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翼四爪怪物蹲伏在地，全身的鱗片一張一合，它每深呼吸一次，位于鱗片下的紫色骨刺就會更凸出一分，怪物緩緩地向前匍匐著，所過之地留下青灰色的火焰殘渣。
一號赤腳懸浮在空，緩緩地抬起頭，原本烏黑的長發(fā)在圖騰力量的侵蝕下，逐漸變得雪白。她的長發(fā)散開，無風(fēng)自起，如墜落的瀑布般向四周輻散。
“無意識狀態(tài)，純受圖騰操控？”黑影凝視著女孩發(fā)白的雙瞳，微微皺眉“果然，極天島的試驗品都是有缺陷的，雖然圖騰力量強大，但穩(wěn)定性實在是太低了，極易失控。”
在一人一影僵持的時候，全然沒有注意到，在一號的身后，那具身體僵硬筆直躺在地上的尸體，卻有了些細微的變化。
“嗯？”
懸浮于空中，一直俯瞰著大地的黑影最先發(fā)覺了異常，它歪起頭，頗有些疑惑地將目光轉(zhuǎn)移到那具忽然詭異坐起的尸體。
陰冷的氣息緩緩地從他身體里逸散出來，黑氣如潑灑在白紙上的墨水一般，以慕笙柯為中心向四周輻射擴散而去，反入侵并染黑了敵人所籠罩在這座城市的濃霧。
猛地，體內(nèi)再度傳來熟悉的枷鎖束縛，使得一號原本因憤怒而變得一片通明的大腦再度恢復(fù)了清醒。她驚愕的回過頭，難以置信地朝身后看去。
慕笙柯有些搖晃地站起身，他緩緩地左右扭頭，打量著周邊的一切。
“這兒……是哪里?”
慕笙柯脖頸上的缺口正在飛快愈合，僅是不到一秒的時間，那道深至幾厘米長度橫跨半個脖頸的傷口便恢復(fù)如初。這一切都是出于他身體的自我修復(fù)機制，慕笙柯本人甚至都還沒開啟圖騰。
“奇怪的家伙”慕笙柯又將目光放在了站在他身前的一號身上，他將一號從頭到腳都打量了個遍“你給我的感覺很熟悉，我們以前見過么？”
不等一號回答，他就忽地按住了自己的額頭，開啟圖騰以法力過渡向全身，在感受到體內(nèi)的異常后，不由得微微瞇眼。
“有什么東西，在我的腦子里，怪不得我現(xiàn)在什么也想不起來?！蹦襟峡聠问纸Y(jié)印，忽地按在太陽穴上，指間彈射出道黑色詭線，刺破皮膚直深入進他的大腦“該死的，有兩層，是誰做的？”
附帶禁絕一切術(shù)法效果的黑霧通過傷口，直滲透進他的腦內(nèi)深處，設(shè)在慕笙柯腦內(nèi)的禁制在黑霧的侵蝕下，逐漸開始萎靡瓦解。隨著禁制的削弱，原本被封鎖的記憶也隨之出現(xiàn)在他的腦海，無數(shù)記憶碎片瘋狂涌入，量過于龐大，一瞬間幾乎要淹沒掉他的意識。
但慕笙柯堅持住了，他強撐著快要爆炸般的頭痛，梳理著那些破碎的記憶片段。隨著記憶的歸位，慕笙柯臉上的表情變得愈發(fā)冷冽，先前的空洞迷惘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陰狠與瘋狂。
“原來如此，我的計劃……最終還是失敗了么？”
慕笙柯松開手，眼穴處的傷口于瞬息間修復(fù)，他緩緩地扭動著脖子，關(guān)節(jié)處發(fā)出清脆的爆響。
“雖說也沒認為自己會成功，但也沒想到輸?shù)臅@么快?！蹦襟峡碌恍Α斑€真是不爽啊，直到最后，還肯站在我這邊的，竟然就只有一號你一人么？”
慕笙柯淺笑著搖了搖頭，他看著因圖騰暴走而致身體發(fā)生異變，從而使得衣服破爛不堪的一號，眼眉微微挑起，踱著步朝女孩走去。
