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量著L帶的那點(diǎn)零食肯定不夠,陸跟山荷葉問了一下家里還沒做飯,就決定順路去家前面的美食區(qū)買點(diǎn)外賣帶回去給她嘗嘗鮮。
陸所居住的地方因?yàn)槭撬^的富人區(qū)。
這里的小吃大多是假的“蒼蠅館子”,并沒有那種餐桌油膩膩,面條便宜又大碗的真正的平民食物。更多的是打著異域風(fēng)情和所謂平民味道的幌子,標(biāo)著平民承受不起的價格,滿足富人們那種獵奇心理的精致小食。
不過,雖然形式重于分量,味道卻都是一流的。
兩人聞著香味兒行至烤肉店,隔著櫥窗看著巨大的豎直烤肉架子緩慢地旋轉(zhuǎn)著就走不動了。
這種起源于中東國家的烤肉是多種肉類混合起來的烤肉,一大根肉層次分明,烤得金黃柔軟,且味道和香料都很足,口感濃厚。
陸在機(jī)器窗口下了訂單,為了大家夠吃(主要是自己這段時間增?。╉樖仲I了三份。
隔著櫥窗,少年們邊咽口水邊看著機(jī)械的手臂切下來均勻的大片大片的烤肉,撒上白色的略帶點(diǎn)兒酸奶味兒的醬汁,還冒著熱氣就裝在白色的塑料盒子里。這種醬汁的味道在中式烹飪里不是很常見,似乎里面加了酸奶油之類的配料,但卻是羊肉的良配,完美中和了其中羊肉的膻味兒。
隔著盒子都能聞見肉香味兒,L拿著盒子眼睛都要直了,神色活像是叢林里餓了好幾天的狼崽子。
陸見她也餓了速戰(zhàn)速決,又去中華美食區(qū)打了些自己兒時母親做過的食物就和L往家里去了。
電梯一開門,只見一個嬌小的身影飛撲著就上來抱住L,兩個小辮子飛起,笑聲稚氣又清脆。定睛一看,來者不正是山荷葉是誰。
L把她抱起來舉的高高的轉(zhuǎn)圈,穿著寬大白裙子的小女孩在柔軟的白色燈光下快樂地笑著。她洗完水果還沒擦干手,忙著跑過來迎接,細(xì)密的水滴隨著她的動作在空中飛舞起來。燈光映射著細(xì)密的水珠,眼前的場景仿佛變成了慢鏡頭,像是兒時看過的,《彼得潘》里那個渾身金粉的妖精小叮當(dāng)在灑下讓凡人也能飛起來的粉末。
這熱鬧的場景和少年習(xí)慣的回到家就是冰冷沒有生氣的屋子大相徑庭。
雖然有些不習(xí)慣這樣的喧鬧,但陸心頭某個常年缺開的口子卻被歡聲笑語補(bǔ)全了。
陸本想逗她,說明明自己現(xiàn)在才是她的擔(dān)保人和監(jiān)護(hù)人,怎么光抱了L沒抱自己,再想想艾絲蒂戲謔地說光源氏計劃那句話,終還是沒問出口。
燈光照著山荷葉那張珍珠似的還沒長開的小臉,干凈得像是天邊最柔軟的云。
他覺得她這樣干干凈凈,不諳世事挺好的,距離稍近了些,反而怕她變得復(fù)雜起來。
這是陸在離開治安所之后,吃得最舒服的一頓飯。
雖然家門口的外賣還是同樣的味道,L帶的章魚燒也早就涼了,可飯桌上多了兩個自己并不討厭的家伙,似乎讓飯菜可口了很多。
窗戶外面下起了綿綿的秋雨,夜涼如水。
細(xì)雨敲打著高空公寓的玻璃窗,淅淅瀝瀝的,像是某種古老清脆的敲擊樂器。
玻璃窗戶內(nèi)外是兩個世界。
窗外是一望無際的夜色,雨聲,繁星點(diǎn)點(diǎn)和烏云寒月,而窗內(nèi)則是明亮又溫暖的人間煙火。
他似乎不再是如流星般從數(shù)千米的高空呼嘯而過,獨(dú)行在黑夜里,旁觀著尋常人家的年輕的神。
陸手上忙著搶在那兩人前把想吃的藤椒缽缽雞夾到碗里,心里不免嘀咕起來——
雖然之前經(jīng)常邀請治安所的大老爺們兒來家里吃飯,但都是群進(jìn)屋不脫鞋子,喝醉了就打赤膊的糙老爺們兒,雖有種赤誠的豪情,但好歹與和女孩子吃飯的感覺是不一樣的。
他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喂……這難道就是所謂的‘家的感覺’嗎?”
