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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芳五六

第十三章 年芳五六 是生老病死

年芳五六 浪人鲹 7187 2022-05-06 11:51:05

  下午三點(diǎn)到五點(diǎn)半,楚汝俠拉著一張臉坐在中層領(lǐng)導(dǎo)會議室,不時挪動一下仍然打著石膏的左腿,再不時地扭動發(fā)麻的屁股和身體,其他時間均在劈里啪啦地敲擊鍵盤,查看郵件,回復(fù)郵件,查看新招聘經(jīng)過篩選的簡歷,標(biāo)記有資質(zhì)的人員,剔除不合格的篩選,檢查人事部員工的工作簡報,做反饋,整理近期工作日程……

  “這個這個,最后說一下,元旦將至,公司每年舉辦的這個元旦晚會呢,今年照舊!那我們后勤部已經(jīng)在積極籌備和準(zhǔn)備,這個這個,我簡單看了下,準(zhǔn)備得很不錯!這個,特別要說的是,今年新上任的總裁,周總,將會出席我們分公司的晚會!所以這個這個,大家都要積極參與進(jìn)來,做好下面員工的鼓勵工作,一定呀,要展現(xiàn)出我們最好的面貌……”

  油光滿面的肥胖分公司總經(jīng)理西裝革履地坐在主位,禿了的頂擦得锃亮。

  “這個,剩下的時間,大家分別回去跟部門經(jīng)理商量一下,把今天會議的概要詳細(xì)傳達(dá)給各部門員工,盡量簡潔啊!讓大家準(zhǔn)時下班!”

  眾人鼓掌,會議結(jié)束。

  楚汝俠拄著拐杖站起身,拿著筆記本電腦離開了會議室。

  “上午經(jīng)理級別的開了一次,下午還要把主管拉過來開一次,這總經(jīng)理可真是……嚴(yán)謹(jǐn)細(xì)致!還挺閑!”

  “你看他笑起來那猥瑣樣!沒頭沒腦的,說話沒重點(diǎn),干正事的只有總經(jīng)理助理,那么有能力的人,竟然還跟那個猥瑣中年男有一腿,真是白菜自己往豬頭上拱,你說是不是為了……”

  楚汝俠走在最后,沒有說話,面無表情地上了電梯,去往人事部所在的樓層,推開門。眾人回頭,看到她的手勢后往會議室集中。

  楚汝俠看了一下手表,五點(diǎn)四十,皺著眉頭輕嘆了口氣,緩緩坐下,把拐杖立到旁邊。

  楚汝俠看向全部坐下的人事部員工,放慢語速開講:“經(jīng)兩位經(jīng)理的授權(quán),由我來傳達(dá)一下今天的會議要點(diǎn)。第一,分公司這一年運(yùn)行良好,各部門配合極佳,其中尤以IT部和HR部最為突出,原因很簡單,因為我們是酒店總部的分公司,主要成效都由這兩個部門展現(xiàn),所以大家出去不要自以為是?!?p>  “第二,人事部在年終前還有兩場招聘會,一場分公司的,一場本部的,我們還是按照往常的流程來,打起精神做好即可;最后,元旦晚會照舊,所有人必須參加,實在來不了的,直接向人事部經(jīng)理提交,他會往上報備。”

  “那我建議大家都不要作,不是實在要緊的事,就不要請假,總裁會出席我們的年會。因為這種事,名字被領(lǐng)導(dǎo)記到腦子里,不是什么好事。綜上,大家今年辛苦了,我們好好結(jié)尾,明年繼續(xù)!”

  楚汝俠看了看手表,無語地咬了咬下嘴唇,抬起頭。

  “輪流起來說一下今年的心得吧!每人一句話,語速慢一點(diǎn)。”

  眾人心里明鏡兒似的,楚汝俠這個人說話簡潔、辦事高效、最討厭羅里吧嗦沒有條理,這會兒已經(jīng)無話可說,正在拖時間,所以表情都放松了下來。

  “副主管先來吧!”楚汝俠看向金朝。

  金朝起身,慢條斯理地說到:“主管越來越厲害,我也會繼續(xù)努力追趕!”

