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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劍聽聲

第27章:書簡谷,萊蕪城

立劍聽聲 第四明星 4322 2022-08-14 07:10:00

  大雪歇了,杏林書院內(nèi)的圣人忽然從盤坐處起身,走出了房門,他已經(jīng)不清楚自己有多少年沒有走出來過了,十年,二十年,也許是一百年,記不清楚了,總之,真的很久很久沒有出來過了。

  這個被世人尊為圣人的老儒生,他蹣跚著似孩童一般不太穩(wěn)健的步子,站在落滿雪的房檐下,淚已縱橫:“半山,半山,為師就不該放你出山,這下好了,你倒是先為師一步,去了天上?!?p>  “爹?!标绦∑紨y著件冬衣急匆匆的踩著積雪來到屋檐下,給這位老儒生披上:“這么冷的天氣您在屋外做什么?快回屋暖和暖和……”

  “我不去?!崩先迳鷵u了搖頭,目光在天邊與屋瓦上的積雪相鄰處:“扶我出去,去大門外?!?p>  “爹,您連鞋都沒有穿?!标绦∑枷胍∵@位老儒生時,他卻已經(jīng)光著腳踏入了雪地里,晏小萍縱使心疼不舍,可也沒有辦法,只好跟上,扶著他,一步步,蹣跚的走著。

  這一路上,是隨處可見的豪華筆墨,大氣文章,傍水依山,可此刻,卻都落上了厚厚的積雪,晏小萍扶著圣人跨過了杏林書院門楣上的“貴在自知”四字牌匾,最后在門前那塊被雪埋了一小半的“莫擾讀書”四字碑文旁立住,目光向外。

  有一騎踏雪,遠遠馳來。

  楊子云駐馬于碑文前,看到圣人在此等待,心中說不出有多痛,他哽咽著開口:“師父,大師兄他……”

  “孩子,我都知道了,扶你大師兄下馬罷?!笔ト颂址鲈谀菈K石碑上,手指埋進積雪中,他閉著眼睛,不知是在感受身體的寒冷,還是內(nèi)心中的傷痛,只是,淚涌了出來。

  “是?!睏钭釉品硐埋R,將王半山的軀體背在背上,來到圣人面前:“小萍,我……”

  “哎呀,你們一老一少兩個人都別愣著了,趕緊回屋!怎么?大師兄不在了你們就不活了嗎!同我回去,快!”晏小萍扶住圣人,將他扶了進去,楊子云背著王半山的軀體,跟在后面。

  “子云啊,將半山葬入書簡谷吧,為師年齡大了,容易落淚,就不去看了?!笔ト嗽陉绦∑嫉臄v扶下,艱難行走,赤腳在雪地里踩的時間長了,已經(jīng)被凍得通紅,可他不想去抵御這寒冷,他任由這二九寒冬臘月里的風(fēng)霜,摧殘著自己本就年邁老矣的身軀,妄圖以此來分散心中傷痛。

  楊子云哽咽著應(yīng)了一聲,按吩咐去了。

  “小萍,你去幫襯一下,我自己能走?!笔ト藢⑹謴年绦∑际种谐槌鰜恚约痕橎侵阶?,向自己的文圣院走去。

  晏小萍瞧著圣人的背影看了好一會,直到越過轉(zhuǎn)角處瞧不見了,她這才去書簡谷追楊子云。

  圣人才轉(zhuǎn)過墻角,一名小女娃尋覓著闖了過來,險些一頭將圣人撞倒,她滿臉天真的抬頭問道:“太師爺,我?guī)煾改??我家阿母好不容易放我來書院一趟,我要和師父好好下一盤棋,這次可不許他再讓著我了!”

  圣人抬手揉了揉小女娃的腦袋,擠出笑容道:“小紫騮,你師父啊,被太師爺派去很遠很遠的地方辦事情去了,估計呀,要很久很久都不能回來,太師爺陪你下棋如何?太師爺可不會像你師父那般讓著你喲。”

  “好,平日里總是聽師父說太師爺是如何如何厲害,紫騮今日就要挑戰(zhàn)太師爺一番。”小女娃興奮的舉起小拳頭,仿佛已經(jīng)勝券在握。

  圣人抱起小紫騮,身形一閃,便回到了文圣院內(nèi),抱著她進了屋,替小女娃拍掉了身上的雪花,和藹笑著:“來,坐,讓太師爺看看,紫騮最近的棋藝是不是要超過你師父了?!?p>  圣人可以讓自己凍著,但不能委屈了孩子。

  小紫騮盤坐在圣人對面,捻起一枚黑子,輕輕放到了中偏左下的一個位置調(diào)皮道:“太師爺要小心咯?!?p>  紫騮作為王半山的弈術(shù)弟子,雖然年齡不大,但實力還真不容小覷,不然也不能小小年紀就在江湖中有著杏林女棋童的稱號。

