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來，整個城市萬物復蘇，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路旁的枝干上墜滿鮮嫩和嬌艷，陽光下更顯生機勃勃。
楚汝俠從健身房走出，裹進陽光里，簡單扎起的低馬尾盡顯隨性，擦過汗水的額頭又滲出一層細汗，幾縷浸濕的頭發(fā)散下，隨風輕飄。
她拉起運動服的拉鏈，隨手扯了扯雙肩背包，在影影綽綽的樹影下穿梭往前，平日里囂張跋扈的走姿變得慵懶而隨意。
她慢步走在車水馬龍的城市里，自成一道風景，不時仰頭看向在風中搖曳生姿的枝葉，任由從縫隙中灑下的陽光斑斑點點地游走在自己的臉上和身上。
抵達小區(qū)門口時，楚汝俠走進一家鮮花店。
“小姐姐今天想要點什么？”溫婉的花店老板笑著走過來，口氣熟絡(luò)。
“給我捯飭幾個花盆和土，再來一包種子，門口的洋甘菊來兩把?！?p> 花店老板面露新奇?！澳悴皇窍臃N花麻煩嗎？怎么突然轉(zhuǎn)性了？談戀愛了？”
楚汝俠冷笑一聲。“老板娘，我看著像是會因為男人轉(zhuǎn)性的人嗎？”
花店老板溫柔一笑。“你想要什么花籽？”
“你隨便挑幾種給我混在一起，別告訴我是什么，提前知道了就不想栽了，沒意思。”
花店老板忍俊不禁，轉(zhuǎn)身去準備?！盎ㄅ瓒荚诩茏由?，你自己挑幾個順眼的?！?p> 楚汝俠靠近花架，挑了幾個素色簡單的。
“別忘了澆水啊！有問題微信我?！崩习迥锇褨|西打包好。
“我盡量！”楚汝俠挑眉，提著東西走了。
楚汝俠走進家門，把東西放到客廳，拿著矮柜上的透明花瓶進了衛(wèi)生間，接了水插入一把洋甘菊，拿著另一把去了隔壁，收拾了柜子上敗了的百合，給同款的花瓶換了水，放入洋甘菊。
“今天心情不錯？”錢錦從書房走出來。
“還行。程兄不在？”
“在醫(yī)院。晚飯想吃什么？”
“隨便?！背陚b往門口走去。
“我說你現(xiàn)在這么無欲無求的，我以后是不是該去尼姑庵里看你了？”錢錦跟了過去。
楚汝俠扭頭白了他一眼?！拔艺f了你會給我吃嗎？”
錢錦挑眉哼笑一聲，不置可否，跟楚汝俠去了1701。
“你要種花？”錢錦一臉震驚地看著往茶幾上擺出東西的楚汝俠。
“有意見？”楚汝俠從廚房拿來一次性手套，給了錢錦一對。
“你跟我說實話，是不是出什么事了？”錢錦難以置信地坐下幫忙。
“老子栽個花種個草而已，怎么都這么大驚小怪的?！背陚b把花盆放到底座上，往里面鋪了一層土。
“你他媽別嚇我，我害怕。這是什么花？”錢錦打開包了花籽的袋子。
“不知道。”
“那你種個寂寞！”
“你懂屁?。∵@就是樂趣所在，不知道會長出什么東西?！背陚b邪笑。
錢錦嫌棄地把花籽撒到各個花盆里。“你這種三天打魚兩天曬網(wǎng)的，能種出來才有鬼了！”
“這不是還有你嘛！”楚汝俠壞笑。
錢錦白眼，跟著一起蓋上松土。
“等老子哪天暴富了，就去買個山頭，蓋一棟兩層的房子，在門前的空地兩邊種滿樹，一邊夏天開花，一邊冬天開花?！?p> “那春天和秋天呢？”
“看春意盎然和金風玉露?！?p> “我還千秋萬代呢！”
兩人互懟著把東西種好，楚汝俠去客廳陽臺挪出一塊地方，錢錦收拾了茶幾。兩人把花盆擺到窗邊，灑了水。
楚汝俠看著幾個花盆揚起嘴角，素顏的臉上有了歲月的些許痕跡，但依舊清雅秀氣，不說話時有一股清新脫俗的大氣。
錢錦看著她，恍惚間看到了那個在山間田野里肆意妄為的女孩兒。