  “心得里禁止我的出現(xiàn),下一個?!背陚b往金朝左側(cè)看過去。

  就這樣,一個接一個,會議室不時傳出笑聲。所有人說完,還剩五分鐘。

  楚汝俠看向副經(jīng)理的辦公室,盧嬌嬌已經(jīng)起身收拾東西。

  “年會的事大家放在心上啊,自己準(zhǔn)備好合適得體的服裝,場地就是我們的宴會廳,一月一日周五晚九點(diǎn)。咱們部門美女最多,都好好打扮!”楚汝俠的視線隨著盧嬌嬌的身影移動。

  “外面還是很冷,所以記得穿好外套,到宴會廳后存放到衣帽間即可?!背陚b的視線從推門而去的盧嬌嬌身上回來,瀟灑地拄著拐杖起身,恢復(fù)正常語速。“散會!周末愉快!”

  “周末愉快!”大家歡呼雀躍地離開了會議室。

  楚汝俠收拾了東西,和田心一起下了樓。

  “你老公最近回來了是吧?”

  “嗯,過完年又要出去了。”田心嘆氣。

  “享受當(dāng)下吧!”楚汝俠表情和往常不同,口氣也不再囂張。

  “為什么感覺每次年終你都像變了一個人?”田心疑惑道。

  “累了一年了,沒力氣懟人了。你想念的話等明年吧!”

  田心無語。

  “你老公來接你是吧?”

  “嗯?!?p>  “那我先走了?!背陚b看向已經(jīng)在外面等候的白車。

  “真是風(fēng)雨無阻??!你們結(jié)婚得了?!?p>  “再見!”楚汝俠離開。

  “行李都帶了嗎?”楚汝俠走向錢錦。

  “嗯。”錢錦接過拐杖,放到后排,楚汝俠上了車。

  兩人在附近的一家飯館吃了晚飯,再次上車,白色的車輛往城外開去。一路上兩人話都不多,不時說幾句也不像平時一樣劍拔弩張,異常平和。

  一路行駛了近四個小時,兩人駛?cè)胍粋€小縣城,停在了一家民宿前。

  “又是一年沒見!”迎面走出一個奇裝異服的同齡男人,一頭土氣的黃頭發(fā)。

  “你倒沒什么變化,還是一樣土得掉渣!”楚汝俠下車,傲慢地?fù)P起下巴。

  “不要這樣嘛,都是老朋友了!”對方憨笑,接過錢錦從后備箱拿出的行李箱。

  “誰跟你老朋友了?你不要臉,我還要呢!”楚汝俠接過錢錦遞過來的拐杖。

  “你腿怎么了一姐?”對方驚訝地看著她。

  “誰是你姐?別跟我裝熟!”楚汝俠拄著拐杖走進(jìn)民宿。

  “都這么多年了,她怎么還這樣?”男人苦笑著看向錢錦。

  “我也一樣嫌棄你。”錢錦瞥了他一眼,跟了進(jìn)去。

  男人無奈嘆氣,拖著行李跟了進(jìn)去?!拔以缇透倪^自新了好吧?”

  “狗改不了吃屎!”楚汝俠倚在柜臺邊。

  “你這是成見!”男人走到柜臺后?!拔颐看味冀o你們打折了也沒見你客氣點(diǎn)?!?p>  “我們不缺錢!”楚汝俠一臉囂張。

  男人無奈笑了?!笆鞘鞘?,你們最厲害!”

  “你也不錯,能到縣城開間名宿。我還以為你長大了會娶個村姑去村里挑糞呢!”

  “你這張嘴?。≌媸鞘耆缫蝗?!始終如一啊!”

  “多謝夸獎!”

  “話說你們從初中就在一起了,怎么還不結(jié)婚?”男人看向兩人。

  “我們不用那張紙也能白頭偕老?!卞X錦挑眉。

  “文化人就是不一樣啊!”男人笑著遞上房卡。

  “多謝夸獎!”錢錦接過。

  “你倆真是絕配!不在一起那真是天理難容!”男人招呼員工來柜臺,提著行李帶兩人往里走。

  “你腿腳不方便就住一樓吧!”男人將行李放到門口。

  “謝啦!”錢錦開門,楚汝俠目不斜視地走了進(jìn)去。

  男人笑了笑,離開了。

  楚汝俠先進(jìn)了洗手間,錢錦給程昊文打了視頻。楚汝俠出來后錢錦把電話給了她,去洗漱。

  “程兄,還沒到休息時間?”楚汝俠拿著錢錦的手機(jī)。

  “嗯。你還好嗎?累不累?石膏也沒拆,走路不方便吧?”程昊文口氣一貫的溫柔。

  “好得差不多了,下周就可以拆了?!背陚b賤笑。

  “嗯,我給你拆!”