“我說，怎么一副這樣的表情，這要是讓給別人給看到了還以為我欺負你了呢?！蹦襟峡麓髶u大擺地來到一號身前，他看著滿眼晶瑩的女孩，嗤笑著伸手，為她抹去了溢出眼眶的淚水“沒事，我這不是還活著么，難過什么?！?p> 一號抬起頭，晶瑩的眼眸里此刻早已噙滿了淚水。她看著慕笙柯，張張嘴想說些什么。早就在內(nèi)心里醞釀了無數(shù)次的話語已經(jīng)來到了嘴邊，可她本人卻又重新將其給咽回了肚子里。
女孩顫抖地抬起了手，想去觸碰那張熟悉的令她朝思暮想的臉，可手在伸到一半她就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又忽地將手給抽了回來。
可慕笙柯的動作更快，在一號猶豫手僵持在半空的時候，他就搶先一步伸出手，握住女孩的手腕，緩緩發(fā)力讓她的手捧在自己的臉上。
“我知道，我也一直很想你。”
慕笙柯淡淡地笑了笑，他緩緩地低頭，直盯著眼前近到咫尺的一號。直到盯到女孩羞澀地偏過頭后，他忽地將身子也跟著湊了過去，歪頭一口咬在了一號細白潔凈的脖子上。
一號的嬌軀微微一顫，可她卻并沒有選擇反抗，而是閉上了眼睛，任由男人的小尖牙在她那光滑白嫩的肌膚上咬開了個口子，并不斷地吸食著她的血液。
“……”
黑影松開雙手，失去支撐的上半身直接墜向地面的迷霧，消失不見。
“不過呢，很可惜的是，鑒于第二層是祟那家伙所設(shè)下的原因，我沒辦法做到徹底將其清除。所以說我現(xiàn)在這種清醒狀態(tài)不會保持太久，估摸著應(yīng)該是在十分鐘左右?！笔畮酌腌娺^后，慕笙柯才緩緩地從女孩的脖頸處離開，他抬起頭，伸出舌頭舔了舔殘留在嘴邊的鮮血，頗有些意猶未盡地咂吧著嘴“想徹底解封的話至少還得進行五次相同的操作，這算一次?！?p> 黑影隱沒進濃霧之中，片刻后便修復(fù)好殘破的殘軀，再度出現(xiàn)在了慕笙柯的身后。它手持紫色鐵棒，猛地發(fā)力朝慕笙柯的背后捅去。
黑色的詭霧組成了一道堅韌的屏障，格擋住了疾飛而來的鐵棒攻勢。慕笙柯頭也沒回的就伸出手，隔著黑霧抓住那支紫棒，手掌發(fā)力直接將其攥碎。
“……”
黑影默默地低頭，看向自己腰部不知何時出現(xiàn)的一個巨大傷口，透過那個洞一號甚至能看到對面街道的場景。但很奇怪的，它的身軀沒有再生，而是如稀泥般攤倒在地，最后作無數(shù)滴黑色液體濺向四周。
“原來……如此?！甭曇羰菑奶炜丈蟼鱽淼模惶柮偷靥痤^，只見天穹之上，盤旋著無數(shù)只躁動渴血的蝙蝠群，一個男人形體的身影緩緩地于它們當中浮現(xiàn)“能抹除術(shù)法效果的圖騰，夢魘圖騰的極天島囚犯守護者，還有那柄造型奇怪的斷劍……最開始還只是懷疑，但現(xiàn)在則是可以確定了。呵，我早就知道總部的通告不靠譜，你果然還沒死，焚影者，慕笙柯?！?p> 慕笙柯抬起頭，仰望著懸浮于蝙蝠群中央的男人，微微瞇眼。
“知道是我，還站那么高？就不怕天上的風(fēng)大再把你給摔下來么?！蹦襟峡碌卣f道，眼瞳深處閃逝過一抹黑光。
男人左腳下的蝙蝠忽然消失，身體失去平衡不由自主地向地面墜落而去。
好快！
男人心頭一驚，他甚至都沒看到慕笙柯施展前搖動作，自己就已經(jīng)受到對方術(shù)法的攻擊了。
