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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河并沒有直接摔在地上,而是被一雙溫暖有力的大手給接住了。
同時,他還聽見接住他的那個人說了句:“小僧不久前受邀前往靈星宗講經(jīng),好像從未聽說過莫長老座下有個名為劉芒稟的親傳弟子,不知施主你拜的到底是哪位莫長老?而且我記得靈星宗的弟子令用的是曜星石,雖說確實很像,但施主你手頭的那個是輝星石吧?!?p> 是誰?被平躺著輕輕放在地面上的星河有點迷惑,他緩緩睜開雙眼,想要看看說話的人,卻發(fā)現(xiàn)那人已經(jīng)又往前走了幾步,平躺在地上側(cè)目的他只能隱約看見一個背影。
“臭和尚,你什么意思?就你這窮酸樣子也配去靈星宗講經(jīng)?騙誰呢?”
這回星河聽清楚了,那是那名道人的聲音,同時他也又聽見剛剛接住他的那人說了句
“你用的這個法術(shù)是叫喚魔之音吧,可以喚出人心中的負面情緒,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哪怕是已經(jīng)完成了煉神還虛的修士都有可能陷入其中,確實是不可多得的珍貴法術(shù),但是對于意志堅定的人而言就沒有任何效果了?!?p> 喚魔之音?喚出人心中的負面情緒?原來如此,原來自己是中了法術(shù)了嗎?所以剛剛那個假的心魔少年其實是自己的負面情緒,至于最后點醒自己的那道聲音才是先前那個已經(jīng)消失了兩年多的真正心魔……大概想明白了事情的整個經(jīng)過,尚未完全恢復過來的星河緩緩坐起身來,雖然他沒能想明白為什么真正的心魔會幫助自己,不過坐起來的他終于看清楚那個將自己接住的人了。
只是令他沒想到的是這個人在此之前他居然見過,正是那個在永和客棧內(nèi)向他尋求施舍卻被店小二趕出去的假和尚。
而另一邊,見自己所用法術(shù)被人識破,道人的臉色瞬間鐵青了不少,額間青筋暴起,吹胡子瞪眼,咬牙切齒地叫罵道:“臭和尚,你在胡說八道些什么呢?!妖言惑眾!貧道是絕對不會容許像你這樣的妖僧禍害鄉(xiāng)親們的!”
不知是否是因為道人又一次動用了法術(shù)的緣故,一時之間,周邊那群原本早已安靜下來的村民們也全都又一次竊竊私語了起來。
“話說這個和尚是不是就是這兩天一直在村子里行騙的那個假和尚?”
“對啊,對啊,你看這僧衣破的,我看他其實就一乞丐,不知從哪兒偷了件破僧衣跑來裝和尚騙吃騙喝來的?!?p> “你別說,可能還真是,聽說他連和尚是不吃肉的都不知道,這叫什么,這叫穿上華服他也不像公子啊?!?p> ……
各式各樣的侮辱之聲接踵而至,傳入星河耳內(nèi),雖然辱罵的對象并不是他,卻依舊令他覺得有些煩悶,忍不住皺了皺眉。
但與星河不同的是,身為當事人的那名和尚卻似乎并不在意這些聲音,而是跟個沒事人似的徑直越過狠盯著他的道人,來到正有些不知所措的孩童妖怪身旁,蹲下身來,目光慈藹,柔聲道:“孩子,你今年幾歲了?”
“五…五歲……”雖然不太知道和尚為什么要問這個,但察覺到對方并無惡意的孩童妖怪還是眨了眨淚痕未干的眼,怯生生地回答道。
“五歲,也就是說你來這個村子已經(jīng)五年了啊?!表樦⑼值脑挘蜕泻鋈坏?,明明聲音不大,但卻格外清晰,“我聽說永和村這五年來風調(diào)雨順,每年都是大豐收對吧?!?p> 一石激起千層浪,短暫的安靜過后,原本跪在周邊的村民們私底下又悄悄地交談了起來,只不過這回的內(nèi)容與先前有了很大的不同。
“好像確實是啊,喜兒是五年前被撿回來的,這五年來每年都是豐收啊?!?p> “所以這五年來每年都大豐收是因為喜兒?”
“可道長剛剛不是說干旱是喜兒引起的嗎?”
“也是,道長應該不會騙我們吧……”
“不過自從喜兒來了之后村子里每年都風調(diào)雨順好像確實也是事實啊?!?p> ……
質(zhì)疑與疑惑在人群中緩緩流傳開來,與此同時,和尚將大而溫暖的手掌放在了孩童妖怪的腦袋上,親切地淺淺笑了笑,又一次柔聲道:“你的本相是鹿吧,我可以看看你的本相嗎?”