  “先謝過了程醫(yī)生!”

  “我得出去了,你們早點(diǎn)兒休息?。 ?p>  “好!辛苦了程兄?!背陚b掛了視頻。

  楚汝俠走到窗邊,看著燈火寥寥的小縣城,表情復(fù)雜。換了睡衣洗漱好的錢錦走出衛(wèi)生間,走過去拉了窗簾,扶著楚汝俠上了床。

  “很晚了,快睡吧!”錢錦關(guān)了燈,翻身抱住楚汝俠。

  “嗯?!背陚b摟住錢錦,蹭到他懷里,閉上了眼睛。

  第二天天朗氣清,小縣城的天空明朗得過分清澈,仿佛什么都無法隱藏。楚汝俠穿了一條白色的連衣裙,灰色運(yùn)動鞋,套上深藍(lán)色的棉外套,化了一個精致的淡妝,柔和的口紅色號,扎起一頭長發(fā),戴上墨鏡。

  “拐杖?”錢錦詢問到。

  “不要了?!背陚b開門走出去。

  錢錦背上背包跟著出了門,牽過楚汝俠的手一起走進(jìn)民宿大廳。

  “路上小心!”民宿老板如往常般遞上一束嬌艷的紅玫瑰。

  “謝了!”錢錦接過。

  兩人上了車,楚汝俠抱著玫瑰花,戴著墨鏡的眼睛看不清情緒。

  “老板,你的兩個老同學(xué)每年都回來拿著一束玫瑰花去哪里???”一個呆了幾年的員工好奇問到。

  男人看向天空。“天堂?!?p>  白色的車駛出縣城,在山間公路上疾馳。兩人默默無語,都沒有說話,除了喝水和遞水,幾乎連動作都沒有。

  兩個小時后,周圍的景色越來越原始,地段也越來越偏僻,手機(jī)的信號格岌岌可危。楚汝俠迎著風(fēng)閉上眼睛,微不可察地嘆了一口氣。

  車輛經(jīng)過一個偏僻的村寨,駛?cè)肽嗦?,最后停在了一個山腳。

  楚汝俠抱著花下了車,錢錦從后座拿了背包,把兩人的水杯也放了進(jìn)去。兩人牽手走上一條細(xì)長的黃泥路,一路向上,最陡的地段換了楚汝俠背包,錢錦背起楚汝俠,小心翼翼地往上走,終于抵達(dá)了一塊半山腰的平地。

  錢錦小心地放下楚汝俠,拿過背包,牽著楚汝俠往不遠(yuǎn)處的一座墳冢走去。

  “好久不見啊!”楚汝俠取下墨鏡塞到兜里,揚(yáng)起一個燦爛的笑容,俯身把玫瑰花放到墳前,看了看灰白的墓碑,一瘸一拐地走向旁邊的灌木叢,折了一把多葉的枝杈。

  錢錦把包放到草地上,拿出準(zhǔn)備好的碗碟、水果和啤酒。楚汝俠走回來,分了一半枝杈給錢錦。楚汝俠收了臟灰的碗碟放到一邊,清掃墳前的灰塵,錢錦則繞著墳冢掃了一圈,把四周的蜘蛛網(wǎng)等雜物掃了。

  兩人一起擺了碗碟,放上水果。錢錦開了兩瓶啤酒,往帶來的透明杯里倒?jié)M,啤酒發(fā)出氣泡聲。他把倒剩的一瓶遞給楚汝俠,另一瓶擺到墳前。

  “我到下面那個小草坪等你,好了叫我?!卞X錦俯身吻了楚汝俠的頭頂,拿著背包離開了。

  楚汝俠艱難地坐下,側(cè)身挨近墓碑,伸手摸了“許樂”兩個字,嘴角揚(yáng)起?!皩Σ黄鸢?!因為太遠(yuǎn)了,所以每年就來這么一次。知道你善良,不會怪我。”

  楚汝俠斜拿著半瓶啤酒,碰了墓前的酒杯,喝了幾口。

  “不管在哪里,你一定還像原來一樣吧!笑得靦腆又陽光!一定要像原來那樣!你爸媽經(jīng)常發(fā)你女兒的照片,我看她長得很像你?!背陚b又喝了一口啤酒。

  “這一年我還是沒什么變化,老樣子,可能多了幾條皺紋吧!對于你,我也還是一樣后悔?!背陚b低下頭?!昂蠡谀阏f要結(jié)婚的時候,沒有叫你再想想。后悔你生孩子后,只去看過你一次。后悔你老公在病床旁邊打游戲的時候,沒有,揍他?!背陚b的聲音有些顫抖,所以停了幾秒。