“講點道理好不好，話都不聽我說完就開始動手？未免有點過于冒昧了吧?！?p> 男人的身形在空中忽地潰散，如同素描畫里被橡皮擦抹去的畫痕一般，消融于空氣當中不見。
“本體都不在，只想憑著替身就能殺死我？你這不比我狂妄多了。”慕笙柯甩了甩手腕“不過既然來了，就別想著再走了。你跟那個家伙一樣，應(yīng)該都是公司的人吧，不然你也不會特意過來滅他的口?！?p> “就當還某些人的人情，替他們報一下你們公司的仇好了?！?p> 在慕笙柯說話的同時，周圍的建筑群忽然就震顫了起來，一號站在地面上，能明顯地感覺到大地傾斜所帶來的失衡感。黑霧無聲無息地從城市的邊緣而來，由外到內(nèi)極速地吞蝕著黑影的詭霧領(lǐng)域。
下一刻，籠罩在天穹之下的烏云被什么東西給猛然撕裂，黑暗如潮水般散去，但取之而來的則是新一輪的甚至連黑暗都能吞噬的詭境。那漆黑如墨的烈陽從中鉆出，輝映著這座空城，黑色的流光如瘟疫般蔓延，擴散到了城市的每一個角落。
嘶啞陰暗的吼聲此起彼伏地響起，各種容貌可憎身軀腐爛的怪物們從黑霧里探出了頭，掙扎著想要從里面鉆出，重臨到現(xiàn)世當中來。
“等一等等一等。”男人不知道什么時候又出現(xiàn)在了慕笙柯的身前，距離他僅有五米遠，他連連擺手，神色悚然地說道“這是一場誤會，我不是他們的人，你能否先收了神通，聽我好好解釋完再做行動？我可不想就因為這么一件小事，而致使我的家鄉(xiāng)遭受滅頂之災(zāi)?！?p> 慕笙柯微微瞇眼，他打了個響指，黑霧所能被撕開的空間被限制在了一個極為狹小的程度。有些原本將黑霧撕開了一個巨大的空洞，已經(jīng)將整個上半身給探出的怪物被忽地就縮減成一條小縫的黑氣給攔腰截斷。毫無痛覺的它們對此倒是毫不在意，甚至將僅剩的半個殘軀都貼在地面上，或匍匐或跳躍著飛速向四周散去。
渾身都籠罩在一片黑影下的男人有些猶豫地左右擺頭，看著那些游蕩在這座城市各處的怪物，頗有些顧慮的翕動了下嘴唇，可到最后卻始終也沒能說得出口。
慕笙柯見狀，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揚，他雙手抱胸，眼瞳深處隱約閃過一行晦澀的雜亂銘文。
“你只有三十秒的解釋時間，同理，我也只會在這段時間里去限制它們。而至于之后它們到底會怎么樣，只取決于我對你接下來所說的話的滿意程度。”
“歐，太好了，還以為這座城市差點要毀在我手里了?！焙谟伴L舒口氣，抹了抹額上并不存在的冷汗“沒關(guān)系足夠了，我說我說。我是來滅他口的沒錯，但我確實不是那個公司的人。不，與其說不是，倒不如說我跟那個公司有仇，我想盡一切可能去破壞掉他們的組織根源?！?p> 慕笙柯眼眉微挑，他饒有興致地靠在墻邊，從兜里掏出了盒煙，抽出一根將其點上，悠哉悠哉的吞吐了起來。
“方才襲擊你們，也只是誤以為你們是他的同伙才出手的，畢竟那家伙可是獵異會和警方的目標，除了是一群跟他一樣都是瘋子的同伙外，我實在是想不出還有誰敢跟他們搶人?！?p> 慕笙柯依舊一口一口地抽著煙，青灰色的煙霧從他的口中悠悠吐出，向上順著氣流軌道又被重新吸回了鼻子里。
“我也沒什么證據(jù)來證明自己不是他們的人，信不信只能隨你?！焙谟坝行o奈地撓撓頭“早知道會碰見你這么一尊大神，我就不出來干這個活兒了，不僅小命可能保不住，甚至還險些將這座城市給毀了。”
“這要是讓老頭知道了，不得揍死我啊?！弊詈螅谟坝中÷暤墓緡伭艘痪?。