“可…可是大母說過不可以在外人面前變回去……”孩童妖怪微微低頭,顯得有些猶豫。
見自己的請求被駁回,和尚也并未著急,而是耐心地又問:“你想救你的大母嗎?”
“想!”孩童妖怪抬起頭來,眼神清澈而又堅定。
“那相信我,好嗎?”直視著孩童妖怪的雙眼,和尚再一次溫和詢問。
只不過孩童妖怪依舊沒有給出任何回應,而是就這么沉默了,低下腦袋似乎在思考著些什么。
緊接著,也就在下一秒,一道耀眼的光芒忽然從孩童妖怪的身上散發(fā)了出來,原本長在孩童妖怪頭上的那對小角開始慢慢變長,孩童妖怪的身形也開始逐漸發(fā)生變化。
等光芒徹底消散,一只小鹿出現(xiàn)在了眾人的視野范圍之內(nèi)。
那是一只潔白的小鹿。
也就在小鹿出現(xiàn)的下一瞬間,一滴水滴到了星河的手背上,星河微微抬頭,發(fā)現(xiàn)原本干旱的天居然開始下雨了。
不過很快,他也就發(fā)現(xiàn)了點異常,這個雨水里面蘊涵了極為濃郁的靈氣,并不是普通的雨水,而是用靈氣變化出來的水。
用他也會的靈氣化水術(shù)變化出來的水。
很顯然這雨并不是孩童妖怪帶來的,而是那個和尚在孩童妖怪顯現(xiàn)真身的瞬間偷偷施法弄出來的。
“雨…下雨了!下雨了!!”周邊圍觀的人群之中,不知是誰率先叫喊出聲。
再然后,人群沸騰了,為這大旱逢甘霖的雨沸騰了,同時,也有人注意到了顯現(xiàn)出本相的孩童妖怪。
“村長你看,是只白鹿啊?!比巳褐?,一滿臉胡渣的中年人拉了拉身旁年邁老者的衣袍,悄聲道。
“白鹿怎么了嗎?”年邁老者扭頭看向中年人,目露疑惑目光,同樣悄聲詢問。
“我之前去外面賣貨的時候好像聽別人說起過白鹿是祥瑞啊……”中年人解釋道。
“村長,我覺得柱子哥聽到的可能是真的,你看喜兒一現(xiàn)真身就下雨了,而且喜兒來這兒五年了,年年都是大豐收啊。”年邁老者的身旁,另一名聽到兩人對話的年輕人突然插嘴道。
“找死啊你,喜兒也是你能叫的,以后要叫神鹿大人!”猛地伸手拍了一下年輕人的腦袋,已經(jīng)信了喜兒是祥瑞的年邁老者輕聲呵斥。
“知道了村長,你打我這一下好疼啊……話說村長,王婆婆那兒怎么辦?她要是死了神鹿大人會不會怪罪我們啊。”年輕人揉了揉被打的腦袋,像是想到些什么,忽然又問。
“那還愣著干嘛?還不快去救人?!”被年輕人這么一說,忽然也意識到了事情嚴重性的年邁老者又拍了一下年輕人的腦袋。
“知道了村長,你別老打我腦袋啊……”生怕再次被拍,年輕人捂著腦袋趕忙招呼了下身邊的其他幾個年輕人一起動了起來。
……
雨,越下越大。
雨中,擁擠的人群們卻越來越興奮。
和尚用法術(shù)撐起一道遮雨的屏障,正在施法為老嫗治療,時不時的也會解答一些周邊村民們詢問的問題。
“大師,這個突如其來的干旱到底是怎么回事???”人群中,一名離和尚距離較近的年邁老者疑惑請教道。
“前些日子肥遺為了歸巢產(chǎn)子途徑此地,其實不僅僅是這兒,肥遺歸巢路上的所有村鎮(zhèn)幾乎都發(fā)生了旱災。”和尚解釋道。
“大師,什么是肥遺?”和尚身旁,一名約五六歲大,因覺得有趣而湊近前來看和尚給老嫗施法療傷的小女孩嬌聲問道。
“生存在渾夕山熔巖深處,一頭二身的巨蛇,所過之處會留下足矣蒸發(fā)周邊所有水源的高溫?!焙蜕杏掷^續(xù)耐心解釋。
“一頭兩身?那是個什么樣子?”似是覺得有趣,人群中一名年輕人用手撓了撓臉,忽然好奇道。
“笨啊你,不就是石頭前些天說他看到的那個從天上飛過去的巨大妖怪嗎。”年輕人身旁,另一名年齡看著差不多大的年輕人用手拍了一下那名提問的年輕人的腦袋。
“去你的!誰讓你打我腦袋的,你以為你是村長嗎???”被拍了下腦袋的年輕人不甘示弱,立即伸手打了回去。
緊接著,兩名血氣方剛的小伙子就在雨中打了起來,惹得在場其他村民們一陣嬉笑,氛圍歡快融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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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和村,茅草房外。
盡管雨很大,盡管有些喧囂,但茅草房外卻是一派其樂融融之景。
然而,在場卻有兩人與這片歡樂格格不入。
一個是見情況不妙,咬牙切齒,趁著沒人注意自己悄悄逃離的道人。
另一個則是在看見老嫗被和尚用法術(shù)治好,孩童妖怪臉上露出笑臉,在場所有村民全都有說有笑后,緩緩起身,低垂著腦袋,頹著張臉,眼眸晦暗悵然,淋著雨,跌跌撞撞倒退著走出人群的星河。
不知為何,看著眼前這幅景象,星河莫名覺得有些難以接受。
尤其是看著那個孩童妖怪的笑臉的時候。
為什么那個孩童妖怪會笑的那么開心?
