?！?p> 克洛維斯的雙眼再次低沉了下去：“我也不知道......我到底，做了正確的事情，還是錯誤的事情？歷史因我改變，是變得更好了嗎？還是，因為我的貪婪，我的妄自尊大，歷史變得更加糟糕了？”
“你做了什么？你在后悔什么？”
“我成為了第二代神子，孩子。”克洛維斯低沉的聲音，嚴(yán)肅地說，“我沒有讓歷史繼續(xù)演進，我，繼承了神子之名?！?p> 沒錯，初代神子，就只是神子。他是自稱擁有了一切神愛的人，他是獲得了萬眾敬仰的凡世神明，他建立了王國，創(chuàng)建了神教，打下了伊洛波文明的基礎(chǔ)。他本該只是他，神子也可能只是他一人的稱號。
在他之后，王國崩塌，爭斗不休，是周培毅面前這個人，和他的父族兄弟，以及他們的子嗣一起，將王國與神教深深綁定了起來。
神教徹底擁有了超越凡塵的權(quán)威，王國的神圣需要得到他們的歌頌。國王也變成了凡世的神明，超越了一切貴族與平民，用血統(tǒng)凌駕在生命平等之上。
“始作俑者，其無后乎？”周培毅平靜地說，“你不是開啟這一切的人，沒有你，也會有其他人想到這條路，做這樣的事?！?p> 克洛維斯抬起頭，深深凹陷的眼眶盯住周培毅，問：“那么，在你這個時代，這一切結(jié)束了嗎？”
“這倒是沒有.......不如說，圣城已經(jīng)徹底成為了人間之神，比起千年前更加接近非人的境界?！敝芘嘁闳鐚嵪喔?。
克洛維斯咋舌，搖著頭：“你看，還是如此。終結(jié)這一切的人并沒有出現(xiàn)。時代的前進被我的貪婪阻擋了下來?！?p> “時代的前進不會被任何人阻擋，倒是有人千辛萬苦地想要掩蓋它的存在。”周培毅說，“在上一個時代，上一次星門開啟之后，陸陸續(xù)續(xù)出現(xiàn)了一些永生不死的人，他們一直活到了現(xiàn)在?！?p> 克洛維斯露出鄙夷的面色，大聲呵斥：“是什么卑劣之徒，居然連死亡與犧牲這種無上的榮譽都要拒絕？”
“你在一開始，就能接受自己‘天妒’的宿命嗎？”周培毅拆臺。
“自然不是。作為王者，總會覺得這世界沒有事情不應(yīng)該是隨我心意的?！笨寺寰S斯誠實地回答說，“但，如果犧牲不可避免，歷史應(yīng)該前進，我輩自當(dāng)化作基石夯土，為后來人打開前路?！?p> 他在星門之后，看到了世界的限制。所以他才會希望后來人能突破桎梏，打破界限。而他的執(zhí)念，在于他的急功近利，他的貪圖虛名，他受洗的行為，讓伊洛波世界陷入了新的螺旋。
王權(quán)與神權(quán)的勾結(jié)，于他而言并不是歷史的前進。當(dāng)他抵達星門之后，能看到無數(shù)個新世界之后，他一定后悔過自己的決定，才會讓他變得如此痛苦。
“歷史中記載，你和你的騎士王，關(guān)系可不好?！敝芘嘁阏f。
“是，那是個神教推出來分走我神權(quán)的家伙，并不榮譽，刻板，平庸，不配騎士之名?！笨寺寰S斯沉沉嘆息，“所以我沒有帶他到星門之后?！?p> “所以，你用骨血鑄就的星門，還處于封印之中?！?p> 克洛維斯懊惱地說：“沒錯，沒錯?！陨褡又T造，以騎士之誓開啟’，在我登上星門的時候，初代老頭還沒有總結(jié)出這一點，也沒有人能把消息帶下來。是第七代，他發(fā)現(xiàn)了我們的執(zhí)念，建立了這種試煉，用我們的墳?zāi)购蛨?zhí)念把我們的意識召喚了下來，方便他理解他真正的使命。”
“你們在星宮里，能建立聯(lián)系嗎？還能串門？”周培毅問。
“不不不，我們沒有分離，十二座星宮是分離的，但我們的意識就像是混雜在了一起。”克洛維斯答道，“但這東西，我的這些遺憾與后悔，它在桎梏我，把我和其他人分離開。我相信其他人也一樣。這種凡塵俗世的執(zhí)念，像是我們的風(fēng)箏線。但我的星宮并不完整，你知道，我沒有騎士的誓言。像我這樣的情況并不多，不完整的星宮并不多?！?p> 說話間，克洛維斯的身影變得越來越模糊。他突然起身，想要抓住周培毅的手臂，卻撲了個空，像是幽魂一樣從周培毅的身體里穿過。
但他急切的樣貌和他的嘶吼，倒是真真切切地傳達給了周培毅。
他說：“不管你是誰，孩子，你是后來人，你能帶來改變。不要被神座迷惑，你要克制欲望，你要戰(zhàn)勝自己。讖語，對，讖語會指引你。十二座星宮，必須全部完整！”
克洛維斯的聲音越來越嘶啞，但卻越來越遙遠(yuǎn)。周培毅知道，它在漸漸遠(yuǎn)離。
再一個瞬間，周培毅完全回到了橡木林中的現(xiàn)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