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鬼帶著他穿過簡單的幾座依山而建的亭臺,沒想到那小小肉鋪進去,其后倒真是別有洞天。
死神的步法很輕,雙腳籠罩在袍襟之下。陸悄悄盯著看了幾分鐘,竟然全然看不出對方邁步的動作來,想想這是人家的行業(yè)機密,倒也怏怏地收回眼來。
陸望著那幾座翹角的亭子,知是中式的古建筑,聯(lián)想起自己的二哥似乎要來這里,大概也猜到了那應(yīng)該是黎家捐資建的。其后兩列高高的樹木,修成尖錐的形狀,又像是古歐式那些城堡莊園的園林風(fēng)格。這周遭不同風(fēng)格的建筑星羅棋布,雖然風(fēng)格不同,格局迥異,但放在一處卻又完全沒有突兀的感覺,光是看著這室外景觀的規(guī)劃……就能聞到金錢的味道。
再往后去,穿過樹木圍成的迷宮,只見院子正中遙遙可見幾顆花樹,婷婷華蓋之上,粉的白的花隨著微風(fēng)搖曳。
空氣中不同的花香混雜著,他能很清晰地分辨出其中有淡淡的梔子花,百合,丁香,薰衣草和櫻花……其余的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花香,其中帶著點奢靡的醉意,又帶著點諷刺的清醒,像是夏日里吃著朗姆酒冰淇淋,綿密的冰里吃出一根仙人掌的刺。
花樹不知何處,隨著幽鬼引著他進去味道越發(fā)濃郁起來,直到走到迷宮正中,陸才見到這花樹的廬山真面目。
巨大的花朵像是倒垂的白色勾角鈴鐺,別的花大都是柔美的輪廓,曲線溫柔又羞澀,唯獨這花,尖角畢露,一如庭院入口的那幾座蘇式亭臺。
幽鬼在花樹邊的小桌側(cè)落座,見少年抬著頭望著那花,笑意盈盈地道,
“你和這花有緣分啊。”
可能是僧院這個綽號給他的印象,也可能也是幽鬼本身帶著種古怪的氣氛,他望著這女子的眼睛,只覺得那像是一潭巖洞里的死水,深不見底,古井無波。
是所謂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凈,不增不減。
“啊……我只是好奇,畢竟挺少見的?!?p> 陸身在別人的大本營,覺得不表現(xiàn)得局促和客氣一點好像也太隨意了,微微垂著眼站著,心想肯定是要讓自己坐的吧。
幽鬼把滿頭黑色的長發(fā)撩到肩膀后面,托著腮。女人因為精瘦和蒼白,臉頰和手臂都沒什么肉,獨支愣愣的骨頭,撐起女鬼的畫皮。
“萬物皆有靈。滿園的花草樹木,你只看到了這花,這便是緣分了。”
陸笑得有些僵硬,心想這也太離譜了吧,搞不好是人沒話找話呢。不過眼前這女子畢竟是十九的上司,即使對標的話肯定也是比他之前的軍銜高出不少的,不置可否地禮貌性尬笑?!啊??!?p> 女人的眼珠子上下遛了遛,看出少年神態(tài)里的不屑來。
“這世上大多數(shù)人啊,‘看’是都能看見,但卻又什么也看不見?!?p> 她似乎想說些什么,最終只是笑著說了這么一句。
陸咋一聽這話有點像在參禪,但思及這群人的神秘身法,和從進到黑市開始,就能感受到的那種“被注視”和“被觀察”的感受,突然像是察覺到了什么。他看著這些人總像是隔著紙糊的燈在看其中的焰火,而女人剛剛那句話,離著醍醐灌頂,坐地參禪是差了些火候,卻著實讓那隔著視線和焰火之間的紙濡濕了。
某種混沌中的真相,呼之欲出。
還沒等他開口問,耳邊突然響起一聲脆生生的響指,緊接著就是嘶啞的男子的聲音。
“反應(yīng)太慢了,我近身到這么近都沒發(fā)現(xiàn)?!?p> 面具男子的面具早已取了下來,高個子收回手,大大咧咧地往幽鬼對面一坐。
陸抬頭一看,只見那男子比想象中年輕不少,大約二十七八的年紀。
之前通過和此人的接觸,他腦海里對他的想象總歸是歷盡千帆,頗有些滄桑感的大叔,搞不好手臂也是在某場戰(zhàn)斗中失去的。不過此人一取下皮笑肉不笑的蓋伊??怂沟拇蟀啄樏婢吆?,反差倒還挺大。
容顏清雋,眼睛炯炯有神。歲月流逝,那雙眼睛卻依舊留在少年時,不曾同老。
眼下一顆黑色的淚痣,顧盼之間,頗有些雅致。
“見過這張臉的人,要么就死了,要么就會加入我們。”
男人見陸盯著自己看,一本正經(jīng)地指著自己的臉道。
陸萬萬沒想到對方會來這一茬,有些不知該如何回答。
他就是來這里問點事情,什么時候自己申請要加入這個可疑的組織了?
那如果不加入的話,會被追殺嗎?這也難免太不講道理了吧?
男人和幽鬼都盯著他看,似乎在觀察他的反應(yīng)。
雙方就這么尷尬地對瞪了十秒,男人才展開公鴨嗓道,“哈哈哈哈……剛剛那話是開玩笑的。”
陸苦惱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憋回了肚子里那種想要問候?qū)Ψ降淖嫦鹊膹娏矣?p> “那我們就聊一聊你的加入申請吧?!?p> 女鬼一樣的“死神”舉起手,指尖夾著片黑色的金屬片。
陸給對方的騷操作整懵了,摸了摸自己衣服里裝那個黑色金屬片的小內(nèi)袋,里面確實空了,也不知對方是什么時候神不知鬼不覺的把這東西拿走的。
“等等……我什么時候加入申請了?”
這時候輪到幽鬼和男人也露出驚訝的神情。兩人先是盯著他看了半天,確定他沒有在開玩笑,然后兩人轉(zhuǎn)過頭對望,面面相覷。幽鬼拉著男人看了看那個黑色金屬片,嘀嘀咕咕半天才開口道:
“十九給你的,是申請加入匿名者的投名狀啊?!?p> 數(shù)百年前,有個眼鏡小孩曾經(jīng)曰過,真相只有一個。
艸,十九這家伙,是不是又無形之中坑了我一把?
陸不由得在心里詛咒十九又吃什么東西吃拉肚子,最好蹲在廁所上一天都別出來。
與此同時,某個小衛(wèi)星城內(nèi)。
面目普通的少年吃著烤肉吃得正香的,突然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你打噴嚏能不能別朝著我這邊啊?!?p> 被油呼呼的肉渣噴了一臉的,正是匿名者的新秀,大祭司梧桐的門生,十九的前輩十三。
十九這個噴嚏一打,莫名的覺得心慌。
他一向是直覺系動物,突然想起今天早上陸跟自己說要去見幽鬼前輩了,也不知道對方進行得順不順利。要去見前輩的話,那個拜訪用的令牌自己應(yīng)該是早就給了吧?
是不是還是檢查一下比較好?
十九順手摸了摸腰間隱藏的袋子,里面好像確實還剩下一片令牌。十三的嘮嘮叨叨他只當(dāng)耳旁風(fēng),手指頭往袋子里一勾,把那個小小的令牌扒拉出來。
讀取出令牌上的信息,十九拍了拍腦袋,暗叫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