  兩人你一著我一著的下著,局面逐漸焦灼。

  書簡谷,是杏林書院的一處傷心地,準確的說,是書院弟子的衣冠埋骨地,圣人名徒一十九,如今,已經(jīng)有一十四名,葬于此地。

  現(xiàn)如今王半山也要葬于此處。

  一十四名,變?yōu)榱艘皇迕嘞碌乃拿?,晏小萍算一個,其余三名,常年漂泊在外,已經(jīng)許久沒有回來過了,至于楊子云,排行第二十,不在這輩分之中。

  此刻,楊子云已經(jīng)做好了一切埋葬準備,將王半山大師兄同一十四名師兄葬在了一處。

  他癱坐在雪地里,沒了往日里的心氣。

  晏小萍立在他身旁,給他披了件衣裳:“子云,半山師兄是為了天下人,為了師父,才犧牲的,這不怪你,也怪不著你,你又何必自責(zé)呢?”

  “可我……可我若是再強大一些,我是不是可以替師兄分擔(dān)一些,那樣的話,師兄也不至于就這般冷了尸骨,什么劍道軍師,我楊子云連個屁都不是!我誰也保護不了?!睏钭釉瓢涯樎裨谑中睦?,淚珠四處濺著,融化了些谷中雪。

  晏小萍蹲下身,抱住他,附耳道:“子云,你還記不記得師父曾經(jīng)說過‘各自有命’,師父的命數(shù)是守這人間五百年安寧;大師兄的命數(shù)是修補萬靈冊,免去眾生苦難;你的命數(shù),是輔佐真龍?zhí)熳?,坐穩(wěn)這片江山,看護好這些百姓;而我的命數(shù),便是等你做完這一切,我們一起建座小院,每日看看夕陽。我們都不能替別人去活著,就像我不能替你活著一樣?!?p>  楊子云猛的抱緊了晏小萍,哭的像個孩子,他就那般抱著她哭著,哭了好久好久。

  相人相攜在雪中,互為各自依靠。

  昆侖山巔,陳北烏和宇文柔奴幾乎同時睜開了眸子,兩人醒來之后的第一反應(yīng)就是同時坐起身,喚了聲對方的名字。

  “小花貓?!?p>  “阿無哥哥?!?p>  兩人看到對方?jīng)]事,相視一笑,抱在一起。

  這場面看得呂易直和龍武圣僧一陣道心不穩(wěn),佛心不定,眼瞅著險些就要走火入魔。

  虧得陳北烏瞧見了盤坐在雪地中的兩人,開口問了句:“二位前輩在此守候多久了?”

  宇文柔奴聽后,從陳北烏懷里脫出來,轉(zhuǎn)過身,拉住他的手,看向兩人:“你們這是?”

  呂易直站起身來,呵呵笑道:“哦,我們啊,這不是瞧得你們兩個昏了過去,但有靈光守護并無大礙,因此就在這里候著,等二位醒過來,想邀請二位再去我太清宮上做客幾天?!?p>  “嘿你個老道士,說好的是去我白馬寺做客,怎么又變成你的太清宮了?”龍武圣僧站起身,同呂易直爭執(zhí)起來。

  “什么你的白馬寺,你白馬寺能有我太清宮上那些山水景觀?什么條件啊就讓人過去?”

  “你的太清宮也不怕被蚊子叮成蜂窩?!?p>  “大冬天的哪里來的蚊子?”

  “你……”

  陳北烏和宇文柔奴見兩人爭論不休,相識一笑,心有靈犀的朝山下走去,陳北烏朝身后揮手道:“多謝二位前輩好意,小子就不去叨擾二位前輩了,告辭,江湖再見?!?p>  “你看看你個老禿驢弄得好事!”呂易直罵道。

  “你個死道士也好不到哪去!”龍武圣僧不甘示弱。

  “哼!”兩人同時一哼,各自朝相反的方向踏空而去了,不一會,兩人又回來,擦肩而過,同時喊道:“你走反了!”

  宇文柔奴肩上站著一只小龍象,長長的鼻子一直往宇文柔奴小臉上蹭,被陳北烏一巴掌將它打回去,兇神惡煞的沖它吼道:“小家伙我告訴你,這是我的人!”

  惹得宇文柔奴咯咯笑著,玩笑道:“原來阿無哥哥連小靈獸的醋都要吃?!?p>  “什么吃醋,阿無哥哥那是在保護你,你看這小家伙整天不懷好意的,得好好教訓(xùn)一番?!标惐睘跽f著,將小家伙提起一條腿懸在空中,嚇得小家伙亂甩著鼻子。

  “好啦阿無哥哥,你等下把它嚇壞了,我們接下來去哪里?”宇文柔奴笑著接過小龍象,將它置于陳北烏肩膀上,這下這小家伙倒是安分了許多。

  陳北烏瞧見小龍象不鬧騰了,略微思考了一下,說道:“師父既然要咱們走江湖,那咱們就得去最危險的地方,比如,如今的漠北,萊蕪城?!?p>  見宇文柔奴沒有說話,陳北烏問道:“怎么?小花貓你害怕了?”

  “才沒有,柔奴只是擔(dān)心……”

  “擔(dān)心什么?”

