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了很久,楊望終于同意了夏星的決定,那一刻,他很平靜,內(nèi)心清楚地明白兩人能共處的時間不多了。
他帶她去看凌晨五點左右的日出。
他帶她去賞夜晚一點閃爍的星空。
他帶她去嘗自己親手烹飪的飯菜。
他給她唱他曾經(jīng)最受觸動的歌曲。
分別之際,才會更懂得珍惜。時間滴答滴答流淌,像一條在他們兩個之間漸漸漲潮的河流。
那天早上,夏星早起認真地梳妝打扮,穿上她最愛的紅色長裙,把自己最美的模樣展露出來。
一一和每個人說早安,她表現(xiàn)地盡量自然,不讓人發(fā)現(xiàn)破綻。
這是她最后一次笑著和大家見面了,她希望所有人想起她的時候,腦海中浮現(xiàn)的是她的笑臉。
分別或許是痛苦的,同時應當也是盡量快樂的。
他們在黃昏時吻別,楊望深深地吻著她,吻到淚流滿面。
此后,夏星離開了,徹底地消失了,楊望只是呆呆地坐在帳篷里,一動不動,就這樣,靜坐了一晚,直到天亮,睜著眼看著天光轉(zhuǎn)暗、天色漸亮。
在沙漠的荒涼一角,一棵星芒杉悄悄生長,月光灑在它新長出來的嫩芽上,反射著星星點點的亮澤。
所有人都很疑惑夏星怎么突然消失了,張庭長清點人數(shù)時最先發(fā)現(xiàn)的,他想也不想,直接轉(zhuǎn)頭看向楊望,問道:“夏星呢?”
楊望不語,他不知道該怎么回答這個問題,臉上浮現(xiàn)出痛苦的神色。
張庭長是個擅長察言觀色的人,見他神情比苦茶還苦,便小心地開口,“她出事了嗎?不管發(fā)生了什么,你應該告訴我們她的情況?!?p> 楊望仍舊不說話,一直沉默著。陸曉光快要急死了,他大步跑上前,用手一把揪住楊望的衣領,吼道:“你說話??!她去哪里了?是不是你沒保護好她?”
見狀,朱園長立即走過去拉住陸曉光,勸道:“曉光,你好好說話。”
“別告訴我她死了……就算是這樣,至少讓大家知道她現(xiàn)在在哪。”陸曉光說著說著哭了起來。
坐在凳子上看著人群的江奶奶猛地站起來,她拄著拐杖的手忍不住在顫抖。
這時,沙地上聚集的所有人都靜默了,等著楊望開口,等著他說出這個大家都已猜測到的事實。
死亡,既遙遠又近在咫尺,誰都可以嗅到它的氣息。
“她……走了,為了救我們,她走了?!?p> “什么意思?你說清楚?!标憰怨獍櫭?。
“改天你們就會明白了?!闭f完,楊望轉(zhuǎn)身回到自己的帳篷里。
張庭長沒有選擇繼續(xù)去追問,陸曉光時不時來找他,楊望閉口不談,一副十分倦怠的模樣。
沒有法子,大家?guī)е苫蠛秃闷娴戎鴹钔谥姓f的“改天”的到來。
星芒杉越長越高,不到半個月,已高達50米左右,樹干粗壯,枝葉也漸漸繁茂,亭亭如蓋。當清晨的微光照射它時,綠葉間的彩色花芽開始綻放,展露其嬌俏的姿態(tài),終長成一棵花樹。
它的花朵是那么地美麗,五朵花瓣的顏色各不相同,分別為紅、藍、黃、白、粉,向外散發(fā)著一種奇異的清香。
星芒杉最獨特的地方在于,遠遠看過去,它的花朵猶如從夜空中掉落下來的繁星,點綴在樹間。夜晚,花朵閃爍的光芒會更明顯,故而得名。
這股奇香吸引了一只螂蟲爬了過來,當它爬到星芒杉的樹根附近時,似乎醉酒了一般,行動變得緩慢,可它仍想往前爬、想爬上樹、想爬進這香味濃重的花朵里,在離樹根僅5厘米的位置,它徹底靜止了,再也無法爬動一點,死得極其迅速。
除了這一只,還有聞到花香趕過來的千萬只螂蟲,如蟻穴歸巢般爬過來,又極快地死在往前爬動的途中,從未有一只螂蟲成功爬上星芒杉的樹干。
幾日過后,樹根附近堆滿了螂蟲的尸體,像小山一樣延綿起伏,絢麗的花樹與黑壓壓一大片的蟲尸形成鮮明的對比,陽光下的這一幅圖景是如此地壯觀,又似乎充滿著詭魅的氣息。
人類好奇為什么最近見到的螂蟲越來越少,甚至都見不到了,生命力這樣強盛的生物怎么突然從世界蒸發(fā)了?太令人費解了。
人們心中又喜又怕,怕這現(xiàn)象背后隱藏著更大的危險,未知帶來的害怕是令人極其恐慌的。
有一天,親近派資源部的一個人路過星芒樹附近,他睜大了雙眼,以為眼前的景象都是幻覺,走近了細瞧,狠狠扇了自己幾巴掌,發(fā)現(xiàn)這兒的螂蟲尸體都是真實存在的,視野中的大樹也是真實存在的,他控制不住地大叫起來,說不清是由于驚訝還是喜悅,亦或是恐懼,他跑上車,猛踩油門,回到親近派把親眼所見大聲告訴了所有人。
“真的嗎?不會是你出現(xiàn)幻覺看錯了吧?”
