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往事復(fù)蘇
“看著別人一個個在你面前死去的感覺不好受吧?”
這句話如魔咒在秦冕耳邊縈繞,血洗林家那日他就站在屋子里,文禮叔關(guān)照過,外面的一切都與他無關(guān),讓他不要去看。
可是他又豈能做到不去看?那些都是他最親的家人,足足三十四條人命,隨著劊子手們手起刀落頃刻間地上血流成河!他之前只是在書上看到過,現(xiàn)實中的“血流成河”是那般觸目驚心,每一滴血都好像是從他身體里流出來的一樣,他感到寒冷無比。
那些日夜陪伴的活生生的人啊,就這么天人兩隔,他獨活下來又有何意義?他想要奪門而出的一刻文禮叔拉住了他,含淚告訴他:活下去,這不是你一個人的命,你還背負著他們所有人的希望,你更要努力活下去。
他的胸口仿佛壓著一座無形的山峰,父親也說過一樣的話,說他是全家人的希望,說他的未來一片光明,可是父親卻沒告訴他,無人見證的光明,他即使擁有了給誰看?
那之后的無數(shù)個日夜,他都被那些枉死的幽魂牽絆著,閉上眼睛,隨時都可以感覺到他們還在耳邊歡聲笑語,只是現(xiàn)實里,卻再也聽不到了……
從王府出來,一陣涼風(fēng)襲來,吹散了先前的陰郁,天空漸漸飄起雨來。
他如今唯一能聽到的就是寧憶微弱的喘息聲,他叫了好幾次他的名字,可他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已許久沒有感受過恐懼與彷徨,可如今帶著他舉步維艱的逃離地獄,那種無法掌控的恐慌再次從四面八方而來。
若兩人就這么走回去,恐怕到天亮都走不到衙門,他必須趕緊找一個落腳的地方,思來想去距離這里最近的就是歲歲的家,于是不等寧憶答應(yīng),他就帶著他往仵作家里走去。
前幾日被寧憶趕了出來的歲歲正趴在燭光下研究針灸,師傅光著膀子坐在一邊,歲歲不準他去睡,說是扎完了這幾針再讓他睡。師傅很是郁悶,他一手將這丫頭拉扯大,現(xiàn)在這丫頭為了給別的男人治病就拿他當(dāng)針灸的試驗品,幾日扎針下來,別的沒什么,他胃口倒是大了很多,腰圍也比先前粗了一圈。
“糟糕……師傅你現(xiàn)在有什么感覺嗎?”歲歲發(fā)現(xiàn)自己扎錯了一針,內(nèi)心焦躁起來,師傅為了逗她假裝暈過去,殊不知他假裝暈倒的那一刻屋外傳來了敲門聲,歲歲立刻放下醫(yī)書去開門,他只能自討沒趣的直起身子,還問:“這么晚了,誰啊,別亂開門?!?p> 隨后就聽到歲歲大叫起來,他像刺猬一樣跟了過去,只見風(fēng)雨中走來的人竟然是秦大人與寧護衛(wèi),一時間他比歲歲還要迷茫。
“怎……怎么了……”
“抱歉這么晚來打擾你們,他受傷了,回衙門的路太遠,我先把他放在這里,我出去找大夫過來,不知你們現(xiàn)在是否方便?”
歲歲吃驚到捂住嘴,恨不得把頭點到地里!
“當(dāng)然方便!快讓寧大人躺下來吧,師傅你趕緊去找大夫,趕緊??!”師傅愣在原地,朝她眨眨眼,言下之意是:丫頭,你師傅我身上可都是你扎的針啊,你不給拔就算了還讓我去找大夫?
歲歲急得六神無主,還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一邊的秦大人開口了:“師傅身上還有針,我去找大夫,你們留下來看著他,除非我回來,否則誰來了都不要開門,明白了嗎?”
“可是現(xiàn)在下那么大雨,去哪兒找大夫?”師傅憂心忡忡的問道,歲歲也跟著說:“是啊,不如讓我?guī)煾迪瓤纯?,秦大人你先別走?!?p> 秦冕還是拒絕了:“我有辦法,有勞二位?!笨滩蝗菥?,說完他起身出了門,他不信偌大的西陵就找不到一個愿意在雨夜出診的大夫。
半個時辰不到,他果然帶著城里一位非常名望的大夫來到歲歲家中,其實找他不難,只要找到萬兩金就能找到他,前幾日婉婷請來衙門給寧憶看病的大夫也是他。
只是這次診完,大夫的面色更為沉重了,他默不作聲一個勁搖頭的樣子把歲歲嚇得眼淚汪汪,著急忙慌的問:“寧大人病的很重嗎?他會死嗎?”
大夫慢慢收起行醫(yī)箱,嗓音低沉語氣凝重的開口了:“以他目前的狀況來看恐怕無法恢復(fù)到之前的三成,在此期間若有任何閃失,那便是真的回天乏術(shù)了?!?p> “那就是現(xiàn)在還有回天乏術(shù)?”歲歲不放過一絲機會追問道,大夫回頭看了一眼床上那個氣若游絲的病人,倘若是普通人恐怕早就撐不下去了。
“若是用上等的藥材尚能維持生命,可他要是想繼續(xù)習(xí)武,那是不可能的了?!闭f罷大夫看了眼秦大人,在來的路上他已經(jīng)對大夫坦白,如果此生再不能習(xí)武,那么對寧護衛(wèi)來說與死沒有分別,所以大夫最后才會語重心長的補上這么一句話。
“上等的藥材是哪些?”
進屋后沒說過一句話的秦冕在聽到這個絕望的宣告以后忽然開口,大夫停頓了一下,還是慢慢的將藥方寫了下來,邊寫邊提醒他:“這些藥民間沒有,秦大人若是有關(guān)系,可以想辦法去京城問一問,在下聽說太醫(yī)局有。”
歲歲和師傅聽完頓時心涼了一截,太醫(yī)局可是給皇親國戚看病的地方,而秦大人只是個小縣令,他再有關(guān)系也不可能牽扯到宮里的人。
望著昏迷不醒的寧憶歲歲再也控制不住情緒抽泣起來,師傅按著她顫抖不已的肩,提醒道:“歲歲,起來吧,你這樣會吵到他?!?p> 她聽話的擦了擦眼淚,盡量不要讓自己哭出聲,然而她也沒有離開,她要一刻不停的守著他,口中呢喃著:“秦大人,能不能等寧大人好一點再帶他走,我保證不會吵到他?!?p> 望著小丫頭癡情又迷惘的雙眼秦冕緩緩點點頭,又不忘提醒她:“你也知道最近西陵府不太平,留他在這里就是留一個后患,我會派兩個衙役在門外守著,你們盡量少出門,明日我再過來?!?p> “謝謝秦大人,我們……我們一定會好好照顧寧大人的?!?p> “有勞二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