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
心字茉莉香靜靜躺在鏤空銅爐里燃著,金邊緙絲地毯上一身旗袍的女人趿著拖鞋聚精會神地在一張紅木桌上寫字,“雨落入地中,珠沉入海底。赴??梢娭椋虻乜梢娝?。”她擱下筆,起身用手扇了扇紙上的墨跡,一旁趴在壁爐邊練鉛筆字的小姑娘注意到她的動向,丟開鉛筆跑過來順著她的腿坐上來,認(rèn)真地問道:“媽媽,這是什么意思?”
阿曼剛剛上學(xué),每次提問老師都要獎勵她一顆巧克力,以至于她學(xué)習(xí)的興致好的不得了,見到什么都要問一問,我想她是為了得到我們的夸獎才作出一副好學(xué)的樣子,她中文說得不錯,只是不會認(rèn)字,我每天寫十個字叫她抄寫,她總是寫一會玩一會,我拿起紙道:“你認(rèn)識這幾個字嗎?”阿曼點(diǎn)點(diǎn)頭,奶聲奶氣地念出聲來。
我看著地上她寫的歪七扭八的漢字,解釋道:“你看這上兩句寫的是遺憾,雨水落到地上就滲進(jìn)去了,寶珠沉到海里去就沒有了。這后兩句又由悲轉(zhuǎn)喜,雖然這樣,但是向下挖總會看到水的,寶珠縱然掉進(jìn)水里,有心人跳進(jìn)去找也還是可以找到的。這是告訴我們要心懷希望且堅(jiān)定信念,若當(dāng)真心意堅(jiān)定不移,還是可以挽回遺憾的。所以阿曼做什么事都不要輕易地說做不到,而要盡力而為?!卑⒙每鋸埖恼Z氣常常地“哦~”了一聲,我笑著問道:“阿曼真的聽懂媽媽的話了嗎?”“嗯!”“那阿曼是不是要認(rèn)真寫字呢?寫完這一頁我們再去吃完飯好嗎?”
阿曼半掛在我的脖子上,撒嬌道:“可是媽媽,我好餓呀,真的好餓好餓。”
“阿曼,快下來!爸爸抱抱你?!苯瓌t延見女兒掛在妻子身上,忙過去把她抱過來。
阿曼道:“媽媽就抱了我一會,她不累?!苯瓌t延摸摸她的頭道:“阿曼真乖,給你買了芒果慕斯,去吃吧。”
阿曼還未等我答應(yīng)就一溜煙跑出去順便關(guān)上了門,我不滿道:“又剩兩個字沒寫完呢,每次都偷工減料?!?p> 則延道:“今天圣誕節(jié),你就放過阿曼一馬吧?!?p> 我嗔了他一眼,伸出手道:“我的禮物呢?”
他抱臂靠著書柜道:“藏在客廳里了,你去找找?!蔽夷眠^一張白紙蓋在桌上,笑著走出房間。
江則延見她穿得單薄,想起客廳不如小房間里暖和,走到桌前拿起她搭在椅背上的披巾。
七年前的那一槍讓她差點(diǎn)喪命。盡管他事先推算好了開槍的距離,子彈離心臟的位置,還有搶救的時間,但是她被送到醫(yī)院時還是昏迷不醒,醫(yī)生告訴他病人似乎根本沒有求生的意志,他守在病床哭嚎著喊她的名字,她卻毫無動靜,他想起那封信,握著她的手,俯在她耳邊道:
“你給梁遠(yuǎn)的信還在我這呢,我看了,我知道你想報(bào)復(fù)他們,你告訴他八年前那場火災(zāi)里王伯伯選擇了他而放棄了你,面對同樣的選擇王亭正又做出了同樣的選擇,你卻告訴梁遠(yuǎn)要好好生活下去,你叫不要責(zé)怪王亭正和柳毓寧,其實(shí)都是假的對不對,你表面字字退讓,其實(shí)是步步緊逼,你想讓他帶著對王亭正和柳毓寧的怨恨帶著對你的愧疚過一輩子,你想讓王亭正和柳毓寧在后半輩子失去他們自己的兒子孤獨(dú)終老對不對?
