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道恒坐在松軟的座椅上,百無聊賴地看著手里的筆記本。
今天是省易協(xié)會一年一度的大會,各路能人異士,泰山北斗,民間高手齊聚一堂,不可謂不盛大。
如果放在兩年前,他會覺得自己進入了一場易學界的狂歡。會對有機會增長世面,學習知識,結識高手感到榮幸。
可今天,他沒那個興致。
因為他沒等到他想要見的人。
身下的高檔連排椅色澤暗淡,顯得有些陳舊,但坐上去仍讓人感到舒服愜意,張道恒往后靠了靠,閉上了眼,他打算小小地睡一會兒。
“那么,命主的八字和大運以及出生地已經排好投在了屏幕上,希望各位師傅踴躍發(fā)言......”
話筒里傳出的聲音像是腥咸的海浪,打濕了夢中自己,打散了剛起的睡意。
張道恒扶了扶眼鏡,抬頭瞇著眼睛看了看投影屏,他感覺自己的近視又嚴重了,還沒等他看清楚,一道蒼老且厚重的聲音從左前方傳來。
“這個八字應該育有一兒一女,兒子只有高中學歷,從商,女兒有研究生以上的學歷,還很可能出國留學?!?p> 主持人點了點頭,表示認可。
“這個八字的丈夫是個生意人,做的是建筑或者金屬建材的生意,去年應該沒少賺錢,好幾百萬,我看,不是七百萬,就是九百萬?!币粋€身穿西服的光頭壯漢舉手發(fā)言。
主持人投去了贊許的目光。
“此命主今年一共出過四趟遠門,三趟是出差,一趟是旅游?!便紤新曇魪那芭艂鱽?,那是個戴著眼鏡的油膩胖子,手上還盤著兩個核桃。
“此八字生于鄉(xiāng)村的平房內,而非城市醫(yī)院,平房的房頂比窗戶高三塊轉,出生的時候附近有堤堰動工。”
“喔!”
“這么神?!?p> “這個牛批。”
一陣陣驚呼聲響起,臺下協(xié)會的成員們不約而同地看向了那位發(fā)言的老奶奶。
還沒等贊美之聲停止,大堂的右側又發(fā)出了一個聲音。
“這八字背上有兩個痣,屁股上有塊胎記,她唯一一個哥哥上個月出了車禍,破了不少財,依老夫愚見,是她哥哥撞的別人,車速應該是八十碼上下?!?p> 一個瘦高的老人明顯不甘人后,他站了起來,嗓音洪亮且悠揚。
人群中詫異且驚訝的情緒更加明顯,但贊美聲中也夾雜著幾分質疑。
“這...這也太...”
“不是吧,真有這么神嗎?”
“這命主在現(xiàn)場嗎,能不能證實一下,我怎么覺得是在胡扯呢?!?p> “本人在現(xiàn)場才有鬼,誰知道是不是有黑幕...”
“黑幕就為了拿來裝逼?你是不是想多了...”
“也不好說,可能是拉生意呢?!?p> 質疑的聲音越來越大,與其說是質疑,倒不如說越來越多人想得到一個真相。
畢竟,老人的預測精細度實在是遠超常人太多,已經超出了不少人的認知。
“他算的是對的?!币晃簧聿母咛舻呐訌牡谒呐耪酒鹕?,“這個八字是我家的阿姐,是我提供的,很遺憾她今天并未到場,不過在今天之前,就算是主持人也不知道這是誰的八字?!?p> “原來是這樣。”
“那這老人家可真是有本事,是我們誤會了。”
“哎,慚愧,慚愧,是我水平不夠啊?!?p> 熱烈的掌聲響徹大堂,如潮水一般久久沒有退去。
張道恒靠在椅子上,面色平靜,仿佛周圍的一切與他無關,他動了動筆,寫下了三個數(shù)字。
7,33,12。
如果有人看到這三個數(shù)字,一定會覺得非常奇怪,不知所謂。
坐標嗎?明顯不是,字數(shù)?也對不太上,身高?那就更不可能了。
如果這三個數(shù)字是代表年齡,那未免差距也太大了,別的不說,那個發(fā)言的老人家,就早不止二十幾歲了,他的歲數(shù),估計比這三個數(shù)加起來都大不少。
可如果是代表,一個人,剩余的壽命呢?
