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一見鐘情,
這片狹長的塬頂小平原,南北寬最多不過兩公里,東西長望不到頭。
一條簡易的鄉(xiāng)間石子路,從東往西向前延伸著……。
車子一路沿著顛簸的石子路,向西行進。路上幾乎沒有行人和車輛,只有我們一行兩人,孤獨的行駛在晨霧中,仿佛在畫中穿行一般,使人心曠神怡,美不勝收。
這里是一處完全陌生的環(huán)境,這里的奇特自然風光,讓我即新奇又留戀。
極目遠眺,視野開闊,道路兩旁千米開外處,是十幾里寬的巨大溝壑,霧氣沉沉。巨大的山溝慰為壯觀,使人感嘆不已,大自然竟有如此的鬼斧神工,雕刻出這般宏偉壯麗的畫卷。這里空氣清新,路旁薄霧縈繞,偶爾傳來一兩聲雞叫,猶如仙境一般,使人心胸霍然開郎,情不自禁。我大聲的唱了起來,“哎嘿吆——”。
只是天氣更冷了,一會兒就使人的眉毛,胡子上,掛滿了白霜。
我們迷盲的,漫無目的向前行駛著,只能聽天由命,走那兒算那兒。
這時,康健也從車箱里爬起來,把頭伸到我的耳旁問:“這是那里呀?,咱準備到那里去收蘋果?”。
“老板娘不是說過嗎!,這個地方叫南塬,有個叫水口的鎮(zhèn)子,哪里才有蘋果!,咱先往前走,遇到人問一下,不就知道了嗎!“,我說??到∫惨荒樏H坏恼f:“也只能這樣子了,咱邊走邊問,還怕找不到蘋果!“。說完他又重新坐回車箱,繼續(xù)睡他的覺。
正行進著,忽然,晨霧中飄來一陣高亢的“秦腔“唱戲聲,遠遠望去,只見一位身穿黑色羊皮大衣的老大爺,牽著一頭羊,迎面走來。
走到近前,我停下了車,迎上去。從兜里掏出香煙,給老大爺發(fā)了一只問道:“大爺!,您老起得早,我想問一下路,咱們這兒那個村里有蘋果呢?,我們是來收蘋果的!“。
這位六十多歲的老大爺,詫異的用手梳了一下,胡子上的白霜,接過我遞上香煙,點著吸了一口,驚奇的問:“你們是從那里來的?,起的這么早!”。
“我們是從咸陽來的!,專程到你們這兒來收蘋果的!”,我說?!班?!“,老大爺若有所思的說:“那也不近呢!,得有幾百里路吧!,你們就是開著這機子來的嗎?“。我說:“是的!,不遠!,也就三四百里路!“。
老大爺豎起大母指說:“年輕人,好樣的,不簡單!,跑了這么遠的路!,真是不容易!“。
我低著頭謙虛的說:“沒辦法!,都是為了生活,大爺,您老起這么早干嘛去呀?“。
老大爺笑著用手指了指身后的綿羊說:“羊尋羊娃子呢!,我這是給羊配種去呀!,這不,得趕早走十幾里路,到別的村去配!“。老大爺接著又說:“你們要收蘋果,順著這條路一直走,不要離路!走上六十里路,那里有個村子叫康村,那里的蘋果多的很!“。說完又唯恐我不明白,用手連比帶畫的指引著,反復的叮囑我說,路邊有個門樓子,很好認。我聽不太明白,含糊其辭的答應著。
告別了熱心的老大爺,我們一路繼續(xù)前行。我心里有了底,增加了信心,忘記了寒冷,忘記了疲勞。車子輕快的向前奔馳著……。
此時,太陽已升起老高,斜掛在半空中。只是沒有那么刺眼,灰蒙蒙的,暗淡無光,只能顯現一個輪闊?霧氣慢慢的散去,暖洋洋的。這里的村民大多都是散居的,這里幾家,那里幾戶。都是靠近崖邊的土窯洞,窯洞門前的小塊平地上,才建有幾間低矮的土坯房,基本上不設院墻。很少有像關中平原的農村那樣,有寬闊的街道和整齊劃一的村子。
村民把房屋建在懸崖邊上,其實是為了利用崖邊的地形,便于開鑿窯洞。再就是為了節(jié)約土地,把平整的土地用來種莊稼,可見這里土地的珍貴。
路上的行人,自行車,架子車也慢慢的多了起來,隅爾有一輛汽車駛過,卷起陣陣塵土。這里的村民起床都比較晚,再加上現在是農閑時節(jié),地里的活路比較少。村民們有的才懶洋洋從家里走出來,有的坐在自家的門前曬太陽,有的三三兩兩的向這邊的石子路走來。