  “沒什么,走吧阿無哥哥。”宇文柔奴微笑著拉住陳北烏的胳膊,下了昆侖山。

  兩人尋到了那匹游蕩在附近的馬兒,策馬向雍州方向而去了,一路上,雪漸消融。

  陶衣孤身到了萊蕪城外,在令狐錦瑟喝過酒的小酒館坐下,司馬晦己牽馬路過,兩人目光驟然相對,一番激烈的電光火石后,火藥味升起。

  “怎么?陶衣先生也在中原待不下去了,所以來漠北尋我?先生若是能加入,晦己自是歡迎?!彼抉R晦己牽馬走近,斗笠下的目光漠如冰雪。

  陶衣啟了一壺酒,徑自斟了一碗,笑道:“當(dāng)日聽說你被新帝賜死,原本還有些惋惜,后來才知曉,這一切都是你們的計劃,我是該夸你有遠見呢,還是說你有智謀?似乎都不太妥當(dāng),算了,你的事與我無關(guān),我此次前來,也并非尋你麻煩,我要找一個和尚,他在萊蕪城。”

  司馬晦己背后聽霜劍一掃,將陶衣才斟滿的那碗酒橫向切成兩半,中間銜接的地方,有一層薄薄的冰雪,兩半酒,一滴未灑。

  陶衣接住上面那一半,不動聲色的一口飲盡,將酒碗放在桌面上,那層冰雪融化開來。

  司馬晦己則徑自拿過另一半,吹破薄冰,一飲而盡:“你可知那和尚是誰?”

  “佛光寺近百年來唯一的出山弟子,憨山和尚?!碧找挛⑿χ卮?,仿佛一切都很稀松平常。

  “你既然知道,還執(zhí)意來找他,你是覺得你現(xiàn)在能夠同他抗衡了,還是覺得他不會殺你?”司馬晦己沒好氣的將那半只酒碗拋了回去。

  陶衣接住,將其放進那半只酒碗圈中,剛好重合,呈一個漏斗狀,笑道:“或許,兩個都是,他殺不了我?!?p>  說完,身形凌空而起,朝附近林子中踏葉而去,行出約三四里,踩在枝葉上,隨風(fēng)擺動。

  不久,聽霜劍就隔著層層枝葉向他刺來。

  陶衣抬指一擋,一震,聽霜劍瞬間被泄了力道,直直落入地面,劍身嗡鳴搖擺。

  司馬晦己趕來,看到眼前這一幕,眸子中寫滿了難以置信,隨后搖頭一笑,有些自嘲:“看來是我自取其辱了,南翁居士確實是個頂好的師父,你,也對得起他?!?p>  司馬晦己說完,拋給他一只令牌:“接著?!?p>  陶衣抬手接過,道了聲謝:“多謝。”

  言罷,踏葉隨風(fēng),朝萊蕪城而去。

  留下身后的司馬晦己抬了抬斗笠,望著陶衣遠去的方向:“憑一己之力,奪天道近半數(shù)文運武功,悉數(shù)給了自家弟子,南翁啊南翁,您這份心性手段,舉世,唯您一人?!?p>  萊蕪城內(nèi),客兒握刀而立,對面是漠北第二高手,呼延震甲,兩人握刀勢一模一樣。

  腳下步子一動,兩邊同時積雪飛濺。

  同樣的招式,碰撞在一起。

  刀罡陣陣,使人骨骼酥脆,一觸即亡。

  “噗!”客兒和呼延震甲同時吐出一口污血。

  兩人各自彈開,客兒咧嘴沖他笑著,非但沒有因為受傷而生氣,反而有些開心,可對面的呼延震甲卻開心不起來,這丫頭的學(xué)習(xí)能力竟然如此迅速,再加上她體內(nèi)那股磅礴而又混雜的靈力,他甚至都不能分辨出這女娃子到底是什么派系,照她這般拿命和他來賭,他哪怕贏了,也得落個全身殘廢。

  “再來!”客兒舔了舔嘴唇上的血,風(fēng)沙伴著積雪,有一股特殊的寒冽,她再一次來到呼延震甲身前,一刀砍下。

  呼延震甲沒辦法,只能抬刀硬接。

  “錚!”又是一陣嗡鳴,刀罡飛散。

  兩人又猛吐出一口血,染紅了大片的雪地。

  憨山和尚見狀,忙上前封住客兒的穴位,泄了她身上的靈氣,將她扶進屋去,向門外的呼延震甲淡淡來了一聲:“你可以走了?!?p>  呼延震甲一時間如獲大赦,連滾帶爬的逃離了這片地方,哪里還有平日里的神氣?

  憨山和尚將客兒放到床上讓她躺好,自己尋了幾味藥材去給她熬傷藥,這丫頭練起功來,往往都是不要命的練,因此憨山和尚備了許多種類的傷藥,以便及時熬制給她服下。

  客兒平靜的躺在床上,也不反抗,唇邊溢著血,眸子中沒有一絲光亮,充滿了漠然。

  她仿佛一具沒有情感的機器。

  冷漠而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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