他為什么可以笑的那么開心?
他憑什么?
星河忽然覺得有點接受不了了。
他不明白這是什么心理,明明自己剛剛站出來也是為了幫忙不是嗎?那對方得到了幫助自己應該是要覺得開心才對不是嗎?
可到底為什么,為什么自己會這么地煩躁,會這么地怨恨。
或許是因為……雖然有點扭曲,雖然有點不想承認,但星河還是隱隱約約猜到了答案。
或許是因為孩童妖怪得到救助了吧。
是啊,到底為什么呢?為什么那個孩童妖怪可以得到救助?
為什么那個孩童妖怪在遭遇不幸的時候會有人肯站出來幫他?
那自己呢?
為什么自己沒能得到救助?
為什么當時公交車上也好,網(wǎng)絡(luò)上也好,全都沒有一個人肯站出來幫助自己?
為什么?
為什么這該死的和尚只幫助孩童妖怪,當時卻沒有出現(xiàn)來幫自己?!
他忽然覺得自己有點恨那個和尚了,明明自己和那個和尚第一次見,萍水相逢,但不知為何,他就是莫名地有點恨,有點討厭那個和尚了。
跌跌撞撞地又倒退了兩步,終于走出并遠離人群的星河御劍飛天而起,離開了永和村。
而另一邊,救活了老嫗的和尚拒絕了村中鄉(xiāng)紳們請客吃飯的邀請,遠遠地看了一眼星河離開的方向,搖身化作一道流光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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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星宗境內(nèi)。
不斷御劍飛行的星河停下御劍,降落在了下方空地上,皺了皺眉,對著同樣落下的和尚叫罵道:
“不是,都一天一夜了,有完沒完?。??”
星河覺得有點煩。
離開永和村后,他很快就重新調(diào)整了心態(tài),也意識到剛剛的自己確實是有點過分了,不應該那么不講道理的將怨恨發(fā)泄別人身上,讓毫不相干的陌生和尚來承受自己的怨氣。
然而,等他回頭忽然發(fā)現(xiàn)那個陌生和尚居然一直在御空跟著自己,且不急不慢就這么保持一定距離像個跟屁蟲一樣跟了整整一天一夜,怎么甩都甩不掉之后,他是真的開始想罵這個和尚了。
于是便有了剛才的那一幕。
和尚的修為明顯是在自己之上的,從他用的是御空而不是御劍這點星河就能看得出來。
不過即便如此,星河依舊沒有給這個和尚好臉色看。
至于原因,一是因為被尾隨了整整一天一夜的星河這會兒確實有點惱火,二則是因為星河是個見人下菜的人,通過這和尚先前的種種行徑,星河還是能判斷地出來這和尚不是壞人,不會對自己怎么樣的。
果不其然,對于星河的辱罵,和尚似乎并不在意,而是面色溫和地對著星河行了個禮,平和道:“施主,真有緣啊,第三次見面了”
有緣你*,不是你**自己一直跟著老子的嗎,和尚的招呼令星河一時之間有點無力吐槽,甚至很想給他比一個國際通用手勢。
不過最終星河還是忍了,畢竟他自認是個有修養(yǎng)的修士,而且這和尚怎么說也是在自己不久之前中了法術(shù)差點昏倒的時候接了自己一下,讓自己沒有直接摔在地上,理論上還是有恩于自己的。
當然,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因為這兒是修仙界,他比這個手勢和尚也不一定能看得懂。
“所以你到底找我有什么事?”星河無奈皺眉,雙手叉腰沒好氣地問。
星河確實有點搞不太懂這個和尚一直跟著自己干嘛,不,準確來說,應該是一點兒頭緒都沒有。
正如他先前所想的那般,自己和這個和尚完全可以算得上是萍水相逢,按理來說壓根就沒有任何交集才對,他到底為啥要一直跟著自己?閑的嗎?