今天看來是個逢集的日子,姑娘媳婦們,有說有笑,推推搡搡,的上了石子路,向西走著,自行車,架子車上拉著各種山貨和農產品,有的牽著山羊和黃牛,非常熱鬧。山的逢集日子,可是村民的頭等大事,可以在集上買些生活用品,也可以銷售自家的土特產等,也是相親見面的絕好場所,熱鬧異常。
我一路風馳電掣般的從他們身邊駛過。我這種機動三輪車,山里的村民基本沒見過,屬于絕無僅有的高級貨,最多他們也就見過不多的幾輛手扶拖拉機。
路邊的行人紛紛的回頭好奇的觀看,我得意的一路向前飛馳。行人和自行車驚恐的閃躲著,許多姑娘,媳婦投以羨慕的目光。
忽然,前面又走行著一位姑娘,她獨但一人向行走著,從背后望去,婀娜多姿,婷婷玉立,身材非常迷人,走起路來風擺揚柳,很是好看。
我把車停下來,上前問道:“大妹子!,打擾一下,我想問一下路!,康村怎么走?“。只見這是一位二十多歲的姑娘,眉清目秀,聽我叫她大妹子,白凈的臉上泛起兩朵紅云,她害羞的而含情的看著我,不好意思的低下頭,搓弄著手指,不敢抬頭看我?;艁y中用手往前一指說:“前面那個村子就是!“。說完又害羞的把頭扭在一邊,低著頭搓弄著發(fā)稍。
這是我第一次,在這么近的距離和一位陌生的姑娘說話,心里咚咚直跳。她那撲朔的大眼晴和害羞的微笑,使我慌亂而迷戀。我愰愰呼呼不知所措。我語無論次的向她道過謝,急忙發(fā)動了車。姑娘若有所思的抬起頭,欲言又止的抬了抬手,想說什么,但卻并沒有說出話來。
這位姑娘美麗的面容,深深的印在我的腦海中,揮之不去。我雖然閱人無數,但從來沒有對那個女人動過真心,包括自己的妻子,今天我這是怎么了。
我定了定心亂如麻的心情,也顧不得多想,只是一路沿著姑娘所指的方向,繼續(xù)前行。
不大功夫,就來到了這個叫康村的小村子。我停下車,四下望了望。只見這是一個不大的小村莊,有二十幾戶人家,都‘是青一色的土木結構的土坯房。路邊的田野上是大片光禿禿的蘋果樹,看來這就是蘋果產區(qū)了。
康健也從車上跳下來,迫不及待的在路旁撒起尿來。他邊系著褲帶邊問我:“現在咋弄呀!“。
我說:“別著急!,咱先休息一下,然后咱再打聽,誰家有蘋果,再跟他們談價錢!“。
這時,有幾個村民走了過來。都好奇的圍著我的車,左轉右轉的看,問東問西。當得知我們是從咸陽來收蘋果的,爭先恐后的拉我們去他們家看蘋果,正當我猶豫不決,不知先去誰家看蘋果時。
一位清瘦的,五十多歲的大叔上前拉住我說道:“和尚進廟,也有個先來后到呢!,你先和我談的,你就得先看我的蘋果!,看不上了!,你再看別人的!“。看來這是一位歷害的大叔,我心里嘀咕著,看上看不上,還不是我說了算。于是我就順從答應了他,先看他家的。大叔接著又問:“你們收多大起步的蘋果?“,說著把手里的長煙袋,裝滿了煙絲,“噗“的一聲擦著了火,吸了一口。
“你是多大起步存放的?”,我說。大叔又說:“我們這里都是70起步,你能出個啥價錢呢?”。要知道,生意場上,講究的就是斗心眼,話不能一下子說死,這樣就失去了回旋的余地。我為難的,沒有正面回答他的說道:“你想賣多少錢呢?“?!霸蹅冞@兒都是八毛一塊的價錢!,前幾天,幾家才賣了,都是這個價錢!,你多錢想要呀!“。
我猶豫著說:“咱先看貨!,添錢不如看貨!,你的貨好,我兩塊錢都敢要!“。大叔低頭想了想說:“行!,走!,看貨!“。
大叔步履蹣跚的走在前面,我倆跟在后面,從他的走路姿態(tài)來看,這是經過長期,繁重的勞作留下的毛病,大凡是年輕時下過苦的農村人,到老了走路都是這個樣子。