  “后悔你躺在病床上的時候,沒替你剪指甲,明明握手的時候看見了,卻理所當(dāng)然地覺得你父母更適合做,而他們卻沒做。后悔沒能,看出你在撒謊,明明是那么嚴(yán)重的癌,那么危險的手術(shù),你三兩句我就信了?!背陚b有些哽咽,眼底泛起淚花,嘴角顫抖地又喝了一口,灑落了一些,她也并不在意。

  “后悔答應(yīng)了第二天要在你手術(shù)前給你帶一頓好吃的,卻因為工作太忙沒有履行承諾。后悔相信了你說的,還有很多的以后?!背陚b舔了舔嘴唇,咽了咽口水。

  “你說你怎么就那么善良,你該有多害怕多絕望,卻笑著騙我只是個小手術(shù)。相比之下,我真是個人渣,是吧?從小就壞透了?!背陚b含淚笑了,但始終沒有讓淚水落下。

  她看向墓碑,抿了抿嘴唇,吸了鼻涕。

  “你一定不喜歡聽我講這些吧!那我說說咱們以前的事。記不記得那次一起洗澡,我使壞翻到上面……”楚汝俠滔滔不絕地講著,不時就笑一笑,再喝一口啤酒。

  錢錦坐在下方的草地上,看著遠(yuǎn)方層巒疊嶂的群山,長長地吸了一口氣,回想起那個從樓梯后面露出來的笑容,微微揚(yáng)起嘴角。

  良久后,楚汝俠手里的啤酒空了。她放下酒瓶,站起身。

  “知道你喜歡白色,所以特地穿了條白裙子,怎么樣?風(fēng)采不減當(dāng)年吧!比當(dāng)年文藝晚會怎么樣?”楚汝俠笑道。

  楚汝俠吸了一口氣,仰頭閉上眼睛,感受拂過的山風(fēng)。

  “如果哪天我突然不來了,我們應(yīng)該就見面了吧!一起化成風(fēng),化成雨,化成雪,化成霜,不然冰雹也成,老樣子,囂張在山野的每一個角落?!背陚b睜開眼,看向墓碑?!霸谀侵?,我會繼續(xù)看著這個世界,記著你。我活著,你就活著。你也繼續(xù)像這束玫瑰一樣,妖艷明媚!”

  “你知道的,我喝啤酒不會醉,就是廁所跑得勤。我尿急了,走了啊!”楚汝俠笑容燦爛地戴上墨鏡,轉(zhuǎn)身,表情瞬間僵硬,嘴角開始顫抖,兩行淚水滑落,只是墨鏡遮了眼睛,看不到情緒。

  楚汝俠一瘸一拐地漸漸走遠(yuǎn)。

  死亡不該是件悲傷的事情,畢竟人來人去,只是自然規(guī)律。一起經(jīng)歷的時間,一起走過的路,一起踏過的河,一起看過的晚霞,都連同那個人一起留在記憶里,即便有一天完全消融,也會以它獨(dú)特的方式,存活在世間。

  所以,就當(dāng)我的淚水,是你化作的清澈雨水吧!

  我來看你,該是快樂的!

  楚汝俠咬著顫抖的嘴唇走到回去的路邊,擦了眼淚,看向遠(yuǎn)方,長吸了一口氣,揚(yáng)起笑容。

  “錢賤!”她大叫了一聲。

  錢錦回頭,起身走過來,仰頭看著她。“回去了?”

  “嗯?;厝チ恕!背陚b微笑。

  錢錦笑了,爬了上來,把輕了的包放到楚汝俠背上,走到她身前,蹲下。楚汝俠笑著趴上去,摟緊他?!拔夷蚣?,一會兒到了山腳我去林子里尿個尿?!?p>  錢錦嘆氣?!班崌鴺?biāo)說得對,真是十年如一日地沒臉皮?!?p>  “你走穩(wěn)點(diǎn)兒!不然我尿你身上?!背陚b挑眉。

  “你有本事就尿!”錢錦加快腳步。

  “哼,你以為我不敢?”

