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 鬼市
趙遵無奈的坐回到席位上喝起了悶酒,班閏安慰他道:“過去北方邊患不斷,還有百越芒刺在背,國事不寧皇帝需要朝臣們出謀獻策鞍前馬后的效力,用人家自然得給人家好處。而今百越被滅,南患根除,皇帝要和匈奴決戰(zhàn)必先安定內(nèi)部,籌措更多的糧餉財資,勢必會和朝臣掙利,這些鳥人的好日子也快到頭了!”
“哦?你做議郎這幾天多了見識了!”
“每天內(nèi)朝臣和言官們狀告功勛老臣及家人圈地害民、結(jié)黨營私、欺壓百姓甚至草菅人命的案子多不勝數(shù),三公九卿壓一些下來,但還有很多能送到皇帝面前,可皇帝卻將這些狀告束之高閣,除非民怨極大的處治一兩個首惡,其余的不多過問。”
趙遵道:“送上狀告的這些官員也并非皆為公心,那些位高權(quán)重的公卿豪族世代占據(jù)高官顯位,又兼并控制了大量的土地,利用職權(quán)把生意做遍全國,新晉升的官員仕途受阻、干別的無利可圖處處碰壁,他們自然要去抗爭,試圖搬倒那些老臣取而代之。這些新任官員或沒有背景或資歷不夠,他們只能依賴皇帝,用忠誠做籌碼換取皇帝的支持。皇帝需要這份忠心,也需要新鮮血液輸入老的官僚體系,為將來大計儲備人才。但是皇帝要通盤考慮,動那些世家大族會動搖國本,新任官員不能體會皇帝的良苦用心,老臣們也不知收斂,他們這么對立把皇帝推到了極其尷尬的境地,不革新不能服眾,革新勢必引起時局動蕩!他老人家左右為難吶!”
班閏道:“皇帝不會觀望太久了,新的勢力終將替代舊勢力,這個過程是慘烈的你死我亡的,一場血雨腥風(fēng)不可避免了!”
“皇帝站在哪一邊,哪一邊就占上風(fēng),但這種支持會隨著時局隨時發(fā)生變化,這種變化來臨很多得勢的人會一夜之間跌入深淵,當然也會讓很多深陷泥潭的人重回朝堂位列公卿!班兄,我把你拉進了這個是非圈,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現(xiàn)在我都不能斷定了?!?p> 班閏道:“當日你要不點醒我,我現(xiàn)在還在醉生夢死之中,不知哪天就醉死在酒缸里了,那種死法太窩囊,不如轟轟烈烈干一場,咱哥倆綁在一起有什么可怕的!不過……不過,短短幾天我就感受到了朝堂上明爭暗斗的殘酷,我不怕死在戰(zhàn)場上,就怕死在內(nèi)斗之中,冤?。 ?p> 趙遵知道班閏實際上是在為自己的處境擔憂,畢竟騎都尉是手握實權(quán)的京官,手里掌兵,又是皇親,在新舊勢力斗爭之中很難獨善其身。
二人相談?wù)龤g,突然聽到臨街的窗外傳來了幾聲呵罵,原來百艷樓管牲口的老漢在牽馬車是時候不小心碰到了街邊的馬樁,馬車夫不干了抄起鞭子不分頭臉的抽打老漢,打的老漢滿地打滾發(fā)出陣陣哀嚎,幾個路人看不過去了,上來勸說了幾句,被馬車夫一伙的幾個保鏢推搡著給轟走了,直到馬車夫打累了才停手!