他把我們帶到一戶院落門前。這是一處土木的小門樓,漆黑的大門并不寬,但卻收拾得锃光瓦亮,低矮的土坯院墻上,整齊的鋪著小瓦。走進門來,是一個寬大的院落,兩邊蓋著幾間廈子房,也就是半邊房。后面靠崖處,有三孔窯洞,一字排開。院子很大,收拾得干干凈凈,整整齊齊。能看得出,這是一戶干凈愛好的人家,走進門一看就能知道。院子中央栽著一棵高大的棗樹,但地上卻沒有一片落葉。
大叔熱情地把我們讓進廈子房,沒有了剛才強人所難的態(tài)度,非常熱情好客。進得門來,只見屋里并沒有幾件像樣的家俱,但都擦的干干凈凈,一塵不染。一盤大坑,占去了房間三分之一的空間,坑上鋪著整齊干凈的被褥,墻上貼著花花綠綠的年畫,給人一種舒心的感覺,看得出,這好像是一間女人往的房間。定是位心靈手巧的家庭主婦。
大叔給我們倒上茶水說:“你們先喝口熱水,暖和暖和,等會咱再看蘋果!”。
我說:“謝謝叔了,不用麻煩了!,咱現在就去看蘋果!”。
大叔不悅的說:“急啥嗎?,剛到咱家,連口熱水都沒喝上呢!”。我宛言感謝著說:“不用麻煩了,大叔,咱先看蘋果,水等會再喝!“。在我的一再堅持下,大叔只好說:“好吧!,那行!,走吧!“。來到院子里,大叔把我們領到最西邊的一孔窯洞前,打開窯門,只見窯洞里整齊的堆放著一大堆紅富士蘋果,個頭又紅又大,約有五六千斤。
大叔順手從蘋果堆上取了兩個蘋果,遞給我們每人一個,接著說:“你們先嘗嘗咱這蘋果口感咋樣!“。我咬了一口,香甜多汁,回味悠長,確實是上等的好蘋果。只是數量有些多,我們的車一次是拉不完的。要知道,許多果農賣蘋果。要求客商必須一次拉完,拉不完他們就不賣。
我面露難色的說:“大叔!,你這蘋果差不多,只是我的車最多只能裝兩千斤,裝不完你這么多!,你可愿意賣?“。
沒想到大叔爽快的答應了,說:“你需要多少,就裝多少!,咱不能為難人吆!“。我又說:“大叔!,你這蘋果,我也不少給你!,八毛錢,你看咋樣?”。大叔想都沒想,就高興的一口答應道:“行!,八毛就八毛,你把你的車開到咱門前來,我給咱叫上幾個邦忙的人來!”。說著大叔就往外走,我也跟著出了窯洞。
正在這時,門口走進一位漂亮的姑娘,正是那位在路上遇到的姑娘,真是無巧不成書。
姑娘驚訝的望著我說:“怎么是你!“。我也驚奇的看著姑娘說:“這是你家?“,姑娘害羞的點點頭,羞澀的低頭扭身走進門來。大叔奇怪的問:“你認識我們家老大?”。我忙解釋道是在路上逼到的。
大叔會心的笑了,回頭對他女子喊道:“芳婷!,咱把蘋果賣了!,你給客人做飯去!”。
芳婷愉快的答應著:“知道了!“?;仡^沖我婉爾一笑,就跑進了廚房。
相逢不如偶遇,世間競有如此奇妙的事情,收蘋果競然收到她家里來了,真是天隨人愿。
我興高彩烈的把車開到芳婷家門前。有幾位村民也前來邦忙,康健負責撿拾蘋果,我負責過稱記帳,芳婷在廚房里做飯,村民們忙前忙后,邦我運蘋果裝車。
不大一會兒,就裝了滿滿一車紅富士蘋果,足足有兩千斤。
裝完車后,村民們都紛紛走了。這里的習俗,誰家需要邦忙,邦完忙的人,是不在主人家吃飯的。和我們關中農村的風俗習慣剛如相反。
此時,院子里又剩下我們四人,大叔搬來一張小方桌,放在院子里的棗樹下。吩咐我們洗手吃飯。
芳婷端著一個紅漆木盤,走出了廚房,她不敢抬頭看我,含著微笑,慌亂地把盤里的飯菜擺到桌上,就又扭頭鉆進了廚房。
說實話,飯菜并不算豐盛。一盤淹咸菜,一碟鹽,一碟醋,一碟辣椒,四碗面條。面條里什么調料和配菜都沒放,就是一碗白面條。山里的待客習俗,面條里什么都不放,調料端到桌上,客人自己調。
大叔客氣的讓道:“吃!,乘熱吃!“說著就端起面條,只放了點鹽和辣椒,沒有半點油水,就三口并作兩口的吃起來。吃的那樣香甜,仿佛在吃“滿漢全席”一般,貪婪而滿足,只幾口,碗里的面條就下去了一大半。看得出,他是許久都沒有吃面條了。
