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一物降一物
“哎哎,官爺,官爺,我妹妹這請您喝茶,怎么還請出錯來了?您瞧瞧這誤會的,哎呀,那個誰,丁牟,丁牟呢?還不快過來給官爺們沏茶?”
“來了來了,小的來了!”丁牟提著竹籃從門口處擠了進(jìn)來,滿臉笑意的應(yīng)和道。
羅佟眼神催促他快點兒,這會子功夫已經(jīng)急得他冒一頭白毛汗了。
丁牟點點頭,徑直走到王衙役面前,姿態(tài)放得很低,笑著掀開竹籃里蒙著的茶巾,露出里面一整套茶碗,笑盈盈拿出一只,倒好茶,雙手送了過去。
“官爺辛苦了,您請喝茶。”
王衙役表情凝滯了一會兒,故意淡著他沒接,待丁牟額上冒汗了,方就著他的手將那碗茶喝了。
“算了,本官就容你們準(zhǔn)備準(zhǔn)備,反正這丫頭是一定要帶衙門去的,阻止辦案,就是與律法作對,與朝廷作對,可是要坐牢的!”
他頗有深意的拍了拍丁牟的手,歪笑一聲,收回了身子,轉(zhuǎn)頭沖其余差役招呼道:“來來來,先喝茶,一會兒回去省的口渴?!?p> 丁牟戰(zhàn)戰(zhàn)兢兢收回手,接著給其余人倒茶。
趁著眾人注意力轉(zhuǎn)移,羅瓖婉飛速塞給羅佟一只荷包,悄聲道:“哥,一會兒我示意你給時,你就分發(fā)下去?!?p> “好。”他點了下頭,將荷包放進(jìn)了袖袋。
“王官爺,奴家昨日剛從衙門回來,不知您這是聽誰說,我們百技堂行事違法的?”羅瓖婉步履從容的繞過羅佟,像是話家常一樣走到王衙役面前。
時隔多年,她還是一眼就認(rèn)出了此人,正是當(dāng)初闖進(jìn)舅舅舅媽臥房,蓄意搶砸的王梟。略顯發(fā)福的他依舊是一副陰鷙模樣,只是額上生了紋路,腮邊多了兩撇短須。
王衙役皺了皺眉,有些意外的盯視她,詫異這丫頭為何如此冷靜,絲毫沒有驚慌羞憤之意,這讓他有些吃不準(zhǔn)了。
“王官爺今日過來,不知是縣令大人的旨意,還是您自行接的差事?”羅瓖婉淡淡一笑,‘自行’倆個字刻意咬重了些。
王衙役手一抖,慌忙端茶碗掩飾:“哼,自...自然是衙里的意思。”
“哦,不過據(jù)奴家所知,衙門緝拿嫌犯,追查罪證,都是由劉捕快牽頭的,這次他沒跟來,實在是奇怪。
堂里剛好有小廝出去辦事兒,就順道派去衙里問問,估摸一會兒就有消息了吧。”
丁牟偷偷瞪了姓王的一眼,搬了張繡凳放到了羅瓖婉身后,低聲道:“主子,您坐,大人說他即刻就到?!?p> 聲音不大,剛好讓王衙役等人能聽見,嚇得他燙屁股一般跳了起來,手里的茶水撒了大半碗。
“哎呦,都這個時辰了。呃,既然都查驗過了,咱們也該回衙門復(fù)命了,走了走了!”
其余差役相互對視一眼,紛紛丟下茶碗,將之前偷偷斂好的東西往懷里一揣,追著他就往外走。
王衙役走得很急,快的幾乎與小跑無易了。
別人不清楚,他心里可明鏡兒似的。今日收到消息,他第一時間拉著同僚出來,為的就是躲過縣太爺?shù)难邸?p> 那姓劉的慣愛與他作對,自己不知變通不說,還禁錮著大伙不準(zhǔn)發(fā)外財,但凡瞧見些苗頭就會在縣老爺面前告上一狀。這事兒若是被他曉得,那還得了。
沒了衙門里的差事傍身,以往得罪的苦主兒們,還不合起伙來把他王梟生吞活剝了。
羅瓖婉沖羅佟使了個眼色,羅佟立刻小跑著追了上去。
“大人,您辛苦了,這點心意...還請您笑納,留作路上幾位官爺?shù)木撇隋X也好!”
王衙役心里正罵呢,見到銀子猛地頓住腳,詫異的看向羅佟。不是一窩子鐵公雞嗎?怎么這會兒又大方了?
“大膽王梟,竟敢以官府之名行非法之事,就不怕縣老爺判你個濫用職權(quán)之罪嗎?”一聲厲喝響起,中氣十足。
百技堂門口,幾十個雄赳赳氣昂昂的兵丁堵住了去路。
王梟手里的銀子還沒攥穩(wěn)呢,被這嗓子一嚇,稀里嘩啦掉了三四顆。
一只只不規(guī)則的銀角滾在甬路上,被后面追著跑的差役不留神踩到,哧溜一下,接連摔倒,轉(zhuǎn)瞬功夫躺了一地。
慌亂中,也不知是誰推了羅佟,害得他也跌了跤,丁牟連忙跑過去攙扶。
羅瓖婉站在院里,遠(yuǎn)遠(yuǎn)看著門口的場景,突然有種走近劇本的感覺,咋這么湊巧呢?