“混蛋!”趙遵氣的咬牙切齒,班閏嘆道:“我在長安住了兩年,這種欺壓良善的惡事幾乎天天都能看見,這是在洛陽他們還收斂點,在長安一些高官的馬車在道上走,百姓們回避的慢了就會挨鞭子。特別是那些世族公卿家的管家惡仆更是欺男霸女民憤極大。”
趙遵回想起了剛到長安時遇見常府管家當街毆打段松的往事,心中的怒火久久難平。
凌波的宴請只持續(xù)了不到一個時辰,四個人看了會舞蹈,屏退了旁人密談了起來,他們似乎在談什么價錢,最后經(jīng)過一番討見還價也沒談妥,很快就散了。
等凌波幾個人的馬車走了,被打的老漢才敢從地上爬起來,他身上被打的青一塊紫一塊,蹣跚著坐在了拴馬樁旁邊的青石上,受傷了也不敢歇著,挨了打也沒人關(guān)心。
這時一個酒囊從背后遞了過來,“老伯,喝兩口壓壓驚!”
“哎!”老漢看著兩個年輕人真誠的臉忍不住流下了感激的淚水。趙遵見老漢喝了酒發(fā)抖的手漸漸平靜了下來,這才問道:“老伯,剛才打你的是什么人?這么狠毒!”
“他們是惠望侯家的家奴!”
“惠望侯是誰?”
“太卜令桑文羊就是世襲的惠望侯!”
班閏道:“太卜令是個閑職沒啥實權(quán),憑什么這么囂張!”
老漢說:“桑文羊的爹是先帝朝的名相,他家的地多的望不到邊,他家的生意買賣從關(guān)中做到蜀中、從洛陽做到揚州,富可敵國。他官雖然不大,但老關(guān)系還在,生意路子通暢。今天來的另外三家都比桑文羊家的官職大,但他們都指望和桑文羊做生意一起發(fā)財。丞相府的長使是什么官,多大權(quán)!見了桑文羊家的管家也要客客氣氣的,咱這樣的小老百姓在他們眼里連個臭蟲都不如?。 ?p> 趙遵見老漢孤苦無依十分可憐,便把九枚小錢給了他:“老伯拿著這錢換些銀子回去養(yǎng)病去吧!”
老漢拿著錢哭著給趙遵磕頭:“都是當官的,他們這么壞,您就這么好!老漢我給您磕頭了!”
趙遵和班閏辭別了看馬的老漢直奔洛陽黑市,黑市只在鬼魂出沒的后半夜才開始,因此又稱鬼市。洛陽城的鬼市由來已久,規(guī)模在大周境內(nèi)數(shù)一數(shù)二,鬼市什么都賣,奴隸、珍惜的動物、香料、各種藥物,雖然朝廷也派官員管理鬼市,但暗地里一些違禁之物仍可以買到。生活在鬼市的人多是流亡的胡人和失去土地的漢人,他們?yōu)榱松嬤^著顛倒黑白,鬼一般的日子,很多人生在這里一輩子都沒走出去過。
班閏和趙遵都對洛陽不熟悉,沿路邊走邊打聽,好不容易才來到臨近鬼市的街區(qū),二人突然加快腳步一閃身躲在了街角的樹后,他們身后不遠的地方一直有個人在暗中跟隨。他見二人一眨眼不見了忙追了過來,被躲在暗處的班閏掐著后頸按在了墻上。
“好小子!跟了我們一路了,你想干什么?誰指使你來的!說!”班閏比趙遵手黑,逼問的時候加了幾分力氣疼的那人哼了一聲?!巴J?!”趙遵拉開了班閏,把跟蹤他們的人轉(zhuǎn)了過來。
“柳大人!是你啊!”趙遵吃驚不小,班閏也沒想到對方是個女人,好奇的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柳絮換了女裝算不上國色天香,也是少有的美人。
“老趙?。∵@個大姐是你新勾搭的還是皇帝給配的?怎么還稱呼大人啊!”
柳絮活動了一下被按得生疼的肩膀,沒好氣的說:“是皇帝配的!”
班閏嘆了口氣:“是親三分向啊,皇帝給個兩千石的騎都尉不算,還給配個美女副手!讓我們這些人情何以堪?。 ?p> 趙遵沒有理會班閏的胡言亂語,他語氣十分不善的質(zhì)問柳絮:“柳大人你可以不把我當你的上司,但我再不濟也是皇帝親封的騎都尉,你這么防賊似的跟蹤我是什么意思!”
