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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世長安

近鄉(xiāng)情怯

宜世長安 雪散微秋 3208 2023-05-03 23:13:33

  送走謝從安,笙歌也是輾轉反側,直等到天光才朦朧著合了會兒眼。

  半夢半醒之間,忽然感覺有人推自己。她還以為是前頭館中有事,揉著眼糊里糊涂的坐起來,愣了半晌才認出面前的人。

  一夜之間,這位謝家的千金貴女竟然容顏枯槁,慘白的臉上頂著兩個烏青的眼圈,如同被故事里的妖怪吸走了精氣,憔悴的嚇人。

  “你這是怎么了?”關切一句又明白過來。

  她壓著起床氣,還在想著該如何勸說,對面的枯槁少女卻已經(jīng)開了口:“我想,回去,長安……看看。”

  笙歌斟酌著將舊事重提:“這樣很危險。畢竟……謝侯府的那位千金已經(jīng)不在人世了?!?p>  “我知道?!敝x從安對此毫不在意,“可我還是想去,不然無法打消這念頭?!?p>  整整一夜,她的腦海里翻騰著無數(shù)往昔與鄭和宜相處的細節(jié)。

  從天氣衣著,到語氣表情,甚至連慣用的熏香氣味都不知何來,好似慢慢的放著一場情愫莫名的電影。

  她被折磨的心里好似生了什么又死了什么,只記得“不日迎娶”四字刺中了某處,那些長久以來強裝的無謂破碎一地,在蠢蠢欲動的后悔前暴露出心底深埋的惶恐和不甘。

  “……亦或是……你說說,你與我說一說吧。我這是,究竟在意的,什么?”含著淚光的眼中滿是困惑與不解,面前的少女如同失了靈魂,只剩下軀殼,在口中堅定的訴說著仿佛是唯一可行的救贖之法:“……若是不去,我又怎會知道答案呢?!?p>  “你就那么在意他與別人成親?你當真是這么喜歡他?你,你!如何這般的輸不起!”

  笙歌恨鐵不成鋼的斜挑眉梢,看著她的模樣驕傲鋒利,一如往昔,到了話尾偏又弱了下去,語氣里隱隱藏著心疼:“……有答案如何,沒有答案又怎樣,他早已不是你以為的那個樣子,你又何必去自討苦吃。”

  “不是我以為的那個樣子?”

  謝從安的模樣仿佛被記憶中的某些細節(jié)擊中,忽然自嘲的一笑道:“他本就不會是我以為的那個樣子……這樣說來,倒更是讓我好奇了?!?p>  只可惜這句話的意中所指無人能明。

  笙歌更不可能理解這種異世重生的怪事,不耐煩道:“你一定要不見棺材不落淚么?”

  這種為了男人要死不活的事情她已見的太多。世上的蠢女人大多沒數(shù),這種讀過書有些見識的世家貴女也未有不同。

  教坊司中長大的她早已厭棄了這些,對男女之間的情感糾葛深惡痛絕,只是沒想到往日高看幾分的好友竟然也是如此窩囊,怎么想都是氣得夠嗆,于是走到桌前匆匆?guī)坠P,趁著未燃盡的燭燈燙封信口,轉身將那尚未干透的信封甩了過去。“正巧你昨日說了要我?guī)兔Τ鷥旱氖?。我這里也有一事,不如你順道一便做了,權當是對我的報答?!?p>  信封上潦草寫著“涼洲”,不知是人名還是個地方。

  謝從安將信撿在手中,只覺得異常輕薄,來回擺弄著,有些懷疑里頭是否真的有信箋?!八腿ラL安么?”