“楚汝俠，你怎么有一種放下一切的感覺？”錢錦心里油然生出一股不安。
“生活不是電影，沒有那么多的冰釋前嫌。放下，何嘗不是一種放不下?！背陚b起身坐到躺椅上，拿起小桌上的煙，點了一支。
錢錦盤腿坐在軟墊上，微微仰頭看著楚汝俠?！拔覀儯遣皇情L大了？”
楚汝俠從煙霧繚繞中看向錢錦，微笑?！伴L大就像不斷的自我否定，過去的一切都顯得那么愚不可及，那些時時的歡笑和眼淚，顯得那么不值錢，明明長大后，那都是奢侈品。我們已經(jīng)多久沒有真正用過這些奢侈品了？還不算長大？”
錢錦壞笑?！澳泗~尾紋是多了不少?！?p> 楚汝俠白眼，錢錦笑著擠到她旁邊坐下，從后背摟著人。“奢侈品沒了沒關(guān)系，還有你就行！”
楚汝俠扭頭用額頭撞了一下錢錦的下巴，笑著將另一只手附在錢錦的手上，靠到他懷里?！袄献泳褪桥e世無雙的奢侈品！”
“不要臉！哎，你說，會長出什么來?。俊?p> “感受到樂趣了吧？”
“嗯。有點意思。”
兩人側(cè)身躺在躺椅上，默然看著窗外的風景。
幾個花盆整齊地立在窗邊，土里的種子默默生長，等待破土的那天。
周一上午，楚汝俠被經(jīng)理叫進了辦公室。
“經(jīng)理，你找我？”楚汝俠關(guān)上門轉(zhuǎn)身。
“嗯，坐?！苯?jīng)理笑著點頭示意。
“有什么事兒嗎？”楚汝俠坐下，看向辦公桌后的經(jīng)理。
“我記得三面的時候，你還是個剛畢業(yè)的大學生，青春洋溢。雖說那時候就有同齡人比不上的沉穩(wěn)，但現(xiàn)在是越來越成熟了，工作也做得很出色。能看到你這樣的成長，真是讓人欣慰?！?p> 楚汝俠挑眉。“經(jīng)理，你是要給我升職，還是要把我踢走？”
經(jīng)理哈哈大笑起來?！罢娌焕⑹敲曉谕獾目熳?！要不是你這張嘴，以你的能力，早就坐在我這個位置了吧！”
楚汝俠微笑?！敖?jīng)理真會開玩笑，您要不讓位，我哪兒有那個膽謀財篡位啊！我慫著呢！”
經(jīng)理斂了笑容，正色道：“盧副經(jīng)理請產(chǎn)假了，產(chǎn)假結(jié)束就回總部。她走之前推薦了你，我也一樣。經(jīng)過領(lǐng)導的考量，通過了。”
楚汝俠面露訝色。“副經(jīng)理推薦了我？”
經(jīng)理點頭。
楚汝俠若有所思，笑道：“那就謝過兩位的厚愛了，我會繼續(xù)做好自己的工作的?！?p> 經(jīng)理笑著點點頭?！叭陚b，其實總部那邊有意讓你過去，你要不要考慮一下？職級還是一樣，人事部副經(jīng)理。你答應(yīng)過去的話，這邊的位置他們會再安排。”
楚汝俠笑著搖搖頭。“謝謝經(jīng)理。我就留在這兒。”
經(jīng)理意料之中地垂眸笑了，面帶惋惜地再次看向楚汝俠?！爸懒?，你去忙吧！抽空把東西搬到隔壁辦公室。出去的時候把金朝叫進來。”
“好的。謝謝經(jīng)理！”
楚汝俠起身，禮貌鞠躬后離開了辦公室，叫了金朝后回到自己的位置。
“汝俠，經(jīng)理找你們什么事??？”忍不住八卦的吳羽萱借著接水的空擋來到她身側(cè)，小聲問到，眼里滿是好奇。
“沒什么，讓我升職做副經(jīng)理。金朝估計要接主管了吧！”楚汝俠一臉云淡風輕地說到。
“什么？”吳羽萱忍不住提高了音量，眾人的視線聚集過來。
楚汝俠無奈地蹙蹙眉，正想說點什么，經(jīng)理和金朝從辦公室走出來，眾人看了過去。
“大家手里停一下啊！聽我宣布一下人事部的新調(diào)動?！苯?jīng)理看向楚汝俠和丁敏，示意她們過去。
