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夜半驚夢
清晨的孟府如地獄一般陰森而寂靜，穿過一排密不透風(fēng)的竹林就到了孟文禮獨生女半夏的別院，侍女見到孟大人的到來紛紛跪地行禮，他素來很少來此，今日怎會突然過來看望半夏小姐？
他每走一步面色便凝重一分，幸得這里昏暗無比否則定會嚇到那些在別院干活的侍女，只是不知這股不安的氣息是別院帶給他的，還是即將見到的半夏帶給他的。
半夏的臥房門窗緊閉，沒有一盞燈，也沒有一絲光亮，孟文禮推開房門的那一刻，一道落滿了灰塵的光照進房間，他一步步走近，視線慢慢適應(yīng)著黑暗的環(huán)境，終于在一個角落找到了縮成一團的半夏。她本就長得嬌小玲瓏，如此一來更是難以發(fā)覺，孟文禮踩著謹(jǐn)慎的步伐慢慢朝她靠近，她始終低著頭，根本沒有察覺到外界的變化。
直到父親在她身邊站住，輕聲喚著她的名字：“半夏……半夏……”
她應(yīng)該是聽到爹的聲音了，緩慢抬起頭，露出一張小巧而精致的臉，雙眼空洞哀傷，像極了沒有生命的物體，孟文禮極為小心的蹲下身子，告訴她：“半夏，過幾天就是你的生辰了，你想要什么？”
她偶爾狀態(tài)好的時候會回話，就比如今天，她干涸的雙唇輕微動了下，孟文禮的臉上立刻浮起一絲欣喜。
她說了兩個字，很輕，但孟文禮聽的很清楚：“胭脂?！?p> 她怎么會想到要胭脂，她成天把自己封鎖在沒有任何光線的地方，也從不梳妝或打扮。
就在孟文禮感到十分詫異的時候她又緩慢而詭異的開口了：“娘說……她要……”
他內(nèi)心仿佛遭受了重?fù)簦“胂牡哪赣H早在多年前就自縊身亡了，盡管后來他也娶了別的女子為妻，可半夏從不認(rèn)為她是自己的娘親。
他俯下身，望著她空洞的雙眼，再一次問道：“你看到娘了？”
她點點頭，干涸的嘴唇浮起一絲笑意，她說：“就在剛才，她就站在那兒，后來爹進來了，娘就走了?！?p> “娘跟你說話了嗎？”
“嗯……她說她好久沒有化妝了，變得不美了，爹就不會再看她了?！?p> 孟文禮想要伸手撫摸女兒小巧的臉龐，但是他不敢，他的手無比僵硬的垂在身側(cè)，良久才開口：“好，爹這就去買胭脂?！?p> 半夏很小的時候，就經(jīng)常被噩夢驚醒，她說在夢里看到了很多死去的人，久而久之，哪怕不睡覺，她也說自己經(jīng)常能看到那些死去的人，所以她至今不認(rèn)為娘已經(jīng)去世了。
孟文禮的腳步還沒踏出這座地獄般的房間，半夏的聲音又從背后響起。
“爹，如果你一會兒見到了娘，就告訴她，你不會離開她的，好嗎？”
他看著蜷縮在角落里的半夏，無奈的回了句：“爹當(dāng)然不會離開她了，爹會一直陪著你們?！?p> 屋子里奇黑無比，孟文禮卻仿佛從半夏的臉上看到了一個乖巧的笑容。
回到現(xiàn)實世界后，他的內(nèi)心久久無法平復(fù)，她的生母是在她面前上吊自盡的，她又怎能不知道她已經(jīng)死了呢？
最后是兒子念冬的叫聲將他從那個恐怖的氛圍里抽離，念冬今年剛滿九歲，在娘親無微不至的照料下長得格外結(jié)實，他撲到孟文禮身上的時候他感到一股巨大的壓力撲來。
“爹，你去哪兒了，我找你半天，你上次答應(yīng)我去放紙鳶的，你可不能食言！”
他摸著兒子肉肉的臉龐，勉強笑開：“爹今天有要事在身，下回陪你去？”
“啊？又是下回？這都第幾回了？”
“下次一定去，好不好？”
念冬極不情愿的拉下臉，孟文禮正愁著如何擺脫他，下人踩著小碎步過來了，他感覺到了一絲希望，果不其然下人是來找他的。
“孟大人，秦縣令在外面等您呢，說有急事?！?p> “哦？”聽到他來，孟文禮的臉上才真正浮起久違的喜悅之情，兒子念冬也不管了，快步來到正廳，看到他今天意外的換上了一身官袍，甚是氣宇軒昂。
“別說你穿這身衣服還真是合適，這要是放街上走一圈，多少達官貴人爭著吵著要把女兒嫁給你呀！”
聽到他的夸贊秦冕依然笑不出來，甚至苦不堪言的吐槽起來：“文禮叔你讓我接手個爛攤子就算了，至少給我配幾個像樣的人吧？”
孟文禮滿臉詫異的問：“此話怎講？”
“衙門里沒有縣丞也就罷了，師爺老的就剩半條命了，還神神叨叨不講實話，好不容易有個年輕的護衛(wèi)，還是個肺癆鬼，指不定哪天走我前面?！?p> “你說的這些我以前怎么不知道??？”
“這些還沒完，衙門里怎么會有個妓女？長得好看點我就忍了，又老又丑還要東摸西摸，這誰能忍？”
“是嗎？”孟文禮年邁的臉上浮起一絲不解，“師爺我是不太清楚他的品行和為人，但寧護衛(wèi)可是西陵縣數(shù)一數(shù)二的……”
“數(shù)一數(shù)二的高手是不是？一年當(dāng)中有大半年臥病不起，整天頂著一張見誰都不高興的臉，這不是貼身護衛(wèi)，這是給我添堵。”
“寧護衛(wèi)是這樣的人嗎？”
“是不是你去衙門走一趟就知道了，別的就不說了，我趕著去辦案，就是護衛(wèi)你千萬得給我換一個?！?p> 秦冕轉(zhuǎn)身要走，孟文禮跟了上去，關(guān)切的問道：“什么案子還需要你親自外出去辦？”
“出人命了，不親自去現(xiàn)場看一看我不放心?！?p> “小冕啊……”孟文禮喊住他，想了想還是算了，“沒事了，去吧，回頭再說?！?p> 其實他想讓秦冕抽空過來探望半夏，哪怕只是短短幾句話也好，他希望秦冕能夠解開半夏的心結(jié)，又想到他才接任江大人的職務(wù)，手頭勢必還有很多工作要做，便不忍打擾下去了。
看著文禮叔欲言又止的樣子，那雙洞穿一切的眼睛早已將其看透，因此在離開前他對孟文禮說：“等這個案子結(jié)了我就來探望半夏，不會讓你很久，放心?！?p> 此時的半夏正待在自己的世界里，不知眼前一閃而過的東西是什么，她朝它伸出手，在她的世界里一定是碰到那樣?xùn)|西了，所以她暗淡雙眼里才會有星光閃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