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列格通這回沒有出現(xiàn)在城外了,他直接出現(xiàn)在了那奇怪的建筑物里。這里人來人往,沒有人注意到椅子上坐著個弗列格通。
突然,弗列格通注意到東張西望的奧德修斯,他多半是在找自己。
“不妙!”弗列格通急忙抓起自己旁邊的報紙,假裝自己是在閱讀。
實際上,他一直透過報紙偷偷觀察著奧德修斯,直到奧德修斯離開了,他才放心地真正讀起報紙。
“先生,你是在找人嗎?”一個尖銳的嗓音透過報紙傳到弗列格通耳朵里。來源是一個穿著和奧德修斯差不多制服的人。
“不用,謝謝。”弗列格通壓低嗓子說話,盡量做到滴水不漏。
“不用找人就請出去,我們這里不歡迎閑人?!蹦莻€人就這么把弗列格通趕了出來。
“我的天...”弗列格通現(xiàn)在自由了,他開始觀察眼前這個城市。
車非常多,這是他的直觀感受。地上跑的車不僅多,天上還飄的有。
“我要想辦法回去?!焙翢o疑問,弗列格通是這么想的。
他望著奧德修斯離開的方向,心里盤算著從這里到城門的路徑,決定找反方向走。
于是弗列格通隱隱約約看到奧德修斯在左顧右盼地尋找著他的身影。
不過奧德修斯沒有發(fā)現(xiàn)剛剛躲在一棵樹后面的弗列格通,他搖了搖頭,回海倫那去了。
現(xiàn)在弗列格通總算是脫離危險了,他按原計劃行事,沿著街道,往反方向走。
他看到前面的夜空里有無數(shù)閃耀著的星星,他發(fā)現(xiàn)這些星星居然還會變換位置,拼湊出圖案,弗列格通仔細辨認這圖案上的字跡:
“游戲嘉年華”
弗列格通當然不知道這是什么意思,但是他意識到了往前面走,多半就不是奧德修斯和海倫待的那種偏僻地方了。前面多半有人,萬一有一個可以幫他呢。
沿街生長著顏色冷冽的樹木,它們虬枝盤結(jié),看起來不像是樹,倒像是人。弗列格通盡量不去注意這些樹的詭異姿態(tài),專心向星星的方向走去。
不一會,他看到人多了起來,洶涌的人潮擁擠在前方,你推我攘,空氣里滿是歡笑聲,還有怒罵的聲音。
這些人似乎在朝著某個方向前進,而一扇寬門正通向那里,這寬門畢竟還是太窄了,無法容納這么多人,他們也就在門口打結(jié)了。
弗列格通覺得不安,眼前這些人穿的是他理解不了的新潮衣服,嘴里環(huán)繞著他聽不懂的流行詞,而且這種堆積的熱鬧反而把他擠到了寂靜里。
但是不安不能打敗求生的欲望,就在這時,門那邊有人被擠倒下了,被幾個不知情的人踩在腳下,等這些擁擠的人注意到自己腳下的東西,他已經(jīng)氣若游絲了。
尖叫聲蔓延開來,一開始是一些路過的,手里拿著塑料杯的年輕女士在尖叫,但是后來那些人的驚嘆聲壓過了尖叫,幾種聲音混合在一起,反倒讓人們自覺讓開這個倒下的人。
后面的人看不到這個人,認為是前面的人刻意減慢速度堵路,他們發(fā)出抗議的聲音,前面的人給予一個怒目。
后面的人此刻有些惱怒了,他們似乎急著要過去,于是其中一個人耐不住性子,開始推搡前面的人,那個人不小心被推倒了,他趕緊站起來,對著那個嬉皮笑臉的推搡者回復(fù)了一個拳頭。
形勢變化了,這兩個人開始扭打起來,一開始還有人在旁邊勸架,但是他們的毆打似乎不受控制,而且也沒有準頭。幾個勸架的人也受了拳擊,憤怒滋生在他們的心里,于是他們也揚起自己的拳,要打回去。
可惜門口的燈光太花,他們根本看不清別人的臉,這讓爭端夸張地蔓延開了,那些無關(guān)的人挨了無關(guān)的拳頭,也就紛紛從看戲的成了演戲的。旁邊還有人在叫好呢。