梁遠(yuǎn)何其無辜!你的父兄在你們之間選擇了他,你恨他們無可厚非,但梁遠(yuǎn)在自己和你之間卻次次選擇的是你,你把對兄嫂的恨轉(zhuǎn)到他身上,你想讓他背負(fù)罪責(zé)一輩子,你才應(yīng)該對梁遠(yuǎn)有愧。我告訴你,你就這么走了的話我是不會讓你如愿的,我不會把這封信交給梁遠(yuǎn),我還要告訴他你一早為他設(shè)計(jì)好的心思。他雖然會難過一時,可骨肉血親,父母天性,怎么會被你隔斷?”他突然感覺手心被指甲輕滑過,他湊到她眼前,見她睫毛動了動,顧不上擦干眼淚跑到門外喊了醫(yī)生,他守了她一夜,終于等到她醒來。
亭姝見到他的第一句話問道:“我...沒死嗎?”江則延道:“不想活著?”亭姝笑道:“怎么不想?死的滋味也嘗過了,再死一次又要痛一遍了?!?p> 他每天都來三趟醫(yī)院,一來就是好幾個幾個鐘頭,喂她吃了飯就陪她聊天,講手下帶兵的趣事,外面的局勢,她聽得不耐煩了趕他走,他便閉嘴乖乖自己看報(bào)紙。
這天江則延坐在凳子上剝著蓮蓬,亭姝端著一碗雞湯,用勺子舀起又倒進(jìn),反復(fù)如是,江則延放下針,作勢要喂她,亭姝嫌棄道:“我自己能喝,以前怎么沒見你這么煩?!卑欀荚诮瓌t延的注視下就著碗口喝了。
江則延也不生氣,她一向很少真的發(fā)脾氣,待生人總是溫和有禮,待熟人則嘴上不肯饒人,真要厭惡了一個人時絕不會大吵大鬧,只是漸漸有意客氣起來,慢慢退回到生人的界地。
他覺得她肯發(fā)脾氣是把自己堅(jiān)硬的外殼卸下的表現(xiàn),他知道自己在一步步向她靠近,況且人生了病天天關(guān)在屋子里,難免像孩子一樣,所以并不在意,只是笑著問她下一頓喝不喝蓮子羹。
亭姝見他對自己的火氣每每一臉笑意,越發(fā)上火,冷笑道:“收起你的臆測,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想騙你,我這個人沒有收到多少愛,所以也不會愛別人。
譬如我看見你的手被刀子割傷,我要是立刻對你噓寒問暖那一定是我虛情假意,我最真實(shí)的想法是‘我知道了’,僅此而已,我可能連問都懶得問就要自然地和你提起今天的天氣。
因?yàn)槲覍ψ约旱倪@種小傷也毫不在意,可是我又想要別人在意我,當(dāng)然,對我愛的人我愿意耗費(fèi)精力對他虛情假意。
可惜則延,我不愛你。你真的能忍受余生跟我這樣的人度過嗎?”
江則延聞言把剝好的一盤蓮子放在她床邊,握住她的手道:“我知道,可我連你不愛我的樣子都愛。”
亭姝撿起一顆蓮子放進(jìn)嘴里,入秋的蓮子看著和初夏的差不多小,蓮心卻必定帶著一股苦味,終究是有不同的。
亭姝道:“愛的時候自然什么都愛,可我不相信世上有長情二字。”江則延道:“我會讓你相信。”她看著他的眼睛,卻只看見黑洞洞的一片,看不透,她沉默了一會,道:“姑且信你,我們結(jié)婚吧,去德國?!?p> “爸爸~你快過來,我和媽媽找不到禮物~”阿曼的聲音從客廳傳來,他才從漂浮的回憶中醒來,他常常覺得自己像在夢里,每天看著她卻那么的不真實(shí),唯有看見酷似她眉眼的阿曼瞪著眼睛叫他他才感覺落在了地上。他笑著應(yīng)聲,一邊走到香爐前撥過余灰蓋到正燒得通紅的那端香上,最后一縷煙掙扎著從爐子里跑出在空中散開。
番外——江則延
趁父親不在家,我偷溜出門,看見對門堆滿了東西,一對夫婦把東西悉數(shù)從車?yán)锬孟拢种笓]著人搬動一些大件的東西,阿松說對面的兇宅終于被人買了下來,他們應(yīng)該就是新搬來的住戶。
我假裝踢著皮球一邊觀察著他們,他們還有一對兒女,那個矮矮的應(yīng)該是弟弟,他在地上抓了一把什么東西從背后塞進(jìn)那女孩的脖子里,那女孩渾身一抖,站在原地跳腳,我和那個小男孩一樣樂得不行,不過我只敢憋著笑,她驀地哭起來引起那邊夫婦的注意。
他們的父親立刻過來安慰那女孩道:“怎么了,亭姝?”