  笙歌靠在桌邊,不耐煩的嗯了一聲,將筆洗凈了掛回架上,又轉回囑咐道:“你將這信送去忻城城南的獅子鄔,找一個名叫喬水香的,我也省得麻煩另派車馬?!?p>  謝從安看透了其中未曾明言的好意,笑瞇了雙眼,起身無聲行禮告別。

  臨走時背后又傳來一句無奈托囑,“若是途中后悔,就交給驛站或是信署代辦,亦無妨。”

  就連后路都替自己安排好了,還是一樣的刀子嘴豆腐心。

  謝從安忍不住勾起唇角,笑著說好。

  望著她頭也不回的堅決,笙歌眼中的鋒利漸消,露出了思量。

  *

  時入三月已有些日子。過了永定河,就算出了氣候宜人的江南府地界。

  謝從安怎么也沒想到,往北才走了不遠,天上竟稀稀拉拉的飄起雪來。

  靠近忻城郊外,天上的雪花越飄越密,入城后竟然四處都是厚厚的積雪。

  她盤算一回,吩咐俸伯停下打尖,自己搓著手,不顧店小二的勸阻,執(zhí)意坐在了酒樓外搭的涼篷底下。

  這般的初春乍冷,雖不至于呵氣成冰,卻也讓人懶得出門。

  街上行人稀少,擺攤兒的也少,開著的店鋪也是門可羅雀。

  隔窗聽著背后酒樓里的熙攘熱鬧,顯然多是些路過的行腳商人,為了生計才趕著出門吃這份苦頭。

  洋洋灑灑的雪片令得人思緒紛飛。此時再去想澄江鎮(zhèn)上的一番過往,恍然發(fā)覺與櫻桃約定見面的日子快到了。

  不知撲了空的她可會生氣……

  謝從安揣著手,懶洋洋的靠坐在桌邊,腳下不安分的踢著旁邊的一簇雪坑。

  自從得知自己死訊開始,她便極易陷在回憶里,仿佛一只漂浮在水泡中的游魚,自由卻困頓,無論做什么事都使不出力氣。

  所幸有方伯的支持,蘭姐姐對她的安排照單全收,放棄了與細作背后之人直接對上的計劃。

  酒坊里頭有方伯,蘭姐姐負責著已經(jīng)敲定合作的商戶,夏松則是自告奮勇接過了巡查街市的任務。

  姐弟倆主動提出讓她北上,說出來逛逛必能寫出更多的好詩好詞。

  “怎么打包那么多的行李,可是不打算讓我回去了……”

  謝從安小聲的嘟嚷著,臉上卻出現(xiàn)了這幾日來的第一次笑容。

  方才取披風時,她見包袱里不光塞著一疊銀票,連初春的衣服鞋子都各備了不少。

  能被萍水相逢的人這樣用心對待,她真是何其有幸。

  心生暖意,身上便也不覺得冷了。

  謝從安摟緊袖套笑了笑,眼睛忽被晃了一下。

  仔細尋了幾回,發(fā)現(xiàn)從對街的積雪中折出一道光。應當是角度略低,室外又無人才未被發(fā)現(xiàn)。

  她起身反復辨認了方向,愈發(fā)對這光亮起了興趣,來回折騰著找對了地方,徒手將東西從雪坑里刨了出來。還未及細看,只聽酒樓里頭喚了聲:“姑娘,您的酒好了?!?p>  回到篷下,兩手的手指都已凍得生疼。謝從安借著酒水暖了暖,又用斗篷仔細擦干凈撿回來的東西,終于看清楚了那個方才差點被她以為是冰雕而錯過的寶貝。

  一片晶瑩剔透的水晶霜花,六角細節(jié)都雕刻的精致細膩,正中心竟然有一片天然生成的花紋,只是模樣被那竹青黛藍的穗子襯的多了幾分男子氣。

  “天工造物當真是非常人可比?!敝x從安忍不住贊嘆:“這樣好的東西。若被主人發(fā)現(xiàn)丟了,恐怕是要好生哭上一回?!?p>  不如帶回去給松兒,他必然歡喜。