楚汝俠起身，來到經(jīng)理的另一側(cè)，丁敏隨后而到。其他人都站起來，看向四人的方向。
經(jīng)理微笑著繼續(xù)道：“從今天開始，楚汝俠任職咱們?nèi)耸虏康母苯?jīng)理，金朝接替主管的工作，丁敏接任副主管一職。大家祝賀一下三位啊！”
大家紛紛鼓掌歡迎，臉上的笑容各異，亦真亦假。
“晚上我請客，大家沒事兒就都去一下，我們聚一聚，也給三位慶祝一下?！苯?jīng)理爽朗道。
所有人鼓掌歡呼。經(jīng)理看了看三人，點頭示意后回了辦公室，三人也各自回了位置，旁邊的人表示恭喜地客套了幾句，隨后繼續(xù)忙碌。
中午時分茶水間內(nèi)，楚汝俠和冷清面對而坐。
“聽說你升職了?！崩淝宕蜷_外賣盒。
“嗯?！背陚b毫無意外地繼續(xù)往嘴里送著清淡的飯菜。
“恭喜??！又要漲工資了?！崩淝鍓男χ裘?。
“也就這點好處了?！背陚b挑眉。
“你這是哪兒的話！以后經(jīng)理層會議咱不就又能坐一起了嘛！想想都開心！”
“還不是無聊?！背陚b白眼。
“總比一個人無聊強吧！”
“那確實?！?p> “要我來幫你搬東西嗎？獨立辦公室還是很爽的。”
“不用，沒幾樣東西，下班后還要聚餐?！背陚b面露不悅。
“你就湊和去吃一頓唄！記得拿出你的奧斯卡演技來?！?p> 楚汝俠嘆氣，有氣無力地“嗯”了一聲。
“咱明天也一起慶祝一下？”
“一起吃飯沒問題，慶祝就免了?！?p> “成！”
下班后一群人去了附近的餐廳，楚汝俠保持禮貌微笑，一貫的格格不入。
“俠姐，恭喜啊！”金朝拿起一杯酒，單獨敬楚汝俠。
楚汝俠端起一杯茶，笑著跟他碰了杯?！巴舶。 ?p> “你去看過甜心了吧？”金朝繼續(xù)搭話。
“嗯。你去過了嗎？”
“和其他幾個人一起去了，看她狀態(tài)挺好的?！?p> “嗯，年輕嘛！恢復快?！?p> “所以啊汝俠，你得快點兒找了，不然就成高齡產(chǎn)婦了?！眳怯疠骈_玩笑到。
“這種事可急不得。還是得好好找，不合適的就算了?！倍∶艚拥?。
楚汝俠看著丁敏笑了笑，點頭應(yīng)了。吳羽萱自討沒趣地轉(zhuǎn)向其他人，繼續(xù)談笑風生。
金朝瞟了瞟楚汝俠，低頭輕輕嘆氣。
聚餐結(jié)束后，眾人分成幾波各自散去。楚汝俠在路邊陪喝多的金朝等代駕。
金朝坐在花壇邊，臉上掛了紅，表情痛苦。
“真夠?qū)嵳\的，也不知道換成水?！背陚b無奈地拍著他的背，替他順氣。
金朝扭頭看向楚汝俠，眼神變得復雜?！皞b姐，你早就知道我的心意了吧？”
楚汝俠動作頓住，看了他一眼，收了手?！熬偷竭@兒?。≡僬f下去你明天得后悔。咱可在一個辦公室?！?p> 金朝垂下頭，苦笑。
代駕來了，楚汝俠扶他上了車，準備抽身時被一把抓住。金朝眼神迷亂地盯著楚汝俠，握緊的手沒有放開的意思。
楚汝俠無奈嘆氣，眼神一冷提腳就是實打?qū)嵉囊惶?。金朝在劇痛中恢復了幾分神智，大叫著松了手，揉著小腿可憐兮兮道：“你力氣怎么這么大??！”
“乳臭未干的小兔崽子，還治不了你了。”楚汝俠關(guān)了車門，看著車輛離開后自己開車回了家。
“聽說你升職了?！卞X錦端著藥走出廚房。
“真他媽見鬼了！你們律師不是很忙的嗎？”楚汝俠蹙眉接過藥碗。
“再忙不得吃飯？”錢錦挑眉。
楚汝俠在廚房沖洗了碗，轉(zhuǎn)身看到各自端著一個小蛋糕的兩人，正想開罵，程昊文及時地指了指茶幾上打開的小蛋糕?！奥犝f你升職了，回來路上買的，有你一份?！?p> 楚汝俠眼睛一亮，騰地沖了過去，拿起蛋糕就往嘴里塞，生怕錢錦一個反悔不讓她吃。
