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開不折是傷春，情淡強留堪非仁。
與其買醉消幽悵，莫若長車送遠人。
在超過心理承受的情況之下，能給出一個字的評語，已經(jīng)足可證明游樂今拿芮伯躋晞當(dāng)回事了。可是芮伯躋晞卻并不領(lǐng)她這份正義之心和憐惜之情，只是一味地在結(jié)界里乞求，到后來也發(fā)現(xiàn)游樂今對自己的憐惜，所以就道：“人死本來應(yīng)該魂消魄散，只是我執(zhí)念太深，歸不了大道。既然你們執(zhí)意要查，我又不愿意看見她受苦，那我還不如現(xiàn)在就魂消魄散！”說罷、就把四肢和頭伸向所近方位的銅錢。但游樂心早有提防，在游樂今及時掐訣擴大結(jié)界范圍后，她也掐了《定神訣》定住了芮伯躋晞，并義正言辭地道：“我們主要不是為你不平，而是秉承天道之?dāng)?shù)，人道之責(zé)。她如果真的能逍遙法外，我們做什么也是徒勞，但是我們現(xiàn)在必須做?！?p> 火警們的到來，當(dāng)然會令惟夢和夢惟詫異與好奇。跟著來到二樓，見是去那個房間門前，夢惟就拉住惟夢在走廊口，并低聲道：“雖然說不上來，但一直就覺得那里讓人毛毛的……”不說還好，一說就被游樂今戳了一指頭嗔道：“那你還不報警？！就不怕蹦出什么僵尸先生拉你拜堂成親！”夢惟當(dāng)然不會晃腦袋，可是會委屈：“花大姐說就是男主人猝死在里面了，我又沒付房租……而且也沒什么異?！m然有時候感覺有什么，但對我也沒怎么樣……”游樂今腦門上拉完黑線道：“好吧，心寬方能長壽，被看不算吃虧！”雖然夢惟和惟夢一樣，半晌才琢磨過后一句的未來，但之后的驚恐、羞赧、悔恨全寫在了她那本來溫潤的臉上?？捎螛方駞s還在那里含著幸災(zāi)樂禍的笑道：“木事，那老色痞賞花不采花。不是還幫你嚇跑了騷擾狂嘛！”固然任誰都可以看出來游樂今是有一點幸災(zāi)樂禍，但夢惟卻只能棄其玩笑成分，聽其開導(dǎo)良言地撫平心緒，而后道：“哦，原來是他保護了我！”雙手合十憑空拜了拜道：“謝謝！謝謝！”游樂今本來還要將幸災(zāi)樂禍繼續(xù)進行，可被自家大姐戳了一指頭嗔道：“還瞎鬧呢！”晃完腦袋的游樂今，也只好切換回普通人模式，與眾人忍著大型救援工具作業(yè)產(chǎn)生的噪音，在那里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給羋峘錄視頻。
過不多時，游樂音和助成也一頭問號地上了二樓來。聽游樂心簡單介紹了情況，助成就去指導(dǎo)火警們盡可能的保護現(xiàn)場。所以游樂音就贊道：“難怪這么年輕就當(dāng)上了刑警班頭，敬業(yè)呀！”所以身為女友的惟夢就當(dāng)然要替著謙虛幾句：“也不是啦，就運氣好破了和某位府丞衙內(nèi)有關(guān)的案子，所以才被特例提拔起來的。因為那個案子市井壓力很大，老資格的不敢接手，就阿成犯傻敢接……本來案子就不復(fù)雜?！庇忠獛е|蜜夢惟對三位領(lǐng)導(dǎo)奉承一番，可游樂音卻拿出便條紙筆遞給道：“夢惟還是先把相關(guān)人的聯(lián)系方式都寫給我吧，等門打開，應(yīng)該就忙了?！甭犚娨粯怯斜０埠秃檬抡郀幊常蛶е约倚∶孟氯ヌ幚砹?。