“……”
慕笙柯摸了摸下巴，他微微皺了皺眉頭，上下打量著黑影，似是在思索著什么。
“聽你這么說，你好像跟那個組織打過不少交道?！蹦襟峡挛⑽㈩h首“那是不是代表著，你手里掌握著他們的很多情報咯？”
“是的，所以說你要么？如果你肯放過我還要這座城市的話，我會將我知道的所有消息全部都告訴你。”
“不，你不用告訴我，我也懶得聽。知道的越多，麻煩也就越多，這種煩心事還是交給專業(yè)的人員比較好?！蹦襟峡聰[擺手“你去這個坐標，找一個叫約爾根的家伙，你有什么想說的再跟他說吧。他會解決的?！?p> “……”
在聽到那個名字，以及看著那個緩緩出現(xiàn)在他眼前的由黑霧構(gòu)成的字體坐標時，男人的眼神不由得微微一凝，可旋即便又恢復(fù)了正常。
“也別想著糊弄我，如果讓我知道你沒有找他，或者說你就是那個公司的人，我會毫不猶豫地找到并殺死你?！蹦襟峡侣柭柤纭岸椅矣蟹N預(yù)感，我們很快還會會再見面的，希望那個時候的你還能完好無損的活著并出現(xiàn)在我面前吧?！?p> “好了，這個人我留著還有用，你現(xiàn)在可以走了。”
黑影默默地點頭，在看到慕笙柯以閉眼回應(yīng)后，這才敢將身體重新隱沒進詭霧里，解除領(lǐng)域并退離了這座城市。
籠罩在這座城市的詭霧于頃刻間消散，脫離于現(xiàn)實外的異?，F(xiàn)在除了這座空無一人的空城，就只剩下懸掛在天穹之頂?shù)哪禽喓谌?，以及彌漫于天上地下的黑色霧氣。
慕笙柯吐掉尚未完全燃盡的煙頭，跟上一腳將其碾滅。
“行了，我的時間，差不多也快到極限了?！蹦襟峡禄剡^頭，他看著正原地發(fā)呆傻傻的盯著自己背影的一號，頗有些無奈地歪歪頭“你也真是的，多少也該有點自己的想法吧，不要總是按照別人給你規(guī)定好的人生軌跡走啊?！?p> 他依然還在微笑著，直到意識消失，圖騰解除，慕笙柯這才閉上了雙眼，無力地向身后倒去。
刺眼的太陽驅(qū)散了詭異的黑霧，街道依舊車水馬龍，人來人往，城市繁華的喧鬧聲在慕笙柯向后倒下去的瞬間便再度出現(xiàn)。速度之快仿佛剛才的空城只不過是場幻境，現(xiàn)在夢醒了，所以周邊的環(huán)境自然也就恢復(fù)了正常。
一號眼疾手快，在慕笙柯閉上眼的時候，她就已經(jīng)飛奔上前，趕在慕笙柯跌倒前就扶住了他。
“傻……瓜?！?p> 一號看著慕笙柯的側(cè)顏，一如他們當年一起住在那間昏暗潮濕，終年不見一絲陽光呼吸不到一絲新鮮空氣的冰囚房一般。
身為基因改造人，一號并不像人類一樣每天都需要足夠的睡眠。每當深夜來臨，島上的大家都熟睡時，一號就喜歡蜷縮在自己牢房內(nèi)的角落，低頭看著躺在自己身下的慕笙柯。因為基因改造的原因，她的五官得到了極大的增幅，哪怕是在昏暗不見一絲亮光的囚房里，她也依然能看清黑暗中的一切，在一號的視角里如白晝時沒什么兩樣。
那個時候，她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盤坐在慕笙柯的身邊，低著頭，耐心地一根一根的數(shù)著他眼眉上的睫毛。那細長的睫毛一根根歷歷可數(shù)，仿佛計數(shù)時間。
“真好，你和我……都還活著，真好，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