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老婆子說，她喜歡他的胡子。
然后他就留了十幾年的胡子。
直到她老去，死亡。
35.
溪滁這邊有一對特別恩愛的夫婦，王富和柳淑。
他們在一場大雨中結(jié)了婚，渾身淋得濕透，互相交換結(jié)婚戒指，在天和地的見證下熱烈的親吻。
她沒穿過婚紗，他也沒穿過西服，拍結(jié)婚照那天，兩個人套著平日里穿著的那件花襖，攝影師說丑，她就厭煩道：“趕緊照！照完俺還要回地里頭去干活呢！”
他說：“是“我”，不是“俺”。”
她是粗人，沒他有文化。
但所幸上天還是為他們牽了姻緣。
他是城里不知名的作家，寫了無數(shù)本書，沒有一本能夠被大眾所熟知，但她喜歡他的書，即使她不認得太多的漢字。
她學(xué)起了識字，買了一本厚重的字典。
朋友問：“這是啥書？”
她就說：“是“云生”的書，《三夜有云》?！?p> 這本書是她攢了很久的錢才從書店里買回來的。
每一頁都對著字典認認真真的標注好拼音和釋義。
她愛他的文字。
二十二歲那年，他來到了溪滁，作為新書開筆前的靈感追尋。
然后他認識了她。
在豬圈里。
她很不愛干凈，圍裙上粘的污漬是豬的口水，靴子底踩的是豬糞。
他特別愛干凈，白襯衫，圓框眼鏡，隨身帶著梳子，保證隨時隨地都可以梳理他的烏發(fā)。
她帶他踩泥坑，爬房頂，鉆土坑，偷柴火。
他教她識字，教她寫字，為她念詩歌，寫了一本關(guān)于她的書。
《住在豬圈里的女人》。
結(jié)婚以后，她從豬圈搬到了雞圈，因為那時養(yǎng)雞要比養(yǎng)豬賺錢。
為此，他又寫了一本書。
《善變的農(nóng)婦》。
很快，他們擁有了一個兒子。
取名叫王柳。
于是，他出了一本新書。
《我們》。
日子一天天過去，年如流水，一去不回。
她老了。
長了皺紋，又白了發(fā)。
他就陪她一起老去。
留了長長的胡子。
她說：“你留胡子也很好看，像一個有文化的大文豪?！?p> 他說：“你喜歡，我就一直留著。”
36.
“我這輩子只寫了六本書，寫的并不是很好，但她做了我唯一的書粉，做了六十年?！?p> 六本書。
五本都是在寫你。
這是作者“云生”的浪漫。
“我們有一個兒子，叫王柳，王富的王，柳淑的柳?！?p> 他從來沒有說過他愛她。
可他卻耗盡了一生去愛她。
在文字里愛她，在生活里愛她。
愛她那雙踩了豬糞的黑靴，愛她那本老舊掉頁的字典，愛她不識字，愛她脾氣野蠻，愛她不愛干凈，愛她滿臉的皺紋，愛她滿頭華發(fā)，愛她愛了他一輩子。
“我給她買了條裙子?！?p> “年輕的時候我們買不起漂亮的花裙?！?p> “老了以后她又羞于年紀沒敢穿?！?p> 她走后，他的生活似乎成了黑白，就連呼吸都變得枯燥乏味。
“我還給她寫了一封情書?！?p> 他架著老花鏡，坐在臺燈下，用鋼筆一字一句的寫下他的情話。
最后一本書他還沒有想好它的名字。
他看著手里的小紅盒子，思緒飄回。
就叫《王富和柳淑》吧。
37.
“拿走拿走，不要咯。”
老爺子把小盒往麻子懷里一塞，背過頭去再沒吭聲。
麻子的鼻子有點不舒服，他抽了抽鼻子，用衣袖擦干凈懷里的小盒兒?！巴鯛敔敚乙桓涂梢?。”
“拿走吧！我留著也沒什么用了，拿去和你那群煩人的朋友玩兒游戲用！”
“但是王爺爺……”
“我這一屋子的東西，你喜歡哪個就一塊兒帶走?！?p> “回家以后告訴你爹，好好做人！就說是我說的。”
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