山里的村民生活并不富裕,雖然餓不著,但是平日里生活大部分都是以土豆,糜子,谷子玉米等為主食,小麥也只有過節(jié)時才能吃上,這里是旱塬,完全靠天吃飯,小麥的產量很低,畝產也就三百多斤。再加上可耕地少,村民的生活可想有多艱難。
望著這碗雪白的面條,做的很精細,切得寬窄一致,厚薄均勻,根根晶瑩透亮。能看得出,沒有多年做飯的功底,是搟不出這一手好面條的。其實這是她們家能拿得出手的最好待客食物了。可以想象她們父女平日里生活有多清苦。
望著這碗凝聚著芳婷心血的面條,我難以下咽,康健也不愿動筷子。大叔似乎看出了我們的心思,難過的說道:“我們家的日子過的艱難!,實在沒有什么好東西招待二位,讓你們見笑了,比不得你們咸陽那邊的生活好!,粗茶淡飯的,你們就湊合著吃點吧!”。
我連忙說:“不!,大叔,我吃!,芳婷妹的飯做的很好!,我能吃得下!“。說著我大口的吃了起來,淚水在我眼里打轉轉,差點沒掉到碗里。
大叔接著又說:“我年輕時,去過你們關中割過麥子,那里的生活,確實比我們山里強太多了,那里的人對麥客也好。芳婷她媽死的早,給我扔下三個孩子,是我把他們一手拉扯大的,實在是不容易。芳婷老大,婭婷老二,老三是個小子,都得我操勞,日子難呀!“。
大叔接著又說:“芳婷都29歲了,至今還沒有找下個婆家,娃心性高!,山溝里的后生,她根本就看不上,一心想到外面去。老二婭婷也26歲了,在鎮(zhèn)上邦人賣衣服,老三在上高中,把我能愁死!。一家老小都向我要吃喝,叔實在難的很!”。大叔又說:“你們咸陽那邊有沒有合適的好人家?,給娃牽牽線,叔不想讓娃在這山溝里受一輩子苦!,給娃找個好的歸宿,咱這兒實在太窮了,靠天吃飯,又沒有來錢的道,唉!“。
我心不在墕的答應著。芳婷低著頭,一根一根的吃著碗里的面條。嬌羞的說:“爸!,我不嫁!,就陪你老一輩子!“。大叔怒道:“你能陪爸到老?,那還不得把爸氣死!“。
康健只顧低頭吃他的飯,頭也不抬的說:“就不知道你女子想找個啥樣的?“。
芳婷用眼膘了我一下笑著說:“就像我大哥這樣的就行!“。說著就端著碗躲到廚房里去了。我不好意思的低下頭,臉紅到了脖根。說心里話,我非常喜歡芳婷,看得出芳婷也喜歡我。但這事基本上不可能辦得到,因為我已經是兩個孩子的父了,我不配擁有芳婷的愛情,我這是吃著鍋里的,看著碗里的。我這是太不地道了,我不能做傷害單純的芳婷的事了。我暗暗的告訴自己,不要在欺騙芳婷的感情了。這事必須當機立斷,表明自己的態(tài)度,以免害人害己。盡管是違心而痛苦的,我艱難的決擇著……,斗爭著……。
我沉默了許久,眼里含著淚水,頭也不敢抬的說:“大叔!,呈蒙芳婷妹子的錯愛!,我實在不配,我已經是兩個孩子的父親了,絕不能做對不起芳婷的事!。芳婷是個好姑娘,如果你老看得起我!,我愿意認芳婷為我的干妹子。不過!,您老放心!,我一定給芳婷,找一個好人家!,我說到做到!”。
芳婷低著頭,眼里含著淚水,收拾起桌上的碗筷,扭頭跑進了廚房,廚房里傳來輕微的抽泣聲,我心亂如麻,不知如何是好。
康健也指責我說:“你這話就多的很!,不說話,誰能把你當啞巴賣了!“。
大叔嘆了口氣說:“唉!,這不省心的傻女子,真把人能氣死!“。
我給大叔付清了蘋果款,承諾下次來,一定把剩下的蘋果拉走,大叔不置可否的應著。我又拿出一百元,偷偷的放在茶懷底下,算是這頓飯的飯錢吧!。
我思緒雜亂,精神愰呼的出了門,芳婷沒有來送我們。只有大叔站在門前說到:“路上開慢點!,下次來,記著家門!“。
我迷迷糊糊地開出了村,又上了那條石子路?;仡^望去,只見芳婷站在門前的樹下,向我們這里張望,久久不肯離去。
天空陰沉沉的,如同我的心情一般沉重。這是一個另我魂牽夢繞的小村莊,它將攪擾我的后半生不得安寧,婚姻也將不再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