游樂今在自家二姐的配合下才對癥下毒將好事者弄了出去，就聽見二樓停止了作業(yè)之聲。所以拿出魚符證給保安們晃了一眼道：“我們是江夏刑曹第六處，正在偵辦一起案件，請你們配合守住門，再有閑雜人等要闖，就直接扭送治安所。”姐妹兩人回到二樓，就見助成三人賠著笑語往外送嗔責(zé)他們浪費公共資源的火警一干。但游樂音并沒有上前與火警解釋，而是和游樂今進了那已被鋸開的房門。房間內(nèi)因為還沒有恢復(fù)通電，所以只有走廊頂上那不太明亮的燈光，透過參差的門框照了進去一道光幕。然而足有兩丈五尺見方的室內(nèi)，除了一副古色書案，和掛在圈椅后面墻上的水墨人體畫，就是拉得嚴實的落地窗簾，再就是因為長期不通風(fēng)和剛才破門作業(yè)，產(chǎn)生的濃烈的霉味與焦糊味。游樂心的過去之眼當(dāng)然不需要光線就能使用，因此她就站在進門不遠處，身臨其境地看著那些已行之事：
開得正好的幾枝紅梅，帶著雪化作的水珠，被芮伯躋晞欣賞著拿了進來。眼睛在欣賞這被譽為孤芳的梅枝，而嘴里卻在和隨后跟進來的人說著：“可惜不能把雪也帶進屋，不然就更能把你的美對比和襯托出來了！”跟進來的人，倒的確符合游樂今的分析遐想。姣好的面容，又被薄薄粉黛修飾的越發(fā)精致，既有成熟女性的韻味，也兼著幾分豆蔻少女的靈動。本就高挑的身形，再加以衣著的張弛，更顯得那么曲線優(yōu)柔。而婉轉(zhuǎn)鶯啼之中兼著嫵媚的語聲，則令聞?wù)哂兄蒙碛谔旎[之韻中的幻覺：“這要什么緊呢，畢竟你的畫筆，是能畫出天使之美的?！闭f著、又給了個鼓勵的眼神。固然芮伯躋晞當(dāng)下的注意力有九分在欣賞這幾枝紅梅。等芮伯躋晞將紅梅找好最適合的位置放下，那春蔥般的手，就作蘭花指將一杯血色紅酒遞過來問道：“發(fā)型有要求么？”芮伯躋晞看面前之人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世間至珍至寶一樣：“以你喜歡的樣子就最好?！蹦克椭鼓鹊纳碜丝羁钭哌M了更衣間，抿了一口這像血一樣的紅酒，臉上固然還是泛著赤子般的微笑，但語聲卻已夾了幾許慘然：“天下之至美，莫如成人之美！”
這杯血色紅酒，芮伯躋晞是含笑品著飲盡的。而后就平靜地去穿上了畫師圍裙，將各種顏色和墨都調(diào)制好，將宣紙鋪開用鎮(zhèn)紙壓住，而后坐在了花梨木的圈椅之上，把著扶手進入了凝想狀態(tài)。不多時，更衣間的門就開了。芮伯躋晞聞聲而睜開的眼睛，望向了那胴體如玉，長發(fā)如錦，笑容如花的人。似乎察覺了芮伯躋晞有些微妙的異樣，所以越發(fā)展現(xiàn)著自己道：“我覺得很好。你覺得呢？”芮伯躋晞的眼神中仿佛有了一絲怨恨，但很快就被愛憐的笑意所代替了：“我也覺得很好，因為是你覺得很好?！彪伢w以最能凸顯女性人體美的姿勢，躺進了芮伯躋晞精心布置的花叢之中。這副維美的景致，令芮伯躋晞創(chuàng)作的沖動勃然奔發(fā)。行云流水而不失精準(zhǔn)地，將畫面主題輪廓描繪了出來，細細地修飾一番，然后才開始為龍點睛般的上色。
縱是這樣用冷毛巾擦著額頭，克制這堪堪見濃的昏沉，然而畫作終究成了遺憾。因為不想破壞為愛而作的畫，所以用盡了僅存的力氣，將沉重如山的身體，仰在了圈椅之上。急忙跑過來的胴體，和驚慌失措的面容，在芮伯躋晞生前的最后一眼中，還是那么附有天成神致的完美。胴體抱住丈夫的動作，親切中還是透著優(yōu)雅，奪眶而出的淚水，也顯得情感真摯，可語聲卻平靜到了淡漠：“去天堂畫你應(yīng)該畫的天使吧，我、真的不配你的畫筆。”固然有一抹慘然微笑，但夫妻之情，已經(jīng)難尋分毫，聽起來正如朔風(fēng)和秋葉的離散，流水與落花的辭別。語言上拋棄后，肢體上也作出了相應(yīng)的動作。