可能有人會覺得驚訝,可能有人會覺得晦氣,不過對于在場的人來說,更多的是覺得不值一提,畢竟通過一個八字看這人的壽元,雖不容易,但也并不難做到,和剛才的幾人各顯神通相比,這簡直是蟲篆之技。
但對張道恒來說,這三個數(shù)字,代表了三個人剩余的壽命,分別是水平驚人的老人,那個高挑的中年婦女,以及她的姐姐,屏幕上的那個八字的命主。
沒錯。
張道恒能看到一個人僅剩的壽命,這是他的某種直感之一,或者說特異能力。
“中午到了,請各位先做休息,我們下午再聊,樓下的餐廳已經被我們包場,各位如果想用餐,還請往這邊走,樓梯在這里,若是想自行解決,旁邊的步行街我們也可以推薦幾家餐廳...”
大堂里的人陸陸續(xù)續(xù)地離開,張道恒扔坐在椅子上不為所動,他的腦海中又過了幾遍之前投影儀上的八字。
“先至少排出九個大運,一個大運十年?!?p> “歲運并臨來的太早了,還死不掉?!?p> “后面的幾個大運走的不錯,并不存在大運和流年同時走忌神的情況。”
“這八字并非獨根,得找兩個根基被毀的情況...兩個根分別是申金和子水,需要找午火大運寅木年或者寅木大運午火年...”
“不行,后續(xù)沒有午火大運...寅木大運沖不動,被合了...”
“不對,需要找的是最弱的五行,如果這顆午火被沖掉,平衡一垮,身體會出問題...”
大腦的運轉像一臺精密的機器,若是一柱算作一位,那腦中的計算猶如六位數(shù)的轉動密碼鎖。
試錯,重來,再試錯,再重來。
可這過程并不枯燥,反而充滿了趣味。
腦內的世界斗轉星移,而現(xiàn)實只不過流失了幾秒。
轉瞬間,張道恒睜開了眼,嘴角往后微揚,露出了一絲滿足的笑容。
“陽沖動且強,速達顯災詳,戊子大運壬子年,死于心臟病或心血管疾病,距今12年?!?p> “看來我的直感并沒有錯,確實是只剩12年。”
腦內計算的一切,只為了驗證自己直感的正確。
以玄學驗證玄學,在普通人看來,簡直是不可理喻的行為。
可張道恒就是這么做了,以數(shù)術驗證靈能的準確。
雖然他的直感一次都沒錯過,可他就是忍不住。
“呀,生面孔呀,還是個年輕的大小伙子,小帥哥你好,很高興有你這樣的年輕人學習易學文化,我叫錢蕾,東杭市來的?!?p> 張道恒扭頭看了看眼前朝自己伸出手的人,這是個漂亮的大美女,看上去雖三十有余,但頗有韻味,眼角淡淡的魚尾紋反而增添了一絲魅力,無框眼鏡和柔順的長發(fā)讓她看上去成熟且知性。
“東波市人,叫我小張就好,很高興認識你?!睆埖篮闩c對方握手。
這是基本的禮儀。
都說文人互輕,同行互懟,但張道恒想盡可能給行內人更多的尊重。
“哎呀,年紀輕輕就對傳統(tǒng)文化感興趣,還這么有禮貌,協(xié)會里要是多一些你這樣的青年才子就好了,剛才你聽課聽的很認真嘛,還寫了這么多筆記,你師父是誰呀,這么遠跑過來也是辛苦你了?!?p> 錢蕾很是熱情,或者說太過熱情,讓張道恒有點不適應。
“只是一些沒什么意義的數(shù)字,師父是...”
“我勸你離他遠點,他可不是什么正兒八經的人?!币坏劳回G也缓椭C的聲音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