嘰嘰喳喳的山荷葉和L都安靜了。
L聳聳肩,耳朵上的光芒閃了閃。
“我家的話……吃飯的時候凳子上都裝了練肌肉的設(shè)備,我哥一般都是埋著頭吃飯不說話的。他和我父母都認(rèn)為,沒有效率的交談是浪費(fèi)時間的行為?!?p> 山荷葉并不會用城里人用的筷子和叉子,拿手抓著羊肉在吃,圓嘟嘟的小臉上都是油漬和奶油什么的。
她嘴角邊還粘著被粘住的鬢發(fā):“……我家吃飯都很快,因?yàn)橐s在夜里變異的野獸出來狩獵前吃完,裝好陷阱之類的。吃太慢的話,很可能能在蟲穴爬行的捕食者就會把病弱的居民吃掉?!?p> 陸聞言意識到這三個人都沒經(jīng)歷過所謂正常的溫馨的家庭生活,似乎聊來聊去也沒有任何可以作為參考的。
和她們聊家庭的溫暖是怎么樣的,無異于夏蟲語冰。
自己的爹也沒好到哪兒去,出門買了十年醬油,連自己都不敢見。
至于L的家人?目前看來似乎對于她也是忽視的,所有的資源和關(guān)注都給了她那個完美的哥哥,甚至還不如自己的長官這個外人關(guān)心她。
而山荷葉呢?因?yàn)槌錾碓谏娑际菃栴}的貧民窟,又是孩子眾多的家庭里的幼女,自然也享受不到情感這樣奢侈的東西。
命運(yùn)女神似乎偶爾還是有幾分仁慈的……
這樣?xùn)|拼西湊,沒有血緣關(guān)系,各自殘缺的人,在這巨大的城市里相逢,在某個初秋的夜,捧著飯碗坐在桌前談笑宴宴。
飯后作為小孩子的山荷葉是必須先去睡覺的。她本來只是踮著腳抱了抱L,陸也沒預(yù)料到她會扭扭捏捏地走過來,輕輕抱了抱自己。
她個子很小,只到他腰上的位置。
山荷葉稚氣未脫的臉肉肉的,小小的,一雙大眼睛撲閃撲閃,身上還帶著小孩子那種淡淡的奶香。
陸有些不知所措。
他從來沒有接觸過這么弱小的女性生物,更沒有過這種被弱小生物依賴地經(jīng)驗(yàn),但還是條件反射地揉了揉那顆小小的腦袋。她的頭發(fā)很細(xì)很軟,摸上去像是摸貓一樣。
她像是觸電似的松開手,小聲說了句“晚安”,然后臉紅紅的就低著頭回房間了。
陸見她進(jìn)屋松了口氣,喃喃自語道。
“小孩兒自己一個人出來,是不是都會緊張什么的……我艸,小丫頭片子還沒洗手就把油什么的擦我身上了。”
L抿著嘴笑,擅自打開他的冰箱,拿了兩罐啤酒出來,遞給他一罐。
她自顧自拉開自己那罐兒啤酒,喝了幾口,被氣泡沖得打了個飽嗝。
她起身去窗臺邊,背對他站著,把風(fēng)衣脫下來搭在窗臺上。夜雨模糊了她的背影,但還是能看見她穿著黑色的襯衣和黑色的褲子,幾乎融入到最濃的夜色里。
“你們男人……十個里面有八個都是呆子?!?p> 雨水在玻璃上形成了薄薄的瀑布,仿佛是高空傾瀉而下的河流。
隔著那河流,星辰的邊緣也都是模糊的。
他走過去,在窗戶的另一邊站定,也拉開啤酒喝了幾口。
寂靜的夜里,除了雨聲,還有就是兩人手里啤酒罐子里泡沫破碎的聲音。
陸是個頂聰明的人,凡事點(diǎn)到即止,隱隱知道她在指什么,但也不想戳穿那層窗戶紙。
山荷葉畢竟還是沒到豆蔻年華的小孩子,沒見過什么世面,這么一個少年才俊把她從生活的泥沼里拉出來,帶她看見琉璃世界,情竇初開開到他身上也算是很正常的事兒———畢竟陸算是萬里難挑一的人物,加上又有著拯救了她的英雄光環(huán)。
只不過呢……
很多沒有結(jié)局的故事,最好也別有開始。
黎牧就是特別沒有責(zé)任感的一個男人,陸見過自己母親養(yǎng)育自己的苦處,對于感情其實(shí)是相對謹(jǐn)慎的。
他倒不是不懂得欣賞美人。
他看著種馬老爹的前車之鑒,兒子之間殺得血流成河,怕四處留情的后患無窮;又心高氣傲,不屑于通過征服弱者去證明自己的男子氣概。
他張了張嘴,沒有明知故問。
“……那還有兩個呢?”
“一個喜歡男人,”L掰起手指跟他數(shù),“一個沒心沒肺?!?p> 他今天并沒有和她斗嘴的心情。想了想自己之前的同僚們喝了酒群魔亂舞的樣子,自嘲地笑笑,“嗨,還真是這樣?!?p> 她眼神熠熠的,靈臺清明得猶如明鏡。
兩人一問一答,L也明白了陸裝傻的目的,對此人越發(fā)另眼相看。
她舉起杯子跟他碰了碰。
陸跟她碰完杯,就著雨聲喝了幾口。
“這是為了授勛?我正式的授勛儀式是赫麥爾私底下幫我辦的?!?p> L神秘地笑笑:“是為了慶祝我即將告訴你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