站起來的胴體，依舊展現(xiàn)著絕俗的優(yōu)雅，春蔥玉手拭淚之后，卻將酒瓶拿起，給那個空杯子里倒了半杯，說了一句：“雖然幾乎不會有人在乎你是怎么去的天堂，但我還是要做足準(zhǔn)備?！睂⒈械木骑嫳M，就重新裝回一臉驚慌，跑進就更衣間，拿起手機撥通急救電話，用帶著抽泣的語聲報了住址。掛斷手機后，卻精心挑選了一件既能顯出隨手拿的，又能將自己胴體之美盡力彰顯的浴袍穿了。跑下樓去叫了保姆，就又通過更衣間回到畫室，像剛才那樣抱著芮伯躋晞的尸體，佯作悲痛欲絕而抽泣著，佯作依依不舍述說著。
十幾天之后，依舊縞素為衣的婀娜身姿，又邁著優(yōu)雅的步態(tài)進了畫室，而且還帶進來一個與其十分匹配的青年男子。不過兩個卻沒有什么情人的表現(xiàn)，而是談起了生意。語聲還是那么鶯啼婉轉(zhuǎn)，只不過帶著能被察覺的悲傷：“這些都是老師和我按照造辦處檔案記載，花了很大的精力才搜集齊的！現(xiàn)在老師不在了，我既沒有能力，更沒有心情再用它們了。都送給你吧，也算是將老師的衣缽傳承了下來！”青年男子自說自話地推辭不過后，就帶著幾許哀愁答應(yīng)了，又像接受責(zé)任似的勵志一番，而后取出一張支票遞給道：“到了若木，好好調(diào)節(jié)心情。如果有什么事就和我們聯(lián)系。我們等你回來！”春蔥玉手雖然接過了支票，但鶯啼婉轉(zhuǎn)的語聲卻有些冠冕堂皇地說道：“我收了這錢，只是要讓你更加珍惜它們?！辈贿^兩個在神傷慘然中的人，自是不會聊得太久，所以青年男子說不幾句就去了。
送這兩清的人去后，卻又自己回到了畫室。將芮伯躋晞為其作的所有畫，都拿到了碎紙機前，一張一張地往里遞，雖然如此，但鶯啼婉轉(zhuǎn)說的是：“我再不會玷污你的畫筆了！”不僅語聲真摯，而且淚水又滑出了眼眶。畫作一張一張地碎，人就這么黯然傷神地流著淚：“我已經(jīng)后悔了！——可又有什么用？我沒有你那樣的奉獻精神，也不想學(xué)會。我離開你，你也會傾其所有來送別我，但你我都會令人不齒。大部分財產(chǎn)，都捐給了美院，其余都捐給了家鄉(xiāng)。這些、也找到了會使用和珍惜它們的人。只是想和你說說，并不是求你原諒，因為我知道，你是不會責(zé)怪我的?！币膊恢乔珊?，還是有意按序在往碎紙機里遞，最后一幅居然正是芮伯躋晞未完成的絕筆。心靈就好像跳出這畫室、這房子，或者這世界，就那么靈魂出竅般的呆呆看了良久?；剡^神后，本來還要往碎紙機里遞，可最終還是緊緊地抱入了懷里，而哭聲就在這一瞬間驟然凄厲。一切遮蔽的情感，通過撕心裂肺般的哭喊和眼淚，全然釋放了出來。
助成和惟夢、夢惟送走火警一干后，就來畫室合上了電閘，打開了燈光?？煽匆娪螛沸暮孟裆裼挝锿獍愕脑谀抢飼r左時右、時前時后地轉(zhuǎn)看著畫室和更衣間，便低聲問游樂今道：“是在用推理還原犯罪過程嗎？！”游樂今還是知道因地制宜的，所以馬上作了個噤聲的手勢。因此造成也只能看跳大儺般的站在一旁等待結(jié)果。惟夢和夢惟本來不敢進走廊，可見助成和游家姐妹遲遲不出來，害怕又通過肢體動作表現(xiàn)了出來，從而互相影響著越發(fā)疑心生暗鬼，所以只得互相鼓勵著進了畫室。好在助成馬上以自己的遐想低聲解釋了游樂心的舉動，所以兩個小姐妹才不至于驚惶出聲。不過游樂今看見助成摟著惟夢，而夢惟卻只能躲在惟夢的身后一側(cè)，于是玩心又起后，就不動聲色地蹭到夢惟身旁，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摟住了夢惟那小蠻腰，還在暗地里兼著搞些不老實的小動作。夢惟厭則厭矣，但心中對幽冥之事的恐懼也去了個七八分。