  ……

  三十歲,你會發(fā)現(xiàn),身邊同齡的人都結(jié)婚生子了,送紅包送到手軟,熟與不熟的。三十歲,你會發(fā)現(xiàn)你的父母老了,他們時常顯得愚蠢又固執(zhí),而你卻改變不了他們。三十歲,你會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體開始出現(xiàn)各種毛病,為了保養(yǎng)自己的身體,費(fèi)勁心力,卻經(jīng)常沒有效果。三十歲,你會發(fā)現(xiàn)死亡真實地在逼近,人與人之間,成了見一面少一面的關(guān)系。出席喜宴和葬禮,成了稀松平常的事。

  但是,你還是得一如既往地工作和生活,掙扎在現(xiàn)實的泥濘里,深陷其中,無法自拔。你能做的,只是不斷奔赴下一場熱愛,讓自己逐漸麻木的心繼續(xù)跳動;你能做的,只是去見每一次能見的人,抓住每一刻去笑談人生。你能做的,只是繼續(xù)往前,走向那個,確定,也不確定的終點(diǎn)……

  五年前,終于結(jié)束了一場招聘會的楚汝俠沖回辦公室,換了一雙平底鞋,匆匆忙忙地離開了辦公室,路上隨便買了一個小吃,上了地鐵。

  到站的楚汝俠下了車,打了車,抵達(dá)省城最大公立醫(yī)院的住院樓,沖進(jìn)了電梯。

  她跑向那個來過一次的病房,病床上卻沒有人。

  “是楚楚??!她還沒出來?!钡湫娃r(nóng)村打扮的許樂父親站起身。“過來坐。”

  “叔,阿孃,不是一早就進(jìn)去了嗎?怎么還沒出來?”楚汝俠走過去坐下。

  “手術(shù)時間延長了,又送去拍片檢查了。囡兒,叫阿嬢!”許樂媽媽抱著許樂的女兒。

  小女孩沒叫,也不看楚汝俠。

  “阿嬢沒事兒!她認(rèn)生?!背陚b笑了,因為腰酸背痛而靠向前方,雙手叉在身前,拇指不自覺地一直摩擦著,臉上是極力掩飾的焦慮。

  病房里幾乎沒有人說話,許樂的父母不時和許樂女兒說幾句,旁邊病床上的老人包著頭,不住地呻吟著,只有一個人。

  時間慢得嚇人,一個小時過得像一個世紀(jì)般漫長。終于,外面有了聲音。楚汝俠騰地站了起來,許樂的父母把孩子放到許樂表姐的懷里,跑出去了。楚汝俠跟了上去。

  剃光頭發(fā)的許樂躺在病床上,頭上和嘴里都插著管子,表情痛苦,一滴淚水從閉著的眼角滑落。那一刻,楚汝俠懵了,但還是下意識地伸手去推病床。

  楚汝俠的腦子和耳朵都在嗡嗡作響,外界的聲音仿佛都在一瞬間消失了。片刻后,才吵吵鬧鬧地傳了進(jìn)來。

  病床上的許樂突然抽搐起來,嘴里吐出東西,從氧氣管向上的口噴出,衣服、嘴角、脖子上到處都是。一群人手忙腳亂起來,站在床頭的許樂老公一臉不情愿地擦拭著嘔吐物。護(hù)士滿臉陰沉地將她的手綁到床邊,責(zé)怪道:“這指甲這么長家屬也不知道提前剪了?!?p>  “對不起,我們也不知道!”許樂爸爸滿臉愧疚地回答。

  楚汝俠的拳頭攥緊了,看向那個護(hù)士和許樂老公的眼神變得兇狠,卻因為痛苦煎熬的許樂而選擇了沉默。

  之后的很長一段時間,楚汝俠的意識幾乎一直處在出走狀態(tài)。

  “家屬跟我過來一下?!弊o(hù)士垮著一張臉口氣冷漠地說到。

  許樂的父母和老公離開了,楚汝俠和許樂的表姐及女兒留在了病房。

  “叔,阿孃,許樂沒事吧?”楚汝俠看向回來的許樂父母。

  “沒事,說還要觀察。楚楚你明天還要上班吧?趕緊回去休息吧!謝謝你來看許樂!”楚楚爸爸勉強(qiáng)笑著說到。

  “沒事就好!”楚汝俠松了一口氣,走到許樂身旁?!皹窐?,我先回去了,過兩天你醒了就來看你,啊!你好好休息!”

