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令牌
直到天光放亮，木樓上的火焰才漸漸熄滅。姜合的耐心已經(jīng)耗盡，便冒著刺鼻的濃煙，跳進廢墟里翻找。
拜小樓的木材質(zhì)地所賜，原本三層的精細構(gòu)造已經(jīng)蕩然無存，只剩下一大灘焦黑的灰燼，這無疑增加了他搜索的難度。
過了小半個時辰，當他已經(jīng)開始氣喘吁吁時，他終于發(fā)現(xiàn)了一堆燒焦的人骨，四肢幾乎燒成了粉末，但頭骨大致還算完整。
“為什么頭骨有兩個？”姜合盯著面前一大一小兩塊骨頭，陷入了沉思，“估計是匈奴士兵想來這里找他們的大王，不小心被燒死了吧！”
這也不是什么很要緊的問題，姜合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另一樣東西吸引了。那是一塊被火熏得黑漆漆的鐵牌，大致可以分辨出鐵牌的正當中刻著一個豹頭，怒目圓睜，血口大張，露出尖銳的牙齒，仿佛隨時準備從他的掌心里撲出來撕咬。
這令牌制作精良，就連胡須也一條條地雕刻得條理分明，栩栩如生的造型只要見過一眼就會叫人印象深刻。姜合感到自己記憶深處似乎有顆種子即將破土而出——他曾經(jīng)見過類似的獸面令牌！
他將令牌翻過面來，不由得身軀一震，以吃驚的目光打量著面前的骸骨。
那是因為，在雕有卷云紋的牌面之上，篆刻著四個大字：豹騎校尉！
“臥槽！”姜合就像被雷劈了似的，忍不住罵出一句臟話。他趕緊掏出從曹演尸體上摸來的令牌，兩相比較之下，發(fā)現(xiàn)這兩塊令牌無論質(zhì)地，還是分量，都一模一樣！
要說有什么不同，除了背面的官名，就在于豹頭了。曹演的令牌上，獸嘴是閉著的，不如開口豹頭來的威猛。
“難道……獨孤去卑是曹操的人？”姜合心里一震，突然豁然開朗。
很多原本看似孤立的事件，開始在他的腦海里連成串：
為什么楊松冒著得罪夷王樸胡的風險，也不愿對匈奴人動武？
為什么殺死自己的方法這么多，他卻偏偏要借匈奴人的手對付自己？
這是不是能說明，楊松和匈奴人是一伙的？
但如果真是這樣，只要楊松把自己即將與匈奴為敵的事透露給獨孤去卑，自己怎么可能這么輕易地混進來？
他一時找不到頭緒，便去審問了幾個匈奴俘虜，證實了自己的第一個猜測——獨孤去卑確實是先去鄴城拜謁曹操之后，才啟程前來益州的。
至于自己的第二個猜測，卻沒有人知道，他們甚至都沒有聽說過楊松這個名字。
但不管怎么說，這趟米倉山之行收獲頗豐。姜合指揮士兵們打掃完戰(zhàn)場以后，就班師回朝了，米倉山的管轄權(quán)也重新回到樸胡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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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徒姜合，跪接天師諭！”張衛(wèi)威嚴的聲音從高臺上傳來。
姜合身穿一件嶄新的淡紫色鶴氅，恭恭敬敬地雙膝跪地。
“拜太上老君在人間之化身，祖天師張道陵！”
姜合面向天師像，叩下一個清脆的響頭。
“拜世間高功太清昭化廣德真君，系天師張魯！”
姜合轉(zhuǎn)向西方，對著張魯此時潛心修道的白馬山又是一拜。
“奉天師意，宣告陰陽三合之凡人界，衛(wèi)教之所有文武道官一體知曉：因信徒姜合對政道兩法之事業(yè)誠善忠信，盡心盡力，內(nèi)化夷狄，外驅(qū)北虜，特加封姜合為宣威祭酒[1]，頒發(fā)天師玉牌為憑！”
張衛(wèi)一揮衣袖，一名鬼卒就走上前來，奉上一塊晶瑩剔透的白玉令牌。
“信徒姜合誠惶誠恐，必以死效忠，以慰師君之恩！”姜合接過令牌，慷慨激昂地說，“小人能有今天，離不開都講和各位治頭的提攜，不敢忘懷，銘記于心！”
他之所以這么說，倒不完全是得了便宜賣乖，他也想趁此機會，看看幾位上司對自己的態(tài)度。
當他把視線依次從每一個人臉上掃過時，覺得每個人的表情都很有意思。
看起來最高興的人是李休，這是毫無疑問的。隨著姜合的升遷，他在教中的勢力又有所提升，這讓他不停地捋著自己烏黑發(fā)亮的胡子，把得意的目光瞟向楊松。
一向高調(diào)的楊松少見地沒有圍上來湊熱鬧，他躲在柱子后面，臉上露出陰沉的表情。
“他到底是不是曹操的內(nèi)奸？”姜合正在思考這個困擾他許久的問題，就感受到楊松向自己射來的怨毒眼神，便毫不畏懼地反瞪了回去。
白白凈凈的閻圃與一臉悠閑的張衛(wèi)站在一起，正在耳語些什么，仿佛沒有聽到自己的奉承話。熟悉的云霧再次升起，讓姜合實在是看不透他們倆。
“不知道他們在聊什么，但應該不討厭我?！彼麅?nèi)心自嘲道。
“決心已經(jīng)表過了，剩下的事就是用實際行動維護南鄭城的治安。”姜合這樣想著，恭恭敬敬地作了一揖，就準備開溜。
“姜合，等一等！”張衛(wèi)突然笑呵呵地叫住了他，“公務雖忙，但總歸不急于一時，我這里有一件更重要的任務交給你去辦！”
“請都講吩咐！”姜合挺起胸膛。
張衛(wèi)點點頭：“圣女就要出閣了，此事攸關(guān)天師府的顏面，就交給你來操辦?！?p> “圣女？出閣？”姜合一頭霧水。
“瞧我這記性！”張衛(wèi)搖搖頭，笑著說，“你這段時間不在南鄭，應該還不知道吧？天師府已經(jīng)同意了益州劉家結(jié)親的請求，師君的掌上明珠下個月就要出發(fā)去成都了！”
“什么？”姜合驚訝得差點兒沒跳起來。
益州劉家，指的自然是益州牧劉璋。在姜合的印象里，劉璋和張魯是同一輩人，怎么現(xiàn)在反而要娶張魯?shù)呐畠?，這不是老牛吃嫩草么？
更何況，張魯占據(jù)漢寧之初，可是與劉璋相互攻伐了好幾年，結(jié)下血海深仇的，怎么就能突然化干戈為玉帛呢？
他的腦袋里不斷往外冒問號，但這里明顯不是自己該多嘴的地方。他急忙應下了張衛(wèi)托付的差事，滿懷心事地往大堂外去了。
[1]主管刑法，類似于今天的市警察局局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