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回家我都像個客人,我靠著柜子站在奶奶屋里的地上,不敢隨意走動。我不太清楚這個家里每個人的性情,對這個家里每一處都感到新奇,還有一點陌生。
回去的次數(shù)多了我的膽子開始變得大了一點,我喜歡爬上奶奶屋里的大炕上玩耍。
爺爺是個瘦小的老頭,看起來很精干。爺爺習慣靠著被垛豎著膝蓋坐著。我便爬到爺爺跟前,脫下他那圓圓的氈帽,然后把氈帽套在他的膝蓋上,我用手轉動氈帽,看著氈帽在爺爺?shù)南ドw上不停地轉動我開心地笑著,爺爺也不大說話,只是安詳?shù)乜粗摇?p> 爺爺身體看似有點弱,他總是拿著糞筐糞叉沿街拾糞。有時拾糞路過姥姥家時會進姥姥家的院子里看我一眼。他只在姥姥家院子里停留一小會兒就要走,姥姥便拉著我的手送爺爺穿過姥姥家長長的過道直到街門口,看著爺爺走遠后,姥姥才領著我返回。
一天,我正玩得開心,和我家同住在一個院子名叫狗仙的堂姐來到姥姥家的院子里,我知道她是奉奶奶之命接我回家小住的,我不想走。也不知她和姥姥說了什么?姥姥竟然也勸我回去,我執(zhí)意不回。
姥姥家的整體家庭氣氛我比較喜歡,再說這里有明哥和我一起玩。我似乎不太喜歡回我家,爺爺奶奶都是無趣之人,尤其是爺爺,整天情緒低落,我有些不太想靠近他,有時覺得爺爺像個異類,畢竟我不久曾看見從他嘴里拉出了一條活的蟲子。
最后還是同院的二姥姥有辦法,她把院里開得正盛的一朵玫紅色的刺玫瑰摘下來,給我戴在頭上。同時姥姥給我衣兜里裝了一些江米條之后我才同意與狗仙大姐同去。
大姐背著我走的很快,一到家我就感到今天似乎有些特別,屋里屋外很多人,奶奶在屋里拿著一個我沒見過的橙色的圓東西正剝皮。也不知是誰把我抱到了炕上,我看到虛弱的爺爺平躺在炕上,還蓋個大被子,他一句話也不說,只是看著我。我跪在他的頭起,掏出從姥姥家?guī)淼囊粋€江米條喂到他的嘴里,爺爺高興地吃了,這時奶奶說話了:“看看,總說什么東西也吃不下,孫女一喂就吃了起來?!?p> 過了一會兒奶奶又建議把我抱走,這時便有人把我抱了起來。
記不清過了幾天,爺爺不見了,堂屋地上多了一口紅紅的棺材。雖然沒有任何人對我說什么,但我明白是爺爺死了,爺爺永遠地離開了這個家。
屋里院里人山人海,我從來沒見過這么多的人來我家,于是異常欣喜。紅棺材邊上上放著長條凳,奶奶抱著我坐在一個長長的條凳上哭訴著什么。還不會走路的弟弟在架起的棺材下爬進爬出。我一點也沒傷心,那時的我還不懂傷心,再就是可憐的爺爺是我接觸很少的一個人。
后來看到父親的記載,知道爺爺是1968年春天去世的。享年67歲。那年我剛滿三周歲,弟弟一周歲。
長大些方知爺爺因成分只是中農又加性格懦弱,當時在村里很受氣,所以總是悶悶不樂。
爺爺?shù)乃涝趦H僅三周歲我的幼小心里幾乎沒留下多少痕跡,熱鬧一陣后我便又回到了我的樂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