  楚汝俠看了看始終閉著眼的許樂,也不知道她聽到自己的話沒有。

  她轉(zhuǎn)身看向她的父母,笑道:“叔,阿孃,那我先走了。有什么事就打電話給我?。 ?p>  “哎,好!快回去休息吧!”許樂媽媽也露出勉強(qiáng)的笑容。

  楚汝俠沒有跟許樂的老公打招呼,離開了。

  第二天下午,另一個初中好友突然打來電話。楚汝俠有些驚訝,但還是拿起電話出了辦公室,在走廊上接通了。

  “楚楚!”楚汝俠一接起電話,對方就傳來了哭聲。

  “怎么了?”楚汝俠疑惑道。

  “他們說,說,今天早上,樂樂走了?!睂Ψ狡怀陕?。

  楚汝俠腦子里轟了一聲,幾秒鐘里仿佛沒了意識。她張開嘴,大口地呼吸著,極力壓制自己腦子里的轟鳴聲?!澳?,你說什么?”

  “樂樂走了!”對方大哭起來。

  楚汝俠干澀的眼里涌上淚水,洶涌著連續(xù)滾落。“不可能,我昨晚還去看她了。她爸媽,她爸媽告訴我,說,說她沒事,等醒了,就告訴我的?!背陚b否定到。

  “真的!我,我都沒有去看她!他媽的什么鬼工作!我竟然沒有去看她?!睂Ψ降目蘼曇恢背掷m(xù),楚汝俠突然脫力了,坐倒在地。

  “楚楚,你還在嗎?”對方的情緒稍微平靜下來后問到。

  “嗯。”楚汝俠眼神渙散地看著地面,眼淚還在不斷涌出,卻沒有哭聲。

  “葬禮,你去嗎?”對方哽咽道。

  “嗯。”楚汝俠緊閉的嘴唇顫抖不止,視線一片模糊。

  “說是這周六,那我在縣城等你?!?p>  “好?!背陚b的聲音很輕。

  “那我們到時候見?!?p>  “好?!?p>  楚汝俠掛了電話,在地上又坐了幾分鐘,才緩緩起身。她看向走廊盡頭的窗戶,幾顆沾血的血色蒲公英飄了過來。

  楚汝俠的神色漸漸恢復(fù),眼里的茫然和悲傷消失,幾乎沒有情緒。她擦去淚水,步伐依舊堅定,推門進(jìn)了辦公室,直接進(jìn)了經(jīng)理辦公室。

  “經(jīng)理,周六的招聘會我來不了,我要請假。”楚汝俠語氣平靜地說到。

  “是有什么事嗎?”經(jīng)理問到。

  “我朋友去世了,我要去參加葬禮?!背陚b面無表情。

  經(jīng)理露出遺憾的表情?!昂?,知道了。我會告訴主管?!?p>  “謝謝經(jīng)理。”楚汝俠轉(zhuǎn)身,離開了經(jīng)理辦公室。

  “朋友去世了,這表情怎么……”經(jīng)理看向外面面無表情的楚汝俠,疑惑地?fù)u搖頭。

  默然走在街上的楚汝俠依舊面無表情。手里的電話響了,她接起。

  “喂。”聲音毫無波瀾。

  “楚汝俠,你怎么還不回來?”錢錦的聲音傳來。

  聽到聲音后,楚汝俠的眉頭皺了皺,一片漆黑的眼里漸漸亮起,楚汝俠停下腳步,嘴唇開始顫抖。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你在哪里?”錢錦擔(dān)憂地問到。

  楚汝俠漸漸泣不成聲?!板X錦,樂樂,樂樂她,她走了?!闭f完當(dāng)街大哭起來。

  錢錦懵了一瞬,隨即認(rèn)真道:“你在哪里?我過來找你?!?p>  楚汝俠看了看陌生的四周,找到路牌。

  “你等我!”錢錦掛了電話。

  城市明亮的霓虹燈在淚水里扭曲拉長,楚汝俠的哭聲那么大,在喧囂的城市里卻那么小……

  有些人出現(xiàn)在你的生命里,陪你走過一段珍貴的時光,然后分道揚(yáng)鑣,經(jīng)久不聯(lián)系??伤谀阈睦锏奈恢茫冀K會在那里,即便被時間消磨,即便逐漸寡淡,也不會消失,無論多久,無論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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