“你慢點兒！沒人跟你搶?！卞X錦白眼。
“媽的，這種重要的事應(yīng)該第一個講！”楚汝俠含糊不清地坐到兩人身旁，一臉舒爽的表情。
程昊文樂得不行，遞上被無視的叉子。楚汝俠接過，放下心來慢慢品嘗。
“你清明節(jié)回去嗎？”錢錦看向一臉甜蜜的楚汝俠。
“不回，休息。他們早就去祭過了?！?p> “不怕祖先來納了你的小命？”
楚汝俠冷笑一聲?！安恍⒉涣嫉淖锩紦耍€怕再多個不敬？”
“那要跟我回去嗎？”
楚汝俠哼笑?！拔乙チ耍綍r候來納我命的就是你的祖先了！”
“那到時候你倆自己抱團取暖吧！”
楚汝俠看向程昊文。“程兄又要加班？”
“嗯?！背剃晃男χc點頭。
楚汝俠壞笑著沖他挑了挑眉。
“你倆別逮著機會就叫外賣啊！你管著她點兒！”錢錦瞪了兩人一眼。
“知道了！”程昊文信誓旦旦地承諾到。
錢錦不放心地皺著眉頭，左右瞟著兩人。
楚汝俠吃完最后一口蛋糕，把底部舔了個遍，心滿意足地把東西扔進垃圾桶，手舞足蹈地站起身，邊哼著小曲邊往外走?！按禾煸谀睦锇?，春天在哪里？春天在那藍莓蛋糕的酥軟里。這里有蛋糕啊，這里有藍莓……”
程昊文看著楚汝俠的背影笑得直抖，錢錦嫌棄地翻了個白眼。
“女俠其實很好哄??！”程昊文笑個不停。
“還說什么長大了！腦子也就兩歲！”
“哈哈哈哈哈……”
九年前，年輕的楚汝俠坐在經(jīng)理辦公室，著裝簡單干凈，扎著高馬尾，臉上化了淡妝，看上去很大方，臉上帶著禮貌的微笑，眼里卻有幾分隱藏很深的陰鷙。
經(jīng)理翻著她的簡歷，沒有抬頭。“頂尖的國內(nèi)大學，絕佳的實習經(jīng)驗，為什么回來了？”
楚汝俠依舊禮貌地微笑著。“被逼的?！?p> 經(jīng)理抬起頭看向她，眼里帶著尋味?！澳沁€會回去嗎？”
“不會。無論如何，最終坐上火車的是我。既然是自己的選擇，就不會再回頭?！?p> “看你的實習時間，回來好幾個月了吧！怎么現(xiàn)在才來面試？我們最近都在招人?！?p> “父母那邊有點事?！?p> 經(jīng)理點點頭。“你對于在這個公司的未來，有什么期許？”
楚汝俠嘴角掛得更高了，卻莫名帶了冷漠?！肮ぷ?，賺錢，活著。”
經(jīng)理笑了?！翱梢粤?。等通知吧！很快的。”
“謝謝經(jīng)理！”楚汝俠起身禮貌地微微鞠躬，轉(zhuǎn)身離開。
離開辦公室后，原本應(yīng)該稚嫩無知的臉上結(jié)成霜，端得一臉的諱莫如深，口紅掩飾了瘦削和憔悴。她邁步走進電梯，按了一樓。電梯緩緩關(guān)閉，白襯衫的長袖下方，左手腕上一道初愈的鮮紅刀疤若隱若現(xiàn)，沒有感情的一雙眼睛微微下凹，里面一片黑暗，沒有半點光亮。
“經(jīng)理，你叫我？”五官好看卻稍顯小氣的人事部主管走了進來。
“嗯。這個我覺得挺好，進來以后你親自帶吧！”
主管臉上有些驚訝，笑著接過簡歷，應(yīng)了。
“學歷和實習經(jīng)歷再好，不還是個應(yīng)屆生，本科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是看上人家年輕漂亮了吧！”她一臉不爽地暗自嘟囔著，回了自己的位置。
辦公室里的經(jīng)理看向窗外，目光悠遠。
過早的成熟穩(wěn)重，背后都是數(shù)不盡的痛苦和絕望在支撐。這樣的性格配上這樣的學歷和能力，未來是王炸無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