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神齋雖然只是城市一隅的小店，但比起迎來送往都是西裝革履上流階級的高級餐廳，反而是這里更能見證人生百態(tài)。有時候都不用杜明賢去搭訕或詢問，光是從客人們的點餐上便可窺知一二，這也是重復(fù)著較為機械的做飯動作的他腦子里愛思考的事情——
比如：4號桌是最靠里面的位置，說明坐在那里的客人希望一個安靜的就餐環(huán)境；而從只點了一份小碗的【招牌牛肉面】來看，應(yīng)該是位正在減肥的女士…
“哥，4號桌的面再加兩個荷包蛋！”
“??？”聽到杜逸舟的吆喝，杜明賢一怔，心想那位女士減肥的時候還吃兩個蛋的嗎：“怎么回事？”
“他們倆沒看見額外加料菜單，讓你現(xiàn)在加?。≡趺戳?，這很奇怪嗎？”
“4號桌坐了兩個人？”
“對啊，一男一女，并排坐著，應(yīng)該是剛剛結(jié)婚或者熱戀中的樣子?！倍乓葜奂{悶：“你今天咋啦？竟問些莫名其妙的問題？”
“兩個人點一份面，還是小碗的？不會是點餐機出故障了吧？”
以防萬一，杜明賢找到了4號桌，果然看見是對年輕男女依偎在一起，是以前沒見過新客人。
“抱歉，請問兩位是點了兩碗面嗎？”
女生轉(zhuǎn)過身來：“我們就點了一碗，分著吃，怎么了，哪條法律規(guī)定這樣不行？”
“沒有！抱歉，我是怕我們點餐機出故障了給您帶來不便?！?p> 男生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我們剛結(jié)婚，而且還是‘裸婚’，一切從簡！”
“是嗎？恭喜??！為了表示祝賀與為剛才的失禮表示道歉，我送二位兩份甜品吧？”
女生看了男生一眼，搖頭：“很感謝老板你的心意，不過比起送甜品，能把面條升級成大碗嗎？”
“啊，哦?！?p> 雖然估計就算是大碗的要分兩個人也都吃不飽，但杜明賢覺得自己已經(jīng)仁至義盡了，畢竟廚神齋不是做慈善的，而且比他們可憐的大有人在。
…
下午，廚神齋關(guān)門后，杜明賢去超市買晚上做飯用的食材。在路過肉食專柜時，看見今天的五花肉打限時優(yōu)惠打5折很誘人，但面對長長的隊伍只能望洋興嘆了。
“老板！這里！”4號桌的那對新婚夫婦中的男生招呼著：“來我前面吧？”
“這樣不好吧？”
“沒事，就當我還老板的人情啦！”
杜明賢無語，心想這算哪門子還人情？
“算了吧，插隊還是不太好?！?p> “那這樣好了，我多買一份，老板你給我錢？”
“這…好吧，那就謝謝你啦?！?p> 杜明賢轉(zhuǎn)身想要去先買別的東西，卻被男生拉住了：“等等！拜托老板你能陪我聊會兒天嗎？我手機壞了還在修呢，在這里干排隊實在是太無聊啦！”
“怎么不找你老婆聊??？”
“她在乳制品那邊，6點以后酸奶有促銷優(yōu)惠！”
“還真是過得精打細算??！”杜明賢忍不住感慨。
“精打細算不好嗎？我們不偷不搶不占便宜，合理合法壓制物欲?！?p> “挺好的，節(jié)省的日子有時候也別有一番樂趣！”
“得了吧，要是有錢誰想節(jié)?。窟@不是客觀條件不允許嘛！”
“哈哈，我還真是豬八戒照鏡子——里外不是人啊！”
男生笑了：“哈哈，抱歉，最近心煩事比較多，心情不太好。跟她結(jié)婚的時候曾經(jīng)那么天真地認為真愛能勝過一切，到頭來日子還是得回歸柴米油鹽醬醋茶?。 ?p> “是啊，雖然這么說不太好，也請千萬別對號入座，但老人常說的‘一分錢難倒英雄漢’和‘貧賤夫妻百事哀’不是沒有道理的?！?p> “可是錢存不下來??！我在一家小公司當個掙得不多不少的程序員，我老婆身體不太好自己在家開網(wǎng)店，每個月夫婦倆人加一起也才8000出頭，可光房租、水電、網(wǎng)費、通勤這些就要花去5000！”
“是啊，最近生活成本越來越高了，家里不能幫忙嗎？”
“恰恰相反，我家我媽癱瘓在床，我爸要做心臟手術(shù)，我弟弟要上大學，這些都是等著要錢的地方吶！她家情況也差不多，資金這方面經(jīng)常是拆東墻補西墻。”
“這樣啊…”
在網(wǎng)上看到的都是經(jīng)歷著重大疾病或意外的可憐人，宛如被利刃攔腰斬斷了平靜與美好；而生活中更多的是被壓力一點一點擠壓，如同結(jié)實的細繩扼住喉嚨般漸漸喘不過氣的。
“唉…我不怕苦日子，就怕苦日子沒有頭。這樣下去房子買不了、孩子不敢要、父母還需要我們養(yǎng)老，真是一團亂麻！”
杜明賢想不到什么好的安慰，只能點頭傾聽表示理解。
“不過，也有好事！明天是25號，是發(fā)工資的日子，我們兩口子可以來一次‘計劃內(nèi)奢侈’了！”
“什么意思？”
“正好遇見老板，那就麻煩你明天給我們夫婦倆做一碗…啊不，兩碗那個看著就超好吃的【廚神庖牛面】吧！”
“真的嗎？那個一份56元，而且恕不議價和賒賬哦！”杜明賢好心提醒道。
“可以…吧？”男生有些齜牙咧嘴地拿出一個小本，上面密密麻麻的是各種收支項目——黑色是收入、紅色是支出，很醒目。
“果然還是再考慮一下吧？你們今天兩個人才花了16元，沒有理由一頓飯花112元吧，那可是將近八倍呢！”
“可生活中要是連這點樂趣都沒有的話，實在是太苦了！”
“既然平時都這么節(jié)省了，不如把你這個所謂的‘奢侈’平攤?cè)绾危看笸氲摹菊信婆Ｈ饷妗坎?8元，很合算的哦~”
男生擺擺手：“沒有人喜歡節(jié)省，欲望是刻在DNA里的，我和我老婆只是因為沒錢而不得不壓制欲望！既然都如此辛苦了，一個月就奢侈這么一頓，有什么不行呢？”
話已至此，杜明賢也只能點頭：“好，那明天就期待著二位的光臨了。”
眼見隊伍已經(jīng)快排到了，男生突然抓住杜明賢的衣角，不安道：“那個面很好吃的吧？一定是物超所值的吧？”
“不好吃退錢，行了吧？不過可不許吃完了再說不好吃哦！”
“哈哈，不會啦！我們雖然窮，但還不至沒底線！”
看著男生開朗的笑容，杜明賢決定明天的面一定不能讓他們失望，畢竟這是人家一個月才能有一次的“計劃內(nèi)奢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