  才笑瞇瞇的將東西揣進袖中,身后忽然咯棱一響,將她嚇的脖子一縮。

  窗子打開半扇,縫隙里露出店小二的臉來:“姑娘,咱們掌柜的只怕你會凍壞了,特意囑咐將窗子開的大些。你要怕冷就坐得近些,里頭的熱氣也能烘著?!?p>  謝從安特意起身道了回謝,小口啜著暖烘烘的參酒,思索著今夜是否就在此住下,幾句話忽然鉆入耳中:

  “三月十七?那可就是明日了?!?p>  “真是可惜,這熱鬧咱們趕不急了?!?p>  “成個親而已,有什么好看的。長安城中的達官貴人辦喜事也不是什么百年難遇的,又有什么好可惜?!?p>  “你有所不知,都傳說那瑾瑜公子相貌才情都是一流,連那蘇大小姐也是個難見的美人坯子?!?p>  “那又如何。才貌驚絕也不就是貪圖權勢的負心漢!”

  “怎么說,難道他拜入東宮不是憑著自己的真才實學?”

  “此事我也聽說了,鄭公子的確曾放話說要自己考功名,大抵是要進龍淵閣的。”

  “哼,就算他說要考,難不成東宮那位還真的會讓自己看中的人受搓磨?更何況,你難道未曾聽過他那幾句不要臉的話?”

  “什么話?”

  “都在長安城附近傳遍了,父老孩童無人不知,只怕是足不出戶的婦人們提起都要罵兩句的?!?p>  “當真如此?你快說一說……”

  “我倒是覺得鄭公子那幾句話說的頗有道理……”

  “什么道理,分明就是個吃里扒外的,忒不是東西!”

  “你別裹亂,先讓他將鄭公子的話說一說?!?p>  “你們可聽仔細。據(jù)說當日在東宮,那位曾勸說這瑾瑜公子念上幾分往日恩德,莫要找謝家人麻煩。他卻說:‘臣在家中自小習得的教學涵養(yǎng),實非為了被關在籠中賞玩?!终f什么‘若捉鳥拔羽,就算以金絲為籠、珠玉為食,又算得什么好意?!銈兟犅牐犅犨@翻臉不認的話!什么絕世才情,依我看不如狗屁!”

  “嘖嘖,那句老話怎么說:讀書多是負心人!”

  ……

  室內(nèi)的討論極為熱烈,無人注意到窗邊那個消瘦的背影自方才起便僵直了。

  謝從安耳中嗡鳴,從頭到腳麻遍。

  那些對話似冰錐入耳,字字句句都聽得清晰無比。

  懵懂之中,她整個人都似被凍在了雪里,湊在唇邊的酒直到冷了也未能送入口中。除了眨一眨眼,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又在哪里。

  不知過去多久,終于能喘過氣來。

  她出聲喚了小二哥,勉強著想要站起身。大抵是聲音太小,許久無人來應。

  再過一陣,待力氣恢復一些,她試著走了幾步,只覺得腳下虛的發(fā)軟,仿佛懸在云中,比著前幾日的恍惚更甚。

  酒樓之內(nèi),賈掌柜正低頭忙著撥弄算盤,忽然聽見個蚊蚋一般的聲音:“……勞煩您給我找間僻靜點的屋子,再告知我的車夫去尋個大夫來。”

  抬頭見是方才進來的那個美貌少女,掌柜連忙應承。

  這小丫頭不聽勸,非要獨自坐去屋外看雪。他還特意囑咐了小二將窗子打開以便其靠近取暖。

  此時見了她這副兩頰緋紅的模樣,賈掌柜更添了幾分不忍,再觀對方雙目炯炯,倒又不似病態(tài),于是遲疑著是否要多問幾句,又見其面上帶笑,說話條理都十分清楚。

  恰逢新客入內(nèi),店里又忙碌起來,他便也放下疑慮,吩咐小二安排客房請醫(yī)問藥,不在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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