然而,和尚接下來的回答卻令星河大跌眼鏡。
只見和尚雙手合十,行了個禮,目光真誠地邀請道:“小僧觀施主內(nèi)心似乎為雜念所擾,可愿入我佛門,共尋平靜?!?p> “佛門?不…不是,你不是假和尚嗎?”雙眼瞪大,嘴巴微張,這回輪到星河發(fā)懵了,他還記得眼前這個和尚應該是個被實錘了的假和尚才對,怎么又和佛門扯上關(guān)系了。
“小僧是真和尚?!毖垌琅f平淡如水,和尚道。
“那你怎么不念阿彌陀佛?”用狐疑目光上下多打量了和尚幾眼,想起了先前店小二和自己說過的話的星河又問。
“和尚為什么要念阿彌陀佛?”未經(jīng)多想,和尚抬起清眸對上星河雙眼,直接反問。
“因為…因為……”已然說到嘴邊的聲音忽地卡殼,星河神情一征,面容一僵,被問住了。
是啊,為什么?星河仔細一想,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好像也不知道為什么和尚要念阿彌陀佛,只是因為先前遇見過的所有和尚都喜歡念阿彌陀佛,所以就下意識地認為和尚就應該念阿彌陀佛了。
“那…那你在客棧里為什么吃肉?。俊北粏柕沽说男呛佑行┬奶摰乇荛_和尚那平靜如水的清澈目光,卻又不甘示弱,立即轉(zhuǎn)移話題,拿出店小二和自己說過的另一件事情進行反擊。
只不過還是和先前一樣,和尚又是未經(jīng)多想直接說道:“佛從眾生來,往眾生去,若不深入眾生,又怎能普度眾生?!?p> “呃……行!你有理!”垂眸撓頭稍加思考了一下,實在是想不出要從何處反駁的星河認了,決定不再繼續(xù)討論是不是真和尚這件事,而是直接氣急敗壞撇了撇嘴,不講道理地給出拒絕回答,“不過不管你是真和尚還是假和尚,我都不會入佛門的,我可是無神論者!”
“什么叫無神論者?”或是因為第一次聽到無神論者這個詞匯的緣故,和尚那一直平淡如水的眼眸此刻終于泛起一絲波瀾,眨了下眼,似是有些疑惑。
“就是堅信這世上既沒有神也沒有佛的人!”星河輕哼昂首,雙手叉腰,牛逼哄哄地回答道。
修仙者算神嗎?在星河看來是不算的,雖說修仙者確實有著遠超凡人的實力,能夠走石飛沙翻江倒海,但無論是哪個修仙者都仍然都是有所求的,只要仍有所求,那就絕對無法被稱之為神,否則被他們祈求的對象又該被稱之為什么?
只不過和尚顯然是不贊同星河這個觀點的,雙手再次合十,直視星河雙眼,用音調(diào)聽著溫和,語氣卻極為堅定的口吻反駁道:“佛是存在的?!?p> “行啊,既然你說佛是存在的,那我問你,你的佛是萬能的嗎?”見和尚想要和自己爭論神佛到底存不存在,總算是抓到機會的星河忍不住輕蔑一笑,決定好好治眼前這個讓他接連吃癟的和尚。
雖說星河也不知道佛這種東西到底存不存在,但這并不影響他知道一個專門用來對付神棍的悖論,也就是在他原本世界中極為著名的上帝悖論。
“不是?!甭牭絾栴}的和尚依舊是未經(jīng)多想,直接回答。
“那你的…啥?啥?!不是,你們僧人不向來都是最崇尚佛的嗎,你怎么會覺得他不是萬能的??”由于和尚的回答過于出乎意料,一時之間沒能立即反應過來的星河瞪大雙眼,一臉懵逼,心道這和尚怎么不按套路出牌?難道不應該是和尚說是,然后自己再問他一句那你的佛能創(chuàng)造一塊他自己舉不動的石頭嗎?這貨怎么能回答不是??連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佛,這貨真的是和尚嗎?就沒有一點身為佛教信徒的自覺嗎?