弗列格通見過打群架的,但是這么荒謬的還是第一次見。如今人群與吼叫聲充塞了門口,他不太想過去了。
“快停下!巡官來了!”不知道是人群里哪一個聲音大的人驚吼一聲,讓所有人頓時放下自己剛剛做的事,關(guān)注起那個吼叫的人所指的方向。
有些人急忙跑開了,給弗列格通留下了點能看到“巡官”的縫隙。
弗列格通只記得,當時一個人影從正路的中央走來,他有兩米多高,身材茁壯,全身裹在一套制服里。他戴著防毒面具,弗列格通無法從那暗色的兩個眼窗中看到一絲一毫的情感波動,他只是踏著軍靴,緩緩地走過來。
“咚、咚、咚”人們安靜了,空氣里只剩下如同鋼鐵撞擊地面的聲音。
“咚、咚、咚”他走到燈光下,弗列格通終于能看清全部了。
他頭上戴著頭盔,制服的衣領(lǐng)翻開,圍成了一個圈,前胸掛著幾個銀色的倒十字小零件,叮叮當當?shù)刈仓?。一根腰帶收束了頗長的過膝大衣的腰部,上面別著刀鞘。直筒的長褲收在軍靴里。弗列格通認為這簡直就是獵奇小說里的恐怖機器人,他身上沒有一個東西是弗列格通見識過的。
“不是我干的,不是我干的?!痹诩澎o中,弗列格通聽見當初那個推搡者大聲為自己辯解。
“不不不,巡官大人,不是我干的,不是我干的啊?!彼樕厦闪艘粚雍?,在燈光下分外明顯。
巡官似乎沒有聽他說話,不知道是頭上的頭盔遮擋了聲音,還是根本沒在聽。
“救命??!救命??!”推搡者與巡官的距離正在慢慢縮小,這讓那個人越來越恐慌,他大吼救命,拔腿就跑。
巡官愣在原地,弗列格通看到他先是把隱藏在高大身影后面的一把槍熟練地取了下來,又從腰帶上皮掛里的刀鞘中拔出一把弗列格通無法理解的刺刀,機械地卡在了槍一個專門的位置上。一切顯得氣定神閑,還很平常。
但是這只是一個假象。
巡官面前的群眾很多人臉色已經(jīng)泛白,自覺地讓出巡官的前路,走路時還在夸張地顫抖。有些剛剛也參與打架的人已經(jīng)逃之夭夭了,而巡官的目標現(xiàn)在正在前方用盡全力奔跑,時不時回頭看一眼。
奇怪的是,他似乎一直跑不遠,而巡官也一直在他的正后面,似乎這條街被無限拉長了。
巡官把刺刀安裝好了。他將刺刀直直對著前方,做出預(yù)備的姿勢。他后腿蓄積著力量,到時候了。
仿佛哪里“砰”地響了一聲,這個巡官也“砰”地一下向前沖刺,弗列格通看不清他沖刺的動作,他只記得一個高大的黑暗人影閃過他的前路,如同神話里的催命死神。
等到弗列格通反應(yīng)過來這個人在沖鋒,那個沒能逃跑成功的可憐蟲已經(jīng)成了刺刀下的人肉。
巡官將刺刀從這具瀕死的肉體里拔出來,他好像清理了一下刺刀,然后就跨過噴血的人,消失在了黑暗里。
有幾個好事的看到巡官走遠了,爭先恐后地沖上去,在尸體上試圖找到什么值錢的東西,在見識了死者的貧窮后忿忿不平地撒手走開,有一個人還對尸體吐唾沫。
弗列格通的腦袋嗡嗡響,他還沒有理解剛剛發(fā)生了什么。
他唯一能直接理解的是死了一個人。
但是沒有等到弗列格通弄明白巡官是什么身份,殺人目的是什么,身上的裝備都是些什么東西,人群的喧鬧再次充塞了他的耳朵。
人們又開始一波接一波地向門那邊擠了,不過這次他們不敢再互相推搡,而且也不敢打架了。剛剛那些沒有被制裁的人僥幸的心理顯露在臉上。
弗列格通看到眼前這一幕,還以為剛剛什么也沒有發(fā)生呢。原來擠的還在擠,原來在大聲說話的還在大聲說話,還有扒手在偷東西。
弗列格通望著那具尸體的方向,過了許久,他覺得非常惡心,而且想吐,于是他移開了視線,像一支蘆葦投進了污穢的河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