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章 惜花人
“主子,池塘中的荷花開了,去看看吧”淑兒輕聲低語。
月兒攙扶起主子,眼眶立即盈滿淚水,努力不讓它奪眶而出。
日頭西斜,如今已是黃昏。八月正是夏日的尾巴。
月兒同淑兒簇?fù)碇④?,在惜花亭落座?p> 正對(duì)的便是一池荷塘,滿塘花開是那樣絢爛。
“今年的荷花格外嬌艷”阿芙輕聲呢喃,好似自言自語。
阿芙笑意盈盈,只是不達(dá)眼底,暴風(fēng)雨洗過的花兒,零落成泥。
“是……”月兒噎住將淚憋回去“小姐,快看有錦鯉”。兩尾錦鯉自在的游著,還好魚不知這方池塘是它們最終的歸宿。
“淑兒,你去取些魚食來”淑兒應(yīng)聲退下,小姐自幼便喜歡喂魚兒,魚食自然時(shí)常備著,淑兒回得很快。
月兒替小姐打開盒蓋,送到阿芙手中。阿芙半倚亭柱,骨節(jié)分明的蔥白手指,捻上幾粒魚食輕飄飄灑在塘中。
許是有吃食,幾尾錦鯉爭(zhēng)相游過來搶食,塘中一片活潑。
多少次了,小姐這樣安安靜靜倚柱喂魚兒,以往日日不曾缺,這一幕竟闊別了兩年。
夕陽落入山間,只有淡淡余光未散去。
“月兒,替我摘一朵荷吧”阿芙語氣輕輕的,聽不出悲喜。
月兒卻如同雷擊,幼時(shí)小姐說花兒長(zhǎng)在枝頭最美,若是惜花,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愛它的含苞待放,喜它的枝頭嬉鬧,憐它的花落紅殘,便不許她隨意摘花。
如今,阿芙不在言語,月兒最終走到塘邊替她摘下一只盛開的荷花。
“清香怡人”阿芙鼻間靠近花蕊輕吸。“呵呵,小淘氣”一只小蜜蜂落在阿芙鼻間,它在怪阿芙擾了睡眠。
“小家伙,去吧,在尋一處棲息地。今日我任性,霸著你的家了”小蜜蜂嗡嗡嗡幾聲果然離去。
阿芙呆呆凝望手中荷,用盡力氣抬起左手舉起它借著余暉看清花兒全貌,似乎這樣才能將它刻進(jìn)心里。
“朝看花開滿樹紅,暮看花落樹成空,若將花比人間聲,花與人間事一同”。
阿芙有些力竭,左手垂下來,她順勢(shì)將花捧在懷中。
“竟這般無力了”阿芙淺笑,突覺口中微甜,一口鮮紅噴在花蕊上,花落荷塘人斷腸。
“小姐”。
“小姐”。
再次醒神,入目便是紅腫著眼眶的祖母。母親,姊妹都在,全家人都來了。
“阿芙,阿芙,聽祖母話,將心在放寬些,放寬些啊”老人家垂眸,淚滴大顆大顆掉。
“阿……芙才十七歲,……日后……還要陪著大哥兒二哥兒”。祖母說不出一句整話。
阿芙抬抬手,祖母趕緊握?。骸白婺覆豢蓿④健螺呑印€做您……的孫女”。
“阿芙,你是在剜祖母的心啊”。
“祖母不哭,不要再為阿芙哭,太多人為阿芙哭”祖母胡亂拭淚。
阿芙淚遮住了目光,她極力去看,屋子里每一張熟悉的容顏。往日張張明媚的笑顏,此時(shí)都紅腫了雙眼,每個(gè)人都極力忍住不讓自己出聲。
最終,阿芙的目光定格在祖母的面龐。
“祖母,我去……后,你要……勸住母親……,我怕她……受不住”。
“阿芙,祖母……不勸,你……不要……”祖母泣不成聲,屋子里抽涕聲此起彼伏。
阿芙眼神一下亮起來,右手緩緩舉起來,好像在抓住什么。
屋中的抽泣聲更重些,回光返照,回天乏術(shù)。
阿芙看見一片開滿蒲公英的草原,阿真騎著小馬駒笑盈盈朝他奔來,她是苗家阿妹阿芙,樂呵呵看著心愛的阿真來接她。
“祖母,我……看到……阿真……小馬駒,母親……安……”。
“阿芙”。
“兒啊”。
“阿芙”。
房門前的父親和哥哥們,仰天讓淚來得更晚些。
阿紅奔騰到侯府前,阿真仿佛聽到悠悠的啜泣。他狼狽跳下馬,不管不顧往里沖。
“阿芙阿芙阿芙,等我,我在……”仆人們認(rèn)出這位三姑娘愛著的人,一路指引。
但,終究他沒能見阿芙最后一面。
高大的少年,這日撲在床前,淚如雨下,無語凝噎。
永康十七年,太子妃南宮氏病逝。太子遣散姬妾,終身不娶。太子登基后,南宮氏尊為皇后,陪葬于皇陵。
南疆,貓貓?jiān)撇菰?,草原上開滿蒲公英。
錦衣少年騎著小馬駒肆意馳騁,噠噠的馬蹄聲驚奇花兒上的蝴蝶。
少年累了,跌坐在草原上。他取出腰間隨身攜帶的骨灰盒,其實(shí)只是衣冠冢,放在身旁。
“阿芙,阿真帶你來看貓貓?jiān)撇菰恕薄?p> “阿真從不騙你,你喜歡這兒?jiǎn)?,若是喜歡待我死后便央弟弟將我和你葬在這里。阿芙,你若是聽見我的聲音,便讓漫天都是飛舞的蒲公英可好”。
風(fēng)起,吹起一陣花雨。
少年眼角劃過大顆大顆淚滴,雙手捧起身側(cè)的骨灰盒泣不成聲。
五十年后,端王病逝,葬于貓貓?jiān)撇菰?p> “阿芙,永生永世再不分離”。
“嗯”。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