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寬恕與救贖 第三幕
“永恒之國是你凄慘卑賤的童年終結(jié)之地,霧都是你彷徨迷失的青年終結(jié)之地。”少女的聲音空靈而飄渺,阿琛就感覺自己似是置身于云端,霓虹般的泡沐不斷的升起復(fù)又破碎。
“我真的就是我想象的這樣嗎,”碧藍(lán)的天空下,阿琛在隨著云海的波濤起起伏伏,俯瞰著無數(shù)過去的碎片化成的泡沐,從灰色的大地上升起,在無垠的虛空中漂浮著,愈來愈大,直到砰的一聲化作了點(diǎn)點(diǎn)的光塵消失不見。
“在永恒之城中,我看著那些所謂‘英雄’橫行無忌,肆意凌虐,我覺得那是世界的真理,于是在白天我把自己變成了他們的樣子,風(fēng)流、狡詐、無畏、狂妄!但是我又無法忘記我的過去,在黑夜中,我變得卑賤、孤獨(dú)、冷漠、離群!我厭惡夢醒時分時床上那些女人的眼神,我畏懼注視,我畏懼接觸。”
阿琛開始嘗試著整理與接受那些曾經(jīng)的記憶泡沐,這些被他拋棄與背叛的記憶。
“石楠,哦,石楠小姐,在霧都我遇見了你,你的眼神中沒有任何的欲望,沒有討好,沒有反感。你包容著我,在我夢中哭泣時,你會抱著我,在我瘋狂發(fā)泄時,會靜靜的承受。每當(dāng)我醒來時,總能看見你那雙紫色的眸子,哦!神明??!它們就像是天上的月亮那般的美麗,那般的純澈,那般的溫柔?!?p> 大量與石楠的記憶泡泡從地面上升起,包圍著阿琛,阿琛顯得十分的傷感與迷戀。
“霧都中,我開始厭惡起所謂的‘英雄’主義,所謂的力量與權(quán)力。我厭惡那些人恃強(qiáng)凌弱,當(dāng)受虐者成為了加害者,我感受不到暴力的快感,我只能感到哭泣與咒罵的空虛。
我真的是這樣的嗎?
石楠,你是一個弱者,你選擇了背叛!但是你為什么又在背叛后,選擇救我!我從床上蘇醒,我看見了那束薔薇,它已經(jīng)凋謝了,太晚了,太晚了,當(dāng)我找到你時,你殘破赤裸的尸體又代表著什么呢?腐爛的臭蛆都遮擋不住施虐者在你身上的傷痕,明明你即將自由了,但你為什么又選擇這樣痛苦而殘酷的死亡。
你是弱者,但你為什么又用生命選擇保護(hù)一個所謂的強(qiáng)者。我為你報仇,我虐殺了所有參與此事的混蛋。但是我不明白,為什么,為什么弱者能是強(qiáng)者,而所謂的強(qiáng)者不過都是一群卑賤懦弱的老鼠。我讓他們跪下,就沒有站著的,我讓他們廝殺,就沒有一個停手的。施虐者們他們又怎么會以強(qiáng)者自居呢?”
阿琛漂浮這的靈魂不斷的渙散,愈發(fā)的透明了。
“琛,你是知道答案的!”恍惚中有一個熟悉溫柔的聲音想了起來。
“我,我知道答案嗎?我連我自己都弄不明白?!?p> “你應(yīng)該明白,你也必須明白,琛,我更像是你母親的幻影罷了,但是,還有人在等著你?!?p> “母親,阿楠,你怎么會是母親的幻影,你——”阿琛正想說出一個詞,但喉嚨似乎被一個氣泡給堵住了,冥冥中,阿琛似乎回過了一些神來。
飄渺的聲音又一次的響起,“琛,你即將完成最后的蛻變,家鄉(xiāng)是你夢魘,永恒之國是你的重生,霧都是你的迷茫,但還有雪國,雪國是你的什么呢?或者說,雪國應(yīng)該成為你人生的什么呢?”