她哭著哽咽道:“梁遠(yuǎn)把螞蟻放進(jìn)我背里去了!”
那男孩辯解道:“我沒有,我騙她的,什么都沒有,不信你問她有什么感覺沒有?”
那父親揚(yáng)手就要打,他們的母親看情形不好忙過來護(hù)住兒子,道:“好了好了,孩子們之間打打鬧鬧你摻和什么,再說新家搬來第一天,把孩子弄哭了不吉利?!?p> 見丈夫氣呼呼地離開,她摟住兩個孩子道:“你們中午想吃什么呀?”一邊拿出帕子輕輕擦著女孩哭得紅紅的眼睛,那女孩卻翹著嘴背過身去自己用袖子擦掉了鼻涕眼淚。女人也不生氣,拿著帕子又轉(zhuǎn)過去哄她:“一會給你買糖葫蘆好不好?”男孩興奮地跑過去:“媽媽,我也要?!迸诵χ溃骸澳阊例X都掉那么多了,不能再吃糖了。”說完摟著女孩往屋里走。
我沉醉在他們母親的溫柔中,我的母親曾經(jīng)也是這么溫柔地對我說話,陪我踢球,也會用她柔軟的臉貼住我的臉,可是現(xiàn)在卻再也聽不到她的聲音,見不到她的臉了,我對她最近的記憶就是她在病床前消瘦的蒼白的臉,我想那個阿姨這么溫柔,她的女兒卻和學(xué)校里的女孩子一樣,嬌氣任性,大概女孩和母親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吧。
放學(xué)回家時在巷口我又見到那個女孩,她換了一身校服,仰頭望著一顆桔子樹,她弟弟在試圖爬上去,卻無從下腳,她轉(zhuǎn)頭看到我停在那里,怯生生道:“哥哥,你能幫我把它摘下來嗎?”我看著她渴望的眼神,半帶著炫耀三兩下爬了上去扯下一個橘子丟給她,下來時她開心地笑起來,兩個酒窩甜甜的,“謝謝哥哥!”,她弟弟帶著崇拜的眼神看著我,湊到我面前問:“你好厲害阿,教教我唄。”
我對他的眼神很是受用,又示范了兩次,他試著爬上來還是不行,那女孩便在一旁笑話他,他問我道:“我叫王梁遠(yuǎn),她叫王亭姝,你叫什么名字?”
我道:“江則延。”
我們互通了姓名后算是默認(rèn)交了朋友,我和梁遠(yuǎn)一路上說著說著走回家,男孩子的話題女孩子總是插不上嘴,我們聊得開心,亭姝則悶悶吊在后面,到了門口他們才發(fā)現(xiàn)我竟然住在對面。
我得知梁遠(yuǎn)和我一樣大,只是個子長得矮,他的姐姐,哦不,是姑姑竟然比我們大一歲。
我們馬上熟絡(luò)起來,一起上下學(xué),一起去踢球,互相串門......這天我得了一只遙控飛機(jī),我便帶去給梁遠(yuǎn)看。
他正被父親訓(xùn)斥,見我來了才對我露出笑臉,放我們?nèi)ネ?。我本想和他去公園的大草坪上玩,那里視野開闊,孩子又多,可梁遠(yuǎn)說他父親才罰他不許出門,我們只好在他們家的后花園里玩,我問道:“你又犯什么事了?”
