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萬物無常之說
已經(jīng)是晚間了。
夕陽的光芒正在逐漸從窗前消失,過一會月亮就會升起來。
他撿起放在桌前的一把符咒,六天來總共只做出了這么幾枚。一枚暴風(fēng)領(lǐng)域的電擊符咒,一枚生命領(lǐng)域的纏繞符咒,一枚太陽領(lǐng)域的耀光符咒,一枚黑夜領(lǐng)域的安魂符咒,三枚安眠符咒,以及一枚戰(zhàn)神領(lǐng)域的鋼鐵護符。
正當他拿起手邊的雕刻刀,打算刻畫儀式圈的時候,突然傳來的嗡鳴聲讓指尖握著的刀當啷一聲落在桌面。嘶語像成群的蚊蟲在耳朵邊咆哮,但聽起來每一個字句都能被理解。
“隱匿賢者”在低語。
那種疼痛伴隨著覆蓋全身的撕裂感,他本能地調(diào)動自己的靈性和意志進行冥想,用呼吸的節(jié)奏來緩和痛苦——全都沒用。聲音貫穿了大腦和身體,捂住耳朵只會讓它更清晰尖厲,劇痛讓他的肢體忍不住開始抽搐,下巴砰得一聲嗑在書桌,丁零當啷聲中羊皮紙和符咒散落滿地。
伴隨著臉部肌肉抽搐到了極點,一條條纖細的裂口開始從皮膚上綻開,變成一只只瘋狂亂轉(zhuǎn),朝著外面觀望的亮紫色眼球,這些裂口從下顎開始傳遞,順著皮膚一路開裂,視線也隨之變得混亂,讓人暈眩,仿佛掉進了鏡子迷宮里分不清任何概念,即使是坐在身下的椅子也搖晃如針尖。
但他還沒有放棄,還能感受到這種痛苦本身就是一種成功,它只是暫時的...
他這么告訴自己,而每一次疼痛和撞開在大腦內(nèi)部的龐大信息流都在動搖這種意志。時間仿佛過了一個世紀或者更長,身體虛脫般地倒在桌上,他大口大口地呼吸著,身上的開口逐漸愈合,把瘋狂的眼球封回身體內(nèi),視線也再度變得能夠理解。
“不是我們追逐知識...而是知識追逐我們?!?p> 這句話一開始對于嚴道一而言,不過是羅塞爾抄襲的《玄君七章秘經(jīng)》描述詞。
如果只是為了裝逼倒是輕松。
不能再等下去了..他咳出嗆在喉嚨里的一小塊血塊,事情已經(jīng)到了一個不得不采取行動的階段。時間對于他而言模糊不清,自己身處何處也不知道,就算能解開屏障也很有可能會餓死深山。
預(yù)設(shè)好的半個月規(guī)劃時間現(xiàn)在變得非常脆弱,每多在這里呆一天,他所剩無幾的體力就會多磨損一份,隱匿賢者的不定期灌輸也讓這半個月更加危險,隨著時間推移,血月事件再次發(fā)生的概率也會增加。
左邊是提前逃跑而必須承擔的缺乏信息的風(fēng)險,右邊是信息充足但必須承擔身體精神雙脆弱的代價。
“我以我的名義召喚?!?p> “徘徊在虛妄中的靈啊。”
“受我驅(qū)策的上層靈體...”
他抬起手里的雕刻刀,猛地在空中引導(dǎo)靈性劈砍出一個彎弧,從中賽吉探出腦袋,慢悠悠地飄出來。
“怎樣?你又有什么吩咐?”
賽吉沒好氣地把兩條觸手交叉起來,側(cè)眼看著嚴道一。
“屏障上面有沒有任何特殊符號,象征或者儀式環(huán)?”
翻開面前的《隱秘儀式符號全解》,他一頁一頁地翻看著上面提及到的各類符號,如果知道屏障用什么體系的神秘學(xué)知識作為基礎(chǔ)構(gòu)建,也許能取巧地用相斥或相同的符號系統(tǒng)打開一個裂縫。
“有啊,就是一個獨眼。非要說的話,和你墻上那個很像,但是因為上半部分線條弧度較小,所以顯得柔和一點。”
“也就是說那個屏障是苦修會墮落之前就立下的?!?p> 一個想法突然鉆進嚴道一腦海里,他拿出自己的靈擺立刻開始占卜。
【圖書館里的星象儀能開啟屏障。】
這是一個指向極度明確的問題,也因此,它順時針旋轉(zhuǎn)的回應(yīng)來得非常及時,讓嚴道一忍不住咒罵了一句。難怪占卜操作星象儀不會有危險,但星象儀導(dǎo)致的屏障異動被灰眼發(fā)現(xiàn)了,還是給他帶來了危險。
占卜的結(jié)果只在狹義語境下保持較高精準度,會因為有關(guān)因素干涉而產(chǎn)生多種解讀。
想要和希臘德爾菲神廟里祭司那樣的精度還是太早了點。
“一個特定的音階可以打開屏障...”