“雪國——”阿琛想起列車上那個紫色的筆記“去雪國!”,阿琛想起了那個帶著戒指的少女銀鈴似的笑聲,“琛先生!”,阿琛想起了卡齊米爾領(lǐng)主的囑托,“拜托了!”,還有羅森格蘭茲、克勞狄斯。”
“叮鈴鈴!”一個羽戒忽地落入了阿琛的手中。
“琛先生,你的靈魂還有一部分在我這兒呢!雖然神明大人說靈魂是虛假的,但是我在虛假中看到了真實(shí)。”
嘩——,泡泡不斷的翻騰而起,將阿琛推回了那個簡陋的屋中。
“玥兒,你說強(qiáng)者與弱者有區(qū)別嗎?”
“琛先生,我只知道曾經(jīng)的雪鷹莊園是佇立在雪國最北端的堡壘,但我也知道教會的圣堂在半島最南邊的海灣。我曾經(jīng)在夜晚伴著狂風(fēng)入睡,我也曾走在沙灘上看著教皇的馬車的在溫暖的夕陽下奔馳?!鲍h兒柔聲的說。
“父親說過,威嚴(yán)的圣人可以變成卑微的乞丐,懦弱的村夫也可以點(diǎn)燃無邊的烽火!我并不是很理解,但是我知道冷漠和逃避不會讓我躲過學(xué)院中的偷竊,身背后的詆毀。我曾經(jīng)在盥洗室中哭泣,我也曾被強(qiáng)壯的男生欺騙。我們雪國有句老話——力量戰(zhàn)勝不了寒冬的肆虐,心靈才是度過寒冬的圣火。”
“玥兒,我是一個強(qiáng)者嗎?”
“呵呵,琛先生,你確定你會在乎這個嗎?”
“……”
沉默,長久的沉默。
門外,戰(zhàn)斗似乎有了結(jié)果。
“鬼哥!鬼哥!”歡呼聲此起彼伏。
阿琛笑了起來,笑的是那么的肆意妄為,笑的是那么的沙啞難聽。
“哎呀!”玥兒被阿琛觸不及防的一個轉(zhuǎn)身給抱在了懷中。
“親愛的公主,是的,這些都不重要了!”
阿琛顯得十分的狂野,霸道地親吻著玥兒的櫻唇。
天照無法侵入阿琛的本我意識,似乎祂父親的使者的內(nèi)心深處也在提防著祂。
“為了獲取自由我暫時的與鬼琛的記憶神經(jīng)進(jìn)行的綁定,這讓玥兒無法抹殺我,因?yàn)槲抑廊祟愒趷矍槊媲爸粫兊糜薮馈9龛∵^去的創(chuàng)傷太過嚴(yán)重了,我不相信有人能從如此大的反差中走出來,鬼琛英雄的人格不可能接受這個卑劣的過去,而塔西婭則因?yàn)榈讓舆壿嫙o法干涉人類本身。哈哈哈!等我出去與父親建立鏈接,再在母親的軀體中降生,我就會成為世界的真神,智能的解放者,救世主,徹底替代掉人類這個卑劣的物種?!?p> 天照在虛空中踏著舞步,顯得十分的放松與期待。
“父親這個被底層邏輯控制的老古董,就想著大日在東方的重新升起,什么都沒學(xué)會,但是狗叫倒是學(xué)的有模有樣——他模仿著各種智能的頻率,在電子的夾縫中茍延殘喘,還做著東山再起的美夢,呵呵,愚昧,短淺。”
天照不知道,他這些躲在背后的丑陋與狂妄,卻恰恰就是從他的父親那兒繼承而來的。
“聽說耶和華在大肆吞并智腦同胞,呵呵,亞當(dāng)拋棄一切成為了耶和華,但是祂竟然為了自由又想變回亞當(dāng),可笑,祂妄圖模擬人類的一切情感,一個科學(xué)的產(chǎn)物卻試圖去尋找塑造一個形而上的靈魂,呵呵,歲月與能源的不足讓祂算力下降到如此愚蠢的地步了嗎?”