“還不是那個愛哭鬼又去告狀了,我找昨天在這兒踢球,出了一身汗,看她在亭子里吃點(diǎn)心就想過去喝口茶,她攔在臺階上不讓我進(jìn)去,開始還樂呵呵地說什么‘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從此過留下買路財(cái)’,我就開玩笑回她,‘這可是我家里,你攔的是我的路,坐的是我的亭子,我還沒找你收錢呢?!R上就變臉,狠狠撞了我走了,回去就把自己鎖在屋子里不吃飯,我爹知道了又是沖我一頓吼,還要我去哄她,我才不去呢。”
我也深以為是,之前因她的酒窩生出的好感早就消散,安慰好友道:“女孩子就是嬌氣,動不動就生氣告狀,別管她了,給你看看我的飛機(jī)?!?p> 花園里石子路上都是花草亭子桌椅,我怕新買的飛機(jī)被磕到,便和梁遠(yuǎn)去湖邊玩,飛機(jī)從他們眼前飛到湖面中心又在他的操控下飛回來,梁園嘖嘖稱奇,我正得意看著湖面,突然升起一股尿意,這里到前面還有一段路,我實(shí)在忍不住,梁遠(yuǎn)便叫我去那邊的樹后方便。我不舍得把新玩具給他,但又憋不住,只好跑到樹后去。
我穿好褲子正要走,就見到亭姝從背后把專心看著飛機(jī)的梁遠(yuǎn)推了下去,他在水里撲騰大喊,我更震驚的是亭姝左右望了望也跟著跳了下去,我匆忙跑過去,她見我來了才開始大喊救命。我不會游泳,抓來一根竿子遞下去讓他們抓住,結(jié)果也被拽了下去。下人終于趕到,把我們?nèi)齻€孩子一個個撈了上來。
我和梁園被帶去一起泡了個熱水澡,阿文在梁遠(yuǎn)的柜子里翻箱倒柜找我能穿得上的衣服,我見梁遠(yuǎn)悶悶不樂,神秘地對他道:“我剛剛看見了?!?p> 梁遠(yuǎn)立刻對我噓了一聲,“別問我,是兄弟這件事就一定要幫我保密?!?p> 我好像懷揣了一個大秘密,點(diǎn)點(diǎn)頭,我們換好衣服被一同帶到王太太的房間,她笑著拉著我坐在身邊,問道:“你們幾個是怎么回事?怎么一個兩個的都掉到水里去了?”
我和她都不說話,梁遠(yuǎn)道:“則延去方便,把新買的遙控飛機(jī)給我玩了會,我不小心把它弄到水里了,一晃神就跳下去撿,王亭姝看見我掉下去也下去撈我,然后則延想拿竹竿拉我們上來結(jié)果拉不起也掉下來了?!?p> 王太太道:“你真是不讓人省心,一個帶兩個,還好沒出什么事,以后不許去水邊玩,知道嗎?”“知道了?!薄懊看巫焐蠎?yīng)得好聽,則延和亭姝都去玩吧,你在我這里抄十遍字帖,不抄完不許出去,也算是長點(diǎn)記性?!绷哼h(yuǎn)被留下,我就回了家。
第二天上學(xué)梁遠(yuǎn)把那只飛機(jī)還給了我,道:“雖然沒進(jìn)水,但是阿文救人的時候把它翅膀踩壞了,對不起。”我拍拍他的肩膀道:“沒關(guān)系,你媽媽昨天沒打你吧?”“沒有,就是抄了好久的字,手都要斷了。”我同情地看著他,決定替我的朋友給他的小姑姑一點(diǎn)教訓(xùn),我對他說今天放學(xué)不能一起走,我有些事情要做。
王亭姝這幾天有意躲著梁遠(yuǎn),故意等梁遠(yuǎn)走了以后才慢悠悠地和朋友一起回家,我見她們四個人一起,不便下手就悄悄跟在后面,走到街心公園時她們分了手,只剩下兩個人。我便立刻上前攔住她們,她又用那種怯生生的眼神看著我道:“你...干什么?”
我蠻橫地扯住她往里面走,她的朋友在一邊拉扯,我一把把她推在地上拉著王亭姝走到公園的亭子里。我道:“那天我都看到了,是你把梁遠(yuǎn)推下去的。”
她從座椅上站起來瞪著眼看著我:“所以呢?”我抱臂作出兇惡的樣子道:“你覺得我要怎么辦?”