游樂心看完這間畫室的種種過往，心情也被帶進了猶似深淵的境遇之中。所以并沒有第一時間理會游樂今和助成的問話，而是去到書案前，凝望那幅裝裱精致卻未完成的畫作。如此看了半晌，才將案發(fā)始末述說了起來，最后又補充道：“鎖眼是第二批租客想偷里面的東西不小心弄的，跟她沒關(guān)系！”雖然眾人將事件始末聽完后，心情多少都有些低落。職業(yè)素養(yǎng)極深的助成回過神后，就拿出手機翻找著通訊簿道：“先查一下個人資料，然后看能不能申請立案?！敝扇ギ嬍彝馔娫捄?，了解相關(guān)條例的游樂音道：“想立案應(yīng)該很難。既沒有直接證據(jù)，也沒有苦主告狀?！茨懿荒苈?lián)系到與芮伯躋晞有直系血緣關(guān)系的人，看在血緣和這房子的份上，去向縣尉提出調(diào)查要求?！蔽羯頌樾叹呐?，自然也聽過一些警界內(nèi)的探案傳奇，所以現(xiàn)在也不自覺地也參加進了討論：“骨骼能檢驗出致死毒物，那骨灰能不能呢？”游樂今本來要給專業(yè)人士的白尋常打手機詢問，可不經(jīng)意看見夢惟對惟夢瞟了一個翻嫌的眼神，所以正事不急在一時地過來，護女朋友般的嗔惟夢道：“今晚讓你一個人住這里，讓你嚇唬我們家夢惟！”本來還想學(xué)那個經(jīng)典的電影橋段，但夢惟似乎察覺了游樂今能用她兩個姐姐克制住，所以馬上就躲去了游樂音身后。
游樂今見夢惟找到了對自己的抵御方法，就佯作出一副有某種特殊癖好的惡小姐樣子道：“反正昨晚都是我的人！你就好好珍惜一下你所剩無幾的單身歲月吧！哈哈哈哈……”將夢惟嚇了個趔趄，才切換回正常模式道：“言歸正傳，先問問白姐姐能不能檢驗骨灰，才知道有沒有必要去找骨灰?！卑讓こ＝油ㄊ謾C后，游樂今本來要長篇大論一番，可是被冷淡的語聲告知道：“二十字以內(nèi)。”于是游樂今故作扣著字道：“我、就、是、問、白、姐、姐、能、不、能、從、骨、灰、里、檢、驗、出、毒、藥、來？”白尋常并沒有追究游樂今故意在那里拉時間，只是答道：“取決于時間、程度，還有毒物的種類。在哪？我馬上過來?！庇螛方袂袚Q成小迷妹模式道：“哇嗚！白姐姐好愛樂今呀！搞得樂今好開心呀！”被白尋常限制時間和字數(shù)后，就切換成正常模式報了地址。但白尋常見地址不是什么公門檢驗機構(gòu)，便道：“去淮西國醫(yī)大四號實驗樓七層十八室找我。”游樂今本來還想接著通話再嚇一嚇夢惟，可白尋常說完就掛斷了手機。但游樂今還是切換到了驚恐片模式，對惟夢和夢惟比劃著豐富的肢體動作陰森森地道：“四號樓、就是死號樓，七層、就是七煞層，十八室、就是十八層地獄！而剛才和我通話的，其實是從地獄逃回人間的——索、命、兇、靈~！”
游樂今自是馬上被她兩個姐姐各一指頭戳回了無公害狀態(tài)，但惟夢和夢惟在這個命案現(xiàn)場的分為里，心中當(dāng)然會被點醒某些不想打開的思緒，固然她們知道這個瘋瘋癲癲的領(lǐng)導(dǎo)就是在嚇唬自己取樂。被游樂心安慰幾句，再讓游樂音送回了房間。助成也通完了手機，來對看起來比較靠譜一些的游樂心匯報道：“我技術(shù)科的同事已經(jīng)在走大數(shù)據(jù)了。要是有姓名就更快了……”游樂心便歉意道：“不好意思，剛才忘了告訴你！男的叫芮伯躋晞，這女的叫申叔宛露。”口里說著，手就引向了墻上的畫。助成走上前，一面拿手機找角度拍照，一面道：“看這畫也挺寫實的，能當(dāng)照片用最好?！苯Y(jié)果游樂今湊上來故作低聲道：“我一定不會告訴惟夢，你又來仔細看過這幅非常非常寫實的十八禁的哈。”結(jié)果這次卻被助成破了法：“這算什么呀，我們在解剖課上什么沒見過！”而后又不失時機地作感懷狀，給身后的單身狗發(fā)了好一通狗糧。正是：巧舌無痕真巧舌；聰明不漏實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