“呵呵,楚兄,這是......這廝做賊心虛?。 币晃幻嫒荻苏?,話語里滿帶戲謔的男子背著手走進(jìn)院中,昂首掃視了一眼狼狽起身的眾衙役,輕扯嘴角向羅瓖婉所在的位置走去。
“砰砰,砰砰......”他下意識撫了撫胸口,讓自己的腳步顯得不那么急促,視線掠過不遠(yuǎn)處的丁香色身影,盡量不多做停留。
她長高了,也瘦了,腮邊的嬰兒肥消失了,出落成大姑娘模樣了。
“嚯,楚兄,你這產(chǎn)業(yè)還真不小,哈哈哈!”為了緩解胸腔里瘋涌的緊張,他努力找著話題,意圖用笑聲掩蓋自己的真實情感。
朗清捏了捏眉心,沖著身后躍躍欲試的兵卒揚(yáng)揚(yáng)手:“將他們送回衙門,交由縣老爺發(fā)落!”
“是!”聲音整齊劃一。
他后又補(bǔ)充一句,聲音壓得很低:“記住,只管送回,切莫動手傷人!”
“?。俊?p> 兵卒們高漲的情緒被強(qiáng)行帶入冰點,短暫的安靜過后,語氣賴賴的應(yīng)了。
“你沒事吧?”朗清拍了下羅佟肩膀,眼睛不放心的往院里瞟,生怕一臉好奇寶寶模樣的季延,嚇到里院的姑娘們。
“我沒事,只是這院子......嗐,這不你來了嗎?你來了就好!”羅佟嘆了口氣,感激的拍拍他手臂:“你先忙,我招呼大伙收拾去了,東西亂七八糟的,也沒法上課?!?p> “去吧?!崩是妩c點頭,目送他離開,轉(zhuǎn)身去找季延。
“楚兄......”季延正盯著內(nèi)院探出的一棵棗樹,紅彤彤的棗子綴滿枝頭,順著下垂的枝丫微微搖晃,很是誘人。
他忍不住揚(yáng)手揪了幾個,隨便在衣衫上摩擦幾下,丟進(jìn)嘴里一顆,笑著問面前的羅瓖婉:“你......一向可好?”
羅瓖婉微微蹙眉,這算什么打招呼方式?
見他笑容坦蕩,才想起剛剛那王衙役被嚇,定也有這一位的功勞,遂蹲身施禮:“多謝大人仗義出手,奴家還好!”
季延點點頭,攤開手掌,將剩余的幾粒棗子遞還給她。
“你也嘗嘗,味道尚可。”
“呃......”
兩人正僵持著,朗清就到了。
“季兄,你的速度倒快!”他劈手搶過棗子,一股腦塞進(jìn)了嘴里,一邊嚼一邊笑道:“這棗兒我早就想打了,一直沒得空閑。擇日不如撞日,既然季兄你喜歡,干脆咱今日便都打下來,留著帶回衛(wèi)所,也算是犒勞大伙了!”
朗清說完,忙著沖羅瓖婉使眼色:“羅堂主意下如何?”
羅瓖婉自然同意,一下子帶這么多兵卒給百技堂撐腰,她正愁該怎么謝人家呢,一樹棗子而已,又不花錢,且來年還能長,何樂而不為?
“好,我這就吩咐人準(zhǔn)備去!”
由于早上的事,百技堂一整日沒有開課,所有學(xué)員要么在整理宿館,要么在打掃庭院,修整教舍,還有一部分年齡小的,圍在大棗樹下舉著長桿打棗子,嘻嘻哈哈的笑鬧聲不絕于耳。
什么你打的棗子敲了我的頭,他光顧著打棗踩了我的腳,還有提著大布袋彎腰撿棗子的,一不留神就被撞個屁股蹲兒,一邊埋怨一邊笑,其樂融融。
原本有不少人因宿館被闖起了離意,看到此時的歡樂場景又都忍不住留戀起來。
青春洋溢的,稚氣未脫的,仿佛這里是獨存于世的安樂之地,也唯有在這里,她們女孩子才可以肆意的笑,盡情的做自己。
一旦離開,她們就要被各種禮教規(guī)矩束縛,一生受制于人,再沒自由可言了。于是,背著的行囊卸了下來,賣出的腳步退了回去,像是約定好的一般,小丫頭們紛紛回到宿館,將東西放好,加入到忙碌的眾人當(dāng)中。
季延與朗清在百技堂逗留了半日,直到屬下來報,說是事情交接完了,才意猶未盡的離開。
傍晚,于錦瑟來到會議室,說了自己已去過靖安王府一事。那位江姨娘很是惱火,收了賠款銀子,門兒都沒讓她進(jìn)。
失去一個難纏的客戶,她倒沒什么失落的,只是舍不得那銀子,足足倒多搭進(jìn)去三十兩,實在是心疼死她了。
“堂主,那么多料子毀了,都這樣賠,奴家著實賠不起?。 彼龜囍ド系呐磷?,語氣很是低落。
羅瓖婉蹙眉想了想:“這樣吧,你今后若愿意將接手的私活兒掛在百技堂名下,我就替你賠,前提是以后的刺繡收成都有我的一半,咱們五五分?!?p> “這......”于錦瑟驚愕的看著她。
羅瓖婉莞爾一笑:“無妨,你若不愿意,我也可以幫你,錢就算借的......”
“我愿意!”生怕她誤會,于錦瑟連忙表態(tài):“我是不理解!您為何幫我?
您要知道,這么多名貴料子,若一件件賠下來,少說也要上千兩,奴家只是掙個繡工的錢,即便與您五五分,也才一百兩左右,分到您頭上,也就五六十兩。
況且因著此事,以后接到手的活計必定減少,每月收益,也許連十兩都不足。您與我合作,那不是純賠嗎?”
羅瓖婉點點頭:“你說的有理?!?p> 于錦瑟語噎,有些后悔自己嘴快了,表情一時間干在了那里。
羅瓖婉被她的模樣逗笑了,沒想到一向孤傲的冷美人也有羞窘的時候,便不再逗她:“你放心,我是個商人,不會做賠本兒買賣的。當(dāng)然,跟著我,你也不會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