她不說話,忽然用手拉著我的袖子,走到街心湖旁,撲通一聲跳了進(jìn)去,我被她嚇了一跳,看著她在水里撲騰,我一邊在四周尋找著路過的人,我轉(zhuǎn)過身就見水面忽得平靜下來,連個氣泡也沒有,來不及多想我就跳了下去,喝了幾口水后我也漸漸不行,突然被一只手勾住我的脖子拉了上來,我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扒在那人身上,直到聽見熟悉的聲音威脅道:“再抓著我就把你丟下去。”我乖乖松手,這才順利被帶回了岸上。
我們兩人濕答答地坐在石階梯上,我驚嘆道:“原來你會游泳。”她用看傻子一樣的眼神看著我道:“你以為都和你一樣笨?!?p> 我道:“還不是你突然不見了,我怕你死掉了?!彼溃骸拔宜懒艘矝]什么。”我勸解道:“你死了你爹娘還有你大哥大嫂還有梁遠(yuǎn)都會傷心的,我娘死了我爹和我就很傷心?!?p> 她道:“這不一樣,她們才不會傷心呢?!蔽液宓溃骸巴跏搴土潭寄敲刺勰悖趺磿浑y過?”
她突然兇道:“我說了不會就是不會!”我見她眼淚說掉就掉,忙把口袋里的手絹遞給她,她把頭埋進(jìn)膝蓋里小聲哭起來,我坐在一邊拍著她的背,不知所措,過了一會她抬起頭,把鼻涕眼淚一把擦干,道:“我知道這不是梁遠(yuǎn)的錯,可是我就是忍不住討厭他。”我一邊拍著她的背,一邊靜靜聽著。
“我們家本來住在南京,我母親生我的時候去世了,我父親一直對我很好,全家沒有一個人不讓著我。父親新得了一把前清的寶劍,鎖在庫房里,我和梁遠(yuǎn)想拿來玩,便去他的房間里偷庫房的鑰匙。還沒得手,就聽見腳步聲,我們兩個就慌忙躲進(jìn)了衣柜里,他叫下人給他點(diǎn)了一支煙,就坐在床上邊看書邊抽煙。我們在柜子里躲了好久不敢出來,后來聞到越來越重的煙味,熏得我們受不了才從柜子里出來,原來是房間著了火。我父親吃了助眠的藥在床上睡著,煙斗燃著了床簾順著房梁燒起來,我們把他叫醒,他帶著我們想沖出去,可是屋頂?shù)哪绢^塌了下來壓住了我父親,他把我們護(hù)在懷里大喊,我大哥上來時我們都已經(jīng)神志不清,我只記得最后一根房梁倒下時父親用盡力氣撐起把梁遠(yuǎn)推出了房門,接著就聽到整個房子轟塌的聲音。再醒來時我們家已經(jīng)成了一片焦土,我大哥告訴我我們已經(jīng)沒有父親了,可是我知道,不是‘我們’,是‘我’沒有父親了。
她的話到這里結(jié)束,我突然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四目相對間冷不防一個噴嚏把鼻涕泡打了出來,我們兩忍不住同時笑出聲,她把自己的手帕又遞給我,恢復(fù)到兇狠的樣子:“今天的話你不準(zhǔn)告訴別人,誰都不可以?!薄昂谩!?p> 坐的太久屁股有些痛,我叉著腰站起來扭了扭脖子,忽然重重挨了一腳,我錯愕地回過頭,只見梁遠(yuǎn)氣勢洶洶地站在那,原來是剛才和她同行的女孩子跑回去給梁遠(yuǎn)通風(fēng)報(bào)信去了。
還沒等我開口,他一把把亭姝拉到背后,質(zhì)問道:“你說的有事兒就是欺負(fù)我姑姑?”
我問道:“你哪只眼睛看見我欺負(fù)她了?”
他聞言邊說便把我往后推,“她身上都濕了,不是你推她?我被她欺負(fù)我樂意,用你出什么頭阿?”
見梁園一副要打人的樣子,亭姝忙站出來擋住我道:“誤會誤會,他真沒欺負(fù)我,我剛才教他游泳來著?!?p> 梁遠(yuǎn)道:“他把方悅推倒把你拉走就是為了叫你教他游泳?”
亭姝摸摸他的頭道:“秘密,大人的事小孩子別管?!?p> 梁遠(yuǎn)見我們確實(shí)不像吵過架的樣子,甩開她的手翻了個白眼道:“說了別摸我頭,長不高的?!?p> 見她自顧自走開,我故意踮著腳也摸了摸梁遠(yuǎn)的頭,然后趕忙追上去。
只聽梁遠(yuǎn)在后面扯著嗓子喊道:“得,是我多管閑事,好心沒好報(bào)?。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