柳絮毫不示弱:“正因為你是騎都尉才更要遵守驍騎軍的章程!我知道你本事大,可驍騎軍能有今天是我和二百多兄弟拿汗水和鮮血拼出來的!不能因為你一個人壞了規(guī)矩,出差的時候必須兩個人一起,這是鐵律!我就知道你不會乖乖遵守,所以才跟著你的!”
趙遵被柳絮駁的啞口無言,尷尬道:“沒那么嚴重吧,我就是出來轉(zhuǎn)轉(zhuǎn)!”
柳絮得理不饒人:“轉(zhuǎn)轉(zhuǎn)?隨便轉(zhuǎn)轉(zhuǎn)能到轉(zhuǎn)到鬼市來嗎?你分明是來查合歡錢的,還想狡辯!”
趙遵舉雙手投降:“柳大人我錯了,下次絕對不犯了!”
班閏見柳絮十分潑辣,在一旁使壞道:“趙侯爺?shù)倪@樣的人就得這么治他,不然他不長記性!作為主官帶頭破壞規(guī)矩,以后還怎么帶兵?。 ?p> 柳絮不上當,豎起眉毛怒斥班閏:“你休要裝好人!我們驍騎軍的事不需要外人插手!你這個議郎不去好好聽政問政,跑來蹚什么渾水!”
“嘿,狐貍沒抓著還惹一身騷!老趙,你這個副手好厲害??!看樣子今天這鬼市是去不成了!”
沒想到柳絮卻急了:“為什么不去了?我跟了你們大半夜了,說不去就不去了?必須去,馬上去!現(xiàn)在我陪著你就是兩個人一起行動了,不屬于違規(guī)!”
趙遵不由得苦笑了起來:“你是吃定我了,好,我答應(yīng)帶你一起去。但我有言在先,我不壞你的規(guī)矩,你也得尊重我的方法,不能橫加干涉!”
“你只要遵守法度不濫用武力,我怎么會和你作對!”
班閏看了看月亮:“行啦,鬼市差不多開市了,咱們有男有女混進去更不容易引起注意!”
三個人跟著人流終于來到了鬼市入口,可看到的景象卻讓趙遵和班閏大為震驚,這哪是什么市場,分明是個大坑!
柳絮向二人解說道:“二百多年前天降大雨連月不絕,在洛陽城中坍出一巨坑,深五丈寬數(shù)百丈,之后隨著風(fēng)雨侵蝕坑越來越大,有人開始在坑內(nèi)建房居住,后形成聚落有了鬼市的雛形。因為巨坑低洼,為了防雨住在里面的人搭起雨棚遮天蔽日,使得坑內(nèi)白天都不見陽光,潮氣熏天氣味令人不適,但住在這兒的人早就習(xí)慣了?!?p> 鬼市唯一的入口由四名差役把守,其實就是做做樣子,根本不作任何排查?!肮硎惺锹尻柍俏ㄒ徊挥媒欢惖牡胤?,進貨量無法統(tǒng)計,甚至沒人知道貨是哪兒來的,出貨量又是個謎,就算真瞪起眼來收也沒幾個錢,干脆就放任不管了。”柳絮說道。
進了鬼市再抬頭已經(jīng)看不見月亮和星辰了,人是不少,但沒有像樣的鋪子,大部分商販都席地而坐,也有站在兜售的。有條件的在攤位邊上點一盞小燈,沒條件的黑燈瞎火,放眼望去人頭攢動,只見點點螢火飄忽,猶如置身于幽冥世界,膽子小的真不敢獨自來。
離著入口近的地方多是賣些日用之物,越往里路子越野,巫蠱用的猴骨、蟒膽等應(yīng)有盡有,還有很多胡人賣著叫不上名字的異物。趙遵甚至看到了一個簡陋的妓院,四個中年發(fā)福的胡女赤身露體的在那里搔首弄姿勾引客人,不堪入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