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名字,在火族,侍從都是沒有名字的,上面叫我們什么我們就是什么。
我們活著很簡單,廳管事讓我們干什么我們干什么便是,只是任何紕漏都出不得,否則容易得罪人,運氣壞些被火族的神們燒死,運氣好些也逃不過管事閑時一頓毒打。
我們這兒凡是當侍從的都希望能被王子公主們看上,若有他們喜歡就可以跟著他們,成為他們的所有物。
是他們的東西,就不會輕易被處死,也不用整天累死累活了。
只是,這么多年,我們平平無奇的侍從里還從未出過一個受了青睞,脫離苦海的,我也漸漸將心里隱藏的小心思抹平揣起來。
安分又麻木的活過一天又一天,在這烈焰灼熱的炎火城里呆過一年又一年。
直到這天,廳管事領進來一個凡界的女子,說她是凡人我是深感懷疑的。
她雖有凡人的發(fā)色,可一雙清眸中卻總帶著神性,就像垂憐世人的神明,眼中仿佛有一層薄薄的蒙霧。
她美的空靈美的高貴,一時竟讓我失語。
見我一直呆呆望著她,她的目光也終于落在我身上,又輕又美,讓人為之顫動。
廳管事冷冷打斷了我的動作“你,把她領去大殿,那里還缺個服侍的。”
我一愣,今天大殿里除了太子乾焐,其他神都在場,這凡人又是新人,要一不小心觸怒哪位豈不是…
廳管事眼里滿是威脅的意味“還等什么?耽擱了事你們也擔得起?”
我低下頭來懇求她“大人,她就是個凡人,不懂規(guī)矩,若沖撞了哪位殿下那可就不好了!”
可廳管事完全不領情,我們這些侍從都知道,廳管事就是喜歡為難那些年輕貌美的新人。她總認為那些個會耍什么狐媚手段給她添麻煩,所以干脆想辦法讓新人去多“犯事”。
火族的神生來戾氣重,脾氣壞,看見有笨手笨腳不會行事的,當場燒死也是常態(tài)。
我一個小小仆從哪里拗的過管事,最后只得帶著那個新人去了大殿。
新人一路上并不言語,只是四處張望著什么。于是我告訴她,在炎火城,侍從亂張望會被認為打探消息,敬火鳳在空中巡查到了會直接燒死。
她果然不亂動了,虛心求教我她去了大殿要干什么。
我望著她好看又真摯的眼睛一時竟不知從何說起,索性告訴她讓她一會低著頭安靜呆著就是,她的事我來幫她做。
她好像深感意外,怔愣的看了我一眼,最后柔聲沖我道了聲謝。
我咽了咽口水和她低聲低氣地走進大殿中。
火族的王子公主都在里面,他們聊著正事,自然無人關心我們。
我這才松了一口氣,和那凡人往四皇子身后的位置站了站,偷偷用余光觀察殿里其他侍從。
我才發(fā)現(xiàn)這次來了不少新人,大概是從冰族邊境抓回來的吧。
其中有個大抵是三王子的相好,仗著自己有幾分姿色著了三王子慣用“榮華富貴的道”。
她添茶時總有意無意蹭著三王子的手,煜烽殿下微喜,附耳也對那女孩說了什么,惹得她面泛桃花一般笑。
長公主皺了皺眉,卻沒有多言。
氣氛瞬間就不對了,燃殿下和五殿下眼里都有涔涔笑意。
但照我在炎火城待了這么多年左右看得出。
神族就是冷漠的。
他們笑縱使是一時歡愉也不會掛上心頭。
恍惚間,身后的凡人捏著我的衣裳將我往一邊拽了拽,我循著她的目光一瞧。
那個剛在煜烽殿下旁邊笑的侍從不知何時悄悄挪了過來想碰四皇子的茶杯,眼看著還有點距離長公主的一鞭子先甩了過去。
這一鞭子下來,那個侍從身上就爬滿了熊熊燃燒的烈火,她哀嚎著在我們身邊滾來滾去。
恰好此時,我注意到燃殿下低垂的手上紅芒一閃,緊接著這片地就多了許多火焰精靈。
這種火焰精靈是火族力量的來源,它們個性頑劣卻唯獨聽從火族神明的命令。
四處飛躍的火焰精靈,攜著灼裂的焰火東撲西撲,多些侍從因為沒有小心躲開便被燃了頭發(fā)。
整個大殿開始有些亂糟糟了,她們不敢亂跑,動作又不夠拍滅頭上的火星最后只能眼睜睜看著發(fā)絲化作飛灰落下。
說來也怪,這火精靈到處亂蹦,卻唯獨沒有跳到我和那凡人身上。
其他神顯然也注意到了這點,一雙雙火紅的眸子直勾勾盯著我們。
我怕得喘不過氣,慌忙就想跪下,那凡人卻拉著我不讓我跪。
長公主立刻發(fā)覺了是二王子搗亂召來的火精靈,狠狠剜了他一眼便指著我們這些侍從。
“大殿之中喧囂是都活膩了嗎?都給我滾出去!”
長公主好人吶,她無疑是給了我們一個開脫的借口。臨走前,我還看到四皇子十分不愉快的皺起了眉頭。
我強撐著發(fā)軟的腿在一處坐下,身旁的那個凡人輕輕看著我?guī)臀遗纳⒓珙^的飛灰,她的聲音如水,平緩又溫和動聽“火族的神如此暴戾,平日里你們定是受了很多委屈?!?p> 我點點頭,看了看天色拉著她到我們休息的地方。
“這次我們運氣好,那些火精靈竟然不傷害我們!”回想起剛才的事情,我心里真是又驚又喜。
要是真被那粘人的火焰燒著了,別說頭發(fā)沒了,光是落在皮膚上就和燙傷一樣有的受了。
她搖了搖頭,微微思索道“其實,它們從一開始就是沖著我們來的?!?p> 我又愣住了,也是這時候我才發(fā)現(xiàn)剛剛一切發(fā)生的時候她有多冷靜
我試探性的問“所以為什么它們最后沒傷我們?”