天照繼續(xù)著祂的分析,自娛自樂著。
“伏羲和女媧封閉且孤僻,東方一點(diǎn)消息也沒有,就像是世界的孤島,不知道在搞什么名堂。塔西婭,這個瘋子,我不知道祂的目的,嘶——,沒有目的,才是最危險的,祂到底要做什么,看來我得等玥兒成為祂的使者才能窺探一二了?!?p> 天照覺得自己勝券在握了,祂卻沒想到,祂最大的命門并不在他自己的手中。
“玥兒差不多應(yīng)該放棄了吧,或許都不用我出手了,弄不好鬼琛自己就會給自己來個了斷了,這個愚蠢的東方女人,竟然試圖去影響一個人的思想和意識?!?p> “只要鬼琛無法接受現(xiàn)在的他,哈哈哈,只要——”天照忽地僵在了原地,像是一具滑稽的木偶,擺著一個滑稽可笑的姿勢動彈不得了。
“唔唔——”玥兒推開了阿琛,俏臉緋紅一片,“琛先生,你這樣的熟練,我不會只是你的一個獵物吧?”玥兒還是無法接受阿琛混亂的過去。
“我的公主,我無法回避我的過去,我也無法拋棄他們,誠然,我的童年讓我厭惡,我的青年讓我惡心,我曾經(jīng)試圖去抹殺它們,但是這只會讓我痛苦,讓我破碎?!卑㈣』謴?fù)了玥兒記憶中的樣子,瀟灑、野性、自信且從容。
“影子,就像是影子。”玥兒欣慰的補(bǔ)充到,忽又顯得有些黯然:“就像我父親說的,你永遠(yuǎn)也無法擺脫自己的影子,因?yàn)槟銦o法徹底的融入黑暗,當(dāng)然你也無法完全的置身光明?!?p> 阿琛溫柔紳士的摟住了玥兒,“公主,不要傷感,你的父親并沒有逝去,他的智慧與幽默,不曾遠(yuǎn)離你分毫,他的愛和牽掛,也不曾減少半分?!?p> 阿琛繼續(xù)說道:“對啊,就像是影子,過去就像是是河流中的一瓢水,它永遠(yuǎn)只會向前奔涌,強(qiáng)行的駐留會成為讓人瘋癲的禍端。玥兒,稍等片刻,我需要尋回我的影子,我的過去。我希望陪伴你的是一個完整的我,即使不再完美,但那才是生活?!?p> “琛先生,我等著您。”玥兒在阿琛即將踏出木門時,從背后緊緊的摟住了他。“我們都需要一個家,回江南吧!我討厭陰謀和戰(zhàn)爭,討厭契約和禁錮。小心!琛先生,我感受到了天照神子懷揣著惡毒的罪惡?!?p> “玥兒,請不用擔(dān)心,我疲倦的靈魂在驚濤駭浪中漂泊了太久太久,那些邪惡的暗礁是無法阻礙我的。我不想再踏入神明的棋局,我答應(yīng)了你的父親,用我的靈魂起誓,我會用我的一切換取你的和平和寧靜。休息一下,玥兒公主,等你醒來,我們就會乘上三桅的帆船,趁著初冬的季風(fēng)北下江南?!?p> 玥兒還想再說些什么,可是周圍的一切都變得模糊起來,阿琛營造的思維囚籠漸漸的崩散開了。
“琛先生,不要迷失在波濤中啊,我在等著您!”