理論上這個音階可以通過窮舉法占卜直接推出來,即把每一個按鍵對應(yīng)的音符都占卜一次是不是第一個,然后第二個,第三個...要是能寫一個循環(huán)結(jié)構(gòu)程序自動占卜就好了。
“試試看夢境占卜吧。你知道的,玫瑰花泡水可以加強預(yù)知夢的效果?!?p> 賽吉隨口提醒道。
夢是星光體在靈界遨游導(dǎo)致的自然現(xiàn)象,通過夢直接接觸充滿訊息和象征的靈界,得到最直接的啟迪和觸發(fā)...現(xiàn)在的時間也只夠這么做了。上一次入夢的時候灰眼直接出現(xiàn)在了身邊,從那次之后,嚴道一干什么事情之前都要做一點準備。
刷拉。
他扯開自己的床單,把它們捆成結(jié)拴在自己的床腳,確保這個結(jié)足夠堅固后直接把一整條繩索盤在窗邊,又指示賽吉去盯著自己門前的區(qū)域,有問題就立刻提醒,最后,他拿起剩下所有沒做成符咒的鉛,銼成灰裝在口袋里別在腰間。
玫瑰花苞被丟進水里,嚴道一用靈性點燃月光草,緩慢地加熱和熏蒸這杯藥劑。服下后躺在床上,左手緊緊捏著耀光符咒,其余的符咒分別用布條捆在四肢,靠著冥想強迫自己睡著。
在那個清醒夢中,他的星光體離開身體,看著自己的身體躺在床上,手心緊握,輕飄而出,穿過圖書館的穹頂,落在星象儀前,他的手觸碰到它的星光體,看到它發(fā)光輝耀的眼眸,看到那里面一曲悠揚而宏偉的韻律....
一種刺骨的寒冷感穿透背部,他轉(zhuǎn)過身去,一只灰色的獨眼懸浮在那里,沒有睫毛,星辰暗淡,像是從古至今就在那里等待,譏諷地嘲笑所有人。
“快跑!??!”
賽吉的話把他驚醒,毫不遲疑地從床上一蹦而起,手握布條翻過窗戶,雙腳在墻壁上飛快踩踏,手心被布條刮出鮮血,一陣熱浪和一個古赫密斯語單詞掀過他的頭皮,在那陣熱浪里一切咒語,符號和文字都被燒成飛灰。
但他成功落到地面了。
灰眼站在被燒得凌亂的房間里,站在窗口前睥睨著那個跌跌撞撞跑去圖書館的身影,淺灰色的眼睛里亮紫色如潮水般洶涌而起。
“你的苦修就要開始了?!?p> 輕飄飄的一句話,順著風(fēng)和火,飄出窗戶,灌進了嚴道一的耳朵里。他不管這句纏繞在耳邊的話,用肩膀猛地撞開大門,賽吉則懸浮著緊隨其后。星象儀近在眼前,隨著咚咚咚咚的跑步聲而越來越近,他下意識地朝著那邊伸出手,而他的靈性預(yù)兆卻讓他下意識停下腳步,轉(zhuǎn)過身——
黑紅色的符咒放射著鬼魅的強光,輕飄飄地飛過頭頂,落在他前往星象儀的必經(jīng)之路上。
砰。
一陣刺耳的尖叫聲潮水般涌出,雙眼一瞬間失神的嚴道一雙耳鮮血噴濺。那條路上如同被污染了般悶燒著一地黑色火焰。
“灰眼”面對著他,雙眸放射著駭人的深紫色微光。他的神情并不惱怒,而是一種...失望。
“你真以為你那些小小的花招騙得過我..?未免太愚蠢了些?!?p> 又是一枚黑紅色的符咒從他袖口中取出,而嚴道一同時也握緊了手里的耀光符咒。
“揚升!”
兩人用古赫密斯語同時念出了符咒的觸發(fā)詞,黑和金相撞之下猛地炸開,他下意識捂住眼睛避免強光,灰眼卻如子彈般披著一層黑光箭步上前,一記鞭腿猛地抽在他的小腹,嚴道一整個人被直接踢飛,從書桌上一路滑到書架間。
他是怎么...?
來不及多想,瀕死的危機感讓嚴道一幾乎感受不到疼痛。
“生命!”
這兩枚符咒的觸發(fā)詞被設(shè)計成第二枚的觸發(fā)詞是第一枚觸發(fā)詞的后半部分。就是預(yù)設(shè)好了兩者需要同時使用的情況。靈性被灌進兩枚符咒中,其中一枚讓早已死去的書架再度抽芽長出藤條,暫時攔住了嚴道一的身形,另一枚則把力量灌進他的身體中,讓他能一個彈身起身。
“快去,6:12,1,3,7,15,17,18...”
嚴道一飛快地在腦海中把自己讀到的韻律傳遞給賽吉,賽吉愣了一下后立刻飛向星象儀,而灰眼則朝著隱蔽在藤條后的嚴道一又拋出一枚符咒:
“揚升?!?p> 屏障打開了又如何?只要你死在這里。
做出這種判斷并不需要有多聰明,但在戰(zhàn)斗下能立刻做出判斷而不是本能地阻攔,要么是他頗有余裕,要么就是他無比冷靜。
正常來說,因為被遮住了身形,所以嚴道一可能會躲在任何一個書架后面。
但可惜他忽略了灰眼有窺密之眼??赐柑贄l輕而易舉。
黑紅色的符咒和死神一樣從空中落下,那一刻被拉長到仿佛無限。
他的手探向腰間。
一聲恐怖的撕嚎聲從面前和天上傳來。
天黑了,云層中血光乍現(xiàn)
午夜睜開血紅色的眼睛,俯瞰大地??嘈迺[藏的地窖開口一扇一扇打開,一個一個披著斗篷和兜帽的影子沐浴在血月的照耀下,跪在地面朝著天空伸出雙手,他們的肋骨朝后展開,和肺泡一起鉆出皮膚,在尖聲驚叫的狂喜中蛻變和展現(xiàn)。
萬物無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