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培毅只見了圣城的監(jiān)察官一次,僅僅一次,不過是在傳送門兩端的隔空照面。
那位監(jiān)察官的身材并不高大,身形并不偉岸,就連他擁有的能量,也不像是一位超凡于世的強者,遠沒有奧爾加那樣強大。
但他就是可以端坐在圣城的虛座之上,號令天下。奧爾加、阿德里安,諸多深入王國的圣城分支,無數(shù)視者與神父,以及強大到超越王國的圣衛(wèi)軍,全都只聽從他一人的號令。
六等能力者,如果只是一個職位的繼承人,如何獲得如此聲望?
于是周培毅想要去了解這位監(jiān)察官,至少是當代監(jiān)察官的生平。
沒有任何記載,沒有人知道成為監(jiān)察官之前,這個人有著如何的履歷。沒有人知道,監(jiān)察官本身是如何選拔。更沒有人知道,曾經(jīng)去世的監(jiān)察官們,又在何處埋葬,受到如何紀念。
他們的行為一以貫之,他們的存在恒久不變,圣城永遠有一位監(jiān)察官,像是支撐起圣城的底座、支柱,在千年的尺度中奠定伊洛波的基調(diào)。
而雅各布老師收集到的資料中,在開拓時代,可沒有什么監(jiān)察官的職位。
更讓周培毅感到懷疑的一點,便是這位監(jiān)察官,不僅僅是“搬運工”類型的能力者,還是知曉其他世界存在的人,是將小仁,帶到了伊洛波的人。
漸漸了解伊洛波的周培毅,越來越發(fā)現(xiàn),兩個世界的秘密對他和葉子不過是常識,但對于那些虔誠的信徒,卻是摧毀他們信仰根基的毒藥。
哪怕是瓦盧瓦,這樣執(zhí)念頗深,從千年前的開拓時代進入歷史的循環(huán),深知自己被困在牢籠之中的人,她依然并不知曉這個世界天外有天。
可是監(jiān)察官知道,葉子知道,被燒死的加爾文也知道。
加爾文到底是從葉子覺醒的能力里面發(fā)現(xiàn)了真相,還是靠著苦心孤詣的研究找到了漏洞,周培毅不得而知。
但監(jiān)察官,他是如何知曉這一切的?好像,有一條非常清晰的路徑。
十二代神子確實獨自抵達了星門,但卻沒有成功登上王座。這是為何?是因為他力有不逮,還是他沒能滿足登神的條件呢?
如果他只差一步之遙,沒有能夠登神,他會重振旗鼓,還是將未來的可能性寄托給后來人?
那是個不僅僅好大喜功,還想要獨自占有一切的,貪心的王。
他不會相信后人,不會傳承自己的意志,他一定會想要親手拿到這一切。
為了星門再次打開,圣城需要新的功績,那就要制造分裂。外部的敵人已經(jīng)消失不見,那就要創(chuàng)造內(nèi)部的敵人。
被他親自毀滅的神教騎士團還能茍延殘喘,但實力遠遠不夠,必須適當扶持一下他們,讓他們看上去,能作為反派存在。
所以阿斯特里奧王國開始統(tǒng)合東伊洛波,卡里斯馬王國開始興起,而圣城治下的西伊洛波,雷哥蘭都與拉提夏矛盾重重,摩擦不斷。
此消彼長之間,伊洛波又一次進入了混亂。
圣城一直擁有打破平衡的能力,卻在表面上,逐漸退居幕后,展示出虛弱與無力。王國認為自己會是新時代的主人,并不需要產(chǎn)生新的神子,來成為他們的統(tǒng)治者。
由此,當王國不再歡迎神子出現(xiàn)之后,圣城又將神子本身的存在弱化。監(jiān)察官可以選擇自己的傀儡,這些神子很難統(tǒng)合神教內(nèi)部,無法消弭分裂。他們真正的價值,不是圣城的正統(tǒng)性,而是作為監(jiān)察官打開星門的鑰匙。
但他們失敗了很多很多次,不斷嘗試,卻不斷失敗,星門再也沒有被打開。
如果圣城沒有一個執(zhí)念很深的老怪物,一個長生不老的貪婪之徒,一定不會像這樣執(zhí)著地追求突破一切枷鎖。正因為知道這條道路能夠成功,所以才會用不朽的生命,在這一千年里不斷沖擊。
他知道有其他世界,他在星門看到了。
但他這一千年里都沒有成功,一千年都沒有再次打開星門。
直到從另外的世界,召喚來了一位旅客,一張白紙,一個天生就了解世界真相的人。這才是星門打開的原因:真正的,新的功績。
而時間,剛剛好是處決了加爾文之后。
那時的葉子已經(jīng)不在伊洛波,而周培毅愿意相信葉子不是監(jiān)察官的幫兇。她在地球生活了很多年,她的思維方式都開始轉(zhuǎn)變,她沒有登上皇位的執(zhí)念,更不可能為了別人登神而出賣尊嚴。她是加爾文先生的弟子,加爾文先生,是雅各布先生的同志。
另外一點原因,則是圣城多年以來一直在抓捕“搬運工”。比起找到搬運工能力者,殺死他們,圣城似乎更希望得到通往另一個世界的道路。
加爾文先生被抓捕,不僅提供了情報,也提供了錨點。錨點,才是搬運工能力發(fā)揮作用的基石。而監(jiān)察官,當代的那位監(jiān)察官,表現(xiàn)出來的,也正是搬運工的能力。
這位監(jiān)察官沒有能進入他的新世界,當然,他似乎有著不能離開圣城的桎梏。
不過,他也得到了他想要的東西,他通過錨點,看到了那個世界,找到了他的傀儡,他的神子,他的鑰匙。
那么這一次,他進入星門登上王位的條件,已經(jīng)全部滿足了嗎?
那些桎梏著他成功的條件到底是什么?
讓他暫時無法離開圣城的原因又是什么?
他為什么不能接受奧爾加或者阿德里安的死亡?
他為什么要在伊洛波世界毀滅盧波文明之前的神明崇拜?這些星象,是不是他在星門后看到的關(guān)鍵的線索?
他是不是,和瓦盧瓦一樣,使用了替身奪舍的辦法,才獲得長生?
那么他的錨點,他的執(zhí)念,讓他不斷從別人的記憶、別人的人生里找回本心的東西,是不是就在圣城里,讓他無法離開?
周培毅手里還握著屬于瓦盧瓦的那枚勛章,“欲望與誘惑”。這是瓦盧瓦獲得長生的方式,也是她的詛咒。
如果監(jiān)察官也是這種人,是十二代神子的投影,那么他,也一定有著屬于他自己的詛咒。
周培毅抬起頭,將拼圖拼到了一個看得清畫面的程度,似乎,很多事情都開始變得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