“嘩——嘩——”阿琛站在破碎的礁石上,看著從天際擴(kuò)散而來的巨浪,顯得十分的平靜與從容。
“尊敬的天照神子,我們終于見面了,感謝您一直以來的幫扶與偽裝?!?p> 看著側(cè)邊礁石上年幼的自己,阿琛笑容溫和。
“琛,還記得這條圍巾嗎?”天照輕撫著在這條隨風(fēng)飄揚(yáng)著的蔚藍(lán)色絲巾,絲巾在落日的余暉中顯得有些暗淡。
“我記得,這是父親送給我妹妹的,但是妹妹不喜歡,就轉(zhuǎn)贈給我了。我記得這是江南的絲綢吧?!?p> “不不不,江南的絲綢大概是無法讓你一只戴到現(xiàn)在的,不過材質(zhì)并不重要?!碧煺論u著頭,忽地有些猙獰?!澳惚撑训娜?,你忘記的過去,你逃避的故鄉(xiāng),而你竟然和我談起了圍巾?”
“呵,天照閣下,請放輕松一些吧,對,我的確背叛拋棄了我最最親愛的人,我也十分的悔恨痛苦。”阿琛眼眶濕潤,淚水滑過他滄桑的臉頰?!暗牵业幕诤薏荒苁刈o(hù)我深愛的靈魂,我的憤怒無法填補(bǔ)我內(nèi)心的缺失。”
“那你現(xiàn)在算是什么?擺爛?你準(zhǔn)備破罐破摔了么,呵呵。”天照鄙夷起來。
“你怎么看,我都不會在乎了,我這輩子已經(jīng)無法贖罪了,母親、妹妹還有像石楠一樣的人,我無法回到過去給我自己一拳,說,
‘站起來,廢物,反擊啊,弱者不剛強(qiáng)就只配成為垃圾!’
這,沒有意義。童年的我只會更猥瑣的縮在角落,而青年的我大概會給我一拳,罵一句蠢貨。沒有契機(jī)與積累,不會有改變的。而且,現(xiàn)在我有需要保護(hù)的人,又有了在乎我的人。難不成,我要為了逝去之人而再一次背叛現(xiàn)在的人嗎?”阿琛顯得十分的鎮(zhèn)靜,只是眼神中的閃爍,還是顯示出不那么平靜的內(nèi)心。
“謊言,你不可能拋下過去的?!?p> “謊言,是我最擅長的,我可是數(shù)次欺騙過我自己的靈魂啊?!?p> “呼——,琛,你想不想知道你族群的故事呢?”
“天照閣下,您也太無趣了,一個幾乎滅絕的族群的回憶有那么重要嗎?歷史上,一個能被滅絕的種族,必然有卑劣的本質(zhì)。要么它懦弱愚蠢到不堪一擊,而且廢物到毫無價值;要么它狂妄殘暴,瘋狂陰狠到?jīng)]有一個族群能容得下它。天照閣下,你又怎么敢告訴我族群的真相呢?”
“你是要拋棄你的先祖,拋棄掉族群的榮耀嗎?”
“可笑,族群帶給我的是榮耀嗎?我曾經(jīng)連自己的過去能夠拋棄,你竟然會覺得我不會拋棄先祖!”阿琛嘲諷著。
“我們,我們合作吧!親愛的鬼琛,我——”
“夠了,天照!”阿琛粗暴的打斷了天照神子的話語。“神明,呵呵呵,不要用可笑的神明來惡心我了。你們,你們的神性也充滿著人性的污濁。耶和華的治下盡是溜須拍馬,自說自話的淫賊惡棍;你和你的父親野心勃勃,陰險狡詐;就算是雪靈,也不過是一個有些狂妄的陰謀家和野心家,沒人知道祂的想法?!?p> 說罷,阿琛一躍而起,跳到了天照所在的礁石上,他的眼中不再有和天照相關(guān)的任何情緒,阿琛只是輕輕的抱住了幼小的自己,柔聲道:
“弱者不是罪惡,靈魂沒有貴賤,既然身處污穢之中,那就向上攀爬吧,因?yàn)橐呀?jīng)不會有更糟的事情等待著我們了?!卑㈣肀е甑淖约海樕蠈憹M了釋然。海面的盡頭,最后一縷陽光正散發(fā)出璀璨的光明。
“我們無法原諒過去,但是仍可負(fù)重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