“沙漠里哪來的那么高的樹?以前我咋沒聽說過?!?p> “那樹還發(fā)光?真有這么一棵樹?”
“別在意樹啦,我只想問,那兒真的有成千上萬只螂蟲尸體?它們都死光了?”
“難怪我們最近都沒人碰到過螂蟲,我還以為是我們的運氣好?!?p> “快帶我們?nèi)タ纯茨莻€地方,你說那棵樹長在哪來著?”
“我也要去,帶上我?guī)衔遥 ?p> 消息很快就傳遍了,從親近派到獨居派,從獨居派到世界各地。
張庭長知道此事后若有所思,他找到楊望,問他,“你之前說的改天會知道夏星的下落,是不是就是今天的消息?”
“對。”楊望抬眸對上他的雙眼。
“她就是那棵樹。”
這句話讓張庭長瞳孔微震,半天說不出話來,淡定下來后他只好點了點頭表示了然。
親近派、獨居派的所有人都陸陸續(xù)續(xù)地去找了星芒樹所在的地方,每一個人都詫異不已,隨即在遠處跪拜,像敬奉神靈一樣懷著虔誠的感恩之心。
楊望帶著資源部的人舉著火把將螂蟲尸體全都燒光了,接著用鐵鍬把螂蟲躺過的那片沙地深深地鏟掉一層,用推車將沙粒運到別處,然后按照張庭長的吩咐在星芒樹前面擺放了一塊表面較為平整的長條石頭,在石塊上擺上熟肉、水果等供品。
往后每每有人經(jīng)過,都會過來主動拜一拜,也有人每個月都定期過來跪拜,對他們來說,這是一棵神樹。
沒有了螂蟲,生活環(huán)境變得安全無害,人們再也不用擔驚受怕,更驚喜的是楊望告訴大家,用星芒樹的花瓣泡溫水喝可以使身體內(nèi)因螂蟲而患的傳染病慢慢痊愈。剛開始,大家半信半疑,心想楊望怎么知道這花瓣對治病會有用?信也好,不信也罷,總之每一個患病的人都愿意試試,結(jié)果發(fā)現(xiàn)真的有用。
自此,人與人之間的隔離狀態(tài)有望慢慢解除。
螂蟲這一危害因素去除后,眼下,大家只關心食物等生活問題了,有吃的就能長久地活下去。
楊望經(jīng)常和沈行云結(jié)伴去尋找月牙泉,后面也帶上了楊慕,在一次途中偶然遇到了胡新,胡新問也不問他們?nèi)艘ツ?,跟在身后也加入進來。
找了一個月了,沒有任何結(jié)果,楊望拎著兩瓶啤酒來到星芒樹下,坐在樹根附近,背靠樹干,打開啤酒蓋哐哐喝,兩頰漸漸泛起微紅。
“夏星,還是沒找到?!?p> “夏星,你變成樹后還會記得我嗎?”
“我好想你,很想抱你?!?p> “如果你還能和我說說話該多好……”
楊望把厚棉服鋪在自己身上,靠在樹上睡了一夜,清晨下了點小雨,星芒樹將葉子聚攏擋在他的頭頂上方,為他遮風避雨。
又過了一個半月,楊望終于在沙漠的偏遠一角找到了月牙泉,月牙泉中心生長著碧綠的蘆葦,澄澈的泉水倒映著一旁矗立的遺跡的影子。
這座遺跡是一個大型博物館,館內(nèi)收藏的物品除了瓷器、畫作、服裝、手工藝品等,還有很多自然植物,館內(nèi)設定了利于植物生長的溫度、濕度、光照,培育了肥沃的土壤,這里是一個沙漠外的新天堂。
當然,里面也有蔬菜、果樹,是誰設計了一座如此特別的博物館,楊望簡直太感激了、太興奮了。
只要有新種子,就會有新生命,好好創(chuàng)造培育的環(huán)境,新生命會帶來更多的新生命,世界是個循環(huán)體,生命不會永遠消逝,總有新的形式將它延續(xù)。
生活有了更多的希望,人類的生存之戰(zhàn)憑借著一種不服輸?shù)囊庵緷u漸贏得勝利。
不用再苦悶食物問題了,每個人都為更好的明天盡著自己的一份力。
楊望心情愉悅地去星芒樹下睡覺,后來,即便晚上不在樹下睡覺,也一定會每天都去樹下坐一會,用手輕輕地撫摸樹干,像對著夏星說話時撫摸她的臉頰一般。
“夏星,想見你,非常非常想……”
一陣和風吹過,星芒樹的花瓣慢慢飄落了下來,在風中打著旋留戀不已,夏星落淚了。
一朵粉色花瓣落在楊望的衣領間,挨著他的脖頸,他溫柔地將這片花瓣拿下來,小心地收進了上衣口袋中,轉(zhuǎn)身往前走,身影融于這廣闊無垠的天地中。

袖中藏山月
這本小說是22年5月、疫情隔離期間開始寫的,快三年過去了,我才寫完,很不容易。寫《泛舟山水夢》時只用了一年左右的時間,后面還越寫越快,想想當時自己真厲害。寫這一本時卻是斷斷續(xù)續(xù)寫完的,后面寫新章節(jié)時還需要回憶前面的章節(jié)寫了什么,還好我不喜歡半途而廢,開了頭的文總想寫完,讓它有個結(jié)尾也是對自己有個交代,故事的角色也期待我給他們怎樣的結(jié)局吧。這個故事同樣是天馬行空的,后面,或許我會有其他想寫的故事。感謝愿意看完這篇文的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