“大概…”她遲疑了一下“我們被誰保護了吧?!?p> 可誰會保護我們呢?這樣的事情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發(fā)生了。
我還想和她說些什么,突然廳管事氣沖沖的闖進來將我們兩個攆出去。
她有一個專門罰人的小殿,我們被帶過去時那里齊刷刷已經(jīng)跪了好多人,全都是今天在大殿中侍從。
“能讓長公主一出殿就將我怒斥一頓,你們這些蠢貨在殿上干什么了?”
自然無人應她,誰也不愿做這個出頭鳥。
她便惡狠狠瞪著我“你在這呆的時間最久,你來說!”
我慌忙跪在地上,卻也不知道說什么。
廳管事從火堆中拾起一把燒的通紅的鐵釘,尖銳的一面朝著天空對我冷笑道“既然不肯張嘴,那你就從這兒好好跪過去?!?p> 我看著眼前的鐵釘,嚇得眼里都失去了顏色。
廳管事冷冷指著鐵釘命令我,其他人也全低著頭不說話。
我怕疼,怕的不得了??稍诨鹱澹纯梗粫屫熈P變本加厲。
正當我心灰意冷的要爬過去,那個凡人沖出來攔住了我。
她至純的眼睛里冰屑一樣瞧著管事,把我從地上扶起來柔聲道“你瘋了嗎?這樣跪過去就是有幻愈師也治不好你。”
她真奇怪,幻愈師哪是給我們這些仆人治療的啊。
廳管事站起來,手里展開一條火色的長鞭“怎么,你是要代她受過?”
那個凡人毅然將我拉向身后自己瞪著管事。
廳管事又是冷哼一聲就將鞭子甩向她,鞭子上布著數(shù)不清的倒刺,這要是打到人身上必連皮帶肉全都刮走。
而這凡人居然在原地是一動不動。
我害怕的捂住眼,一聲刺耳的慘叫后她卻安慰我說沒事。
廳管事的鞭子落在地上,再仔細一看,鞭柄處有一團灰燼,灰燼上方有著冷色的一縷火光。
灰燼是廳管事的手臂,火色顯然是四皇子的冷火。
四皇子的冷火廢了廳管事的半只手臂!
廳管事抱著自己僅存的半截手臂面如土色卻不敢嚎啕出聲,而那凡人就在一旁靜靜地看著她,然后對她說。
“當時,大殿里也是這樣的情形。”
我四處張望,這附近根本就沒有四皇子的身影。
其他人也不敢再去招惹這個凡人,因為在火族,神的意志大于一切,既然燒掉廳管事手臂的是四皇子的冷火,那這自然就是四皇子的意志了。
“走吧?!狈踩丝粗逸p輕笑道。
我小跑過去,眼珠子牢牢盯著這張如若天仙的面容。
“你怎么做到的?為什么四皇子的幻術會保護你?”我拽著她的衣袖低聲發(fā)問。
她四下環(huán)視一圈,突然沖著我發(fā)笑。
“想知道?”
“嗯!”
“那你回答我?guī)讉€問題可好?”
她的眼睛攝人心魂,讓我漸漸放下防備。
“好!”
“怎么才能從炎火城逃出去?”
她話說一出口,我就后悔剛才被美色迷惑了,結巴著“不…能的,進來這里就出不去了?!?p> “既然進的來又為何出不去?”
“炎火城到處都是火焰,沒人為我們將火焰逼退,我們只能被燒死。”
她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又接著發(fā)問“火族的神出界都會帶許多隨從是吧?!?p> “倒是會,不過他們有專門的隨從,不從我們這些人哦里挑。”
對方思忖兩秒立刻繼續(xù)問“那你可知罹爝殿下有什么喜好?”
我不禁又發(fā)了個抖“你問這個干什么?”
她看著我的眼睛好久,才緩緩回答“大殿上說為了尋找冰匙和追捕冰族,他們還要去凡間,我得知四殿下沒有隨從,要是能討他歡心也許就能離開這里?!?p> 居然還敢偷聽殿上談話的內容…她真像個外族來的奸細。
我又感到害怕。
可她到底是一個救了我的奸細。
“四皇子,他…”我仔細想了想,我在火族呆的這么多年,若說喜歡,最喜歡的就是四皇子,他是火族唯一一個不喜怒無常朝隨從置氣的神。
我也偷偷關注過他很久,可從來不知道他有什么喜好。
于是我實話實說“我并不知道四皇子喜歡什么,”
我突然又想到四皇子偶爾表情有變動的時候“但我知道他其實很討厭自己名字里的罹字。”
“罹字?”
“對,尤其是以前長公主叫他罹的時候,他都不大歡快?!?p> 那凡人點了點頭,看她的神情她好像得到了還算滿意的答案。
于是我又小心翼翼的問她“那你現(xiàn)在可以告訴我為什么了嗎?”
她正要開口,四皇子卻突然出現(xiàn)在了我們附近。
我趕忙就要拉著她下跪,四皇子抬手算是阻止,繼而將她喚過去。
記憶中,四殿下罹爝從來都是一個神色淡淡不茍言笑的神。
可我分明看到,四殿下和這凡人話語間眼里不時就有笑意。
這大概就是原因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