“佛不尚佛,佛不信佛。”見星河似乎有些疑惑,和尚神情認真地解釋道,“而且佛若是萬能的,那世間早已無苦無難了。”
佛不尚佛,佛不信佛,默念了一下和尚所說的話,星河忽然想起了以前在漫畫書上看到過的一句話,崇拜是世上最遙遠的距離,也大概有點明白和尚所說的話的意思了。
要是崇尚佛,崇拜佛,那這輩子注定是成不了佛了。
星河垂下雙肩,有些無奈地苦笑了一下,他又吃癟了,而且他現(xiàn)在是真的相信眼前這個和尚是個真和尚了。
不過星河顯然不是個這么容易認輸?shù)娜?,盡管認可了眼前這個和尚,但他高低還是想要為難這個和尚一次,讓這個和尚也吃一次癟,所以星河又再次用挑釁目光對上和尚雙眸,問道:“你們佛家都講究不殺對吧,那我問你,假如你意外上了一艘船,船上除了你之外還有整整五百個人,機緣巧合之下,你發(fā)現(xiàn)這五百人中有一名邪修,那名邪修正在使用一種極為恐怖的法術(shù),且一息后那個法術(shù)就會完全釋放,屆時船上除你和那名邪修以外的其余四百九十九人都會瞬間死亡,想要阻止這個法術(shù)的方法就是在一息內(nèi)殺死這名邪修,而你恰好擁有這個能力,那請問你是要殺了這名邪修,救下那四百九十九人,還是不殺這名邪修,看著這名邪修殺了那四百九十九人?”
星河這回問的也是一個在他原本世界中極為著名的悖論,叫做電車難題,是一種直接綁架別人道德的悖論,如果答題者夠沒道德,那這就不是一個難題,但如果對象是和尚這種道德感極強的人,那就很成問題了。
“真有那時,小僧會立即出手擊殺那名邪修的。”和尚立即道。
這讓星河有些驚訝,他本以為和尚至少也應該會猶豫一會兒才對,沒想到居然又是秒答。
“罪人理因為其罪過與惡孽受罰?!彼坪跏强闯隽诵呛友垌械哪且凰查g詫異,一直保持雙手合十狀態(tài)的和尚耐心解釋,“不殺是抑制貪、嗔、癡的沖動,而非舍棄正法、本性、以及對他人和自身的義務與責任,世間萬事萬物皆有其存在之理,過猶不及,即便不殺也亦是如此。”
“行,那我再問你?!北M管有些驚訝于和尚所說的不殺理論,不過星河倒也沒有因此而過分震驚。
早在此之前他其實就已經(jīng)大致猜到了和尚最后會選擇殺掉那個邪修,畢竟只要是擁有正義感的人最后都會選擇那一個選項,只是他沒想到和尚會回答的這么快而已。
但即便如此,星河依舊信心在握,因為電車難題從一開始道德綁架的就不是殺與不殺,而是人數(shù)多與少之間的取舍。
因此,星河嘴角一勾,狡黠一笑,又問道:“依舊是剛剛那條船,依舊是剛剛那五百個人,但是與先前不同的是,你忽然了解到那名邪修的家鄉(xiāng)因為特殊原因一下子病了一萬個人,急需一種特殊丹藥救命,邪修實際上是以船為爐,通過獻祭這四百九十九個人來煉制丹藥,來救家鄉(xiāng)那一萬個人,那這時候你是要殺死邪修,放棄那一萬人救下這四百九十九個人,還是放過邪修,救下這四百九十九個人,殺死那一萬個人?”
“這……”終于,和尚不再像先前那般立即回答了,低下腦袋,清澈眼眸也變得有些迷茫,沉思了許久之后方才抬頭,面色為難地張了張嘴,緩緩說道:“小僧不知……”
“我記得你們佛門還有善惡之說對吧,那我再問你,你說這個通過殺四百九十九人來救一萬人的邪修到底是算善還是惡?”眼見考倒了和尚,心中終于是暗爽了一把,還想再爽一把的星河強忍著笑意,得意追問。
“這個…這個……小僧也不知……”又是沉默了許久,目光愈發(fā)迷茫,額頭上甚至滲出不少細密的汗珠的和尚再次面露難色地說道。
“那我再問你。”看著和尚那副吃癟模樣,爽到徹底舒服了的星河又繼續(xù)得寸進尺地問道,“有一艘船,可以在海上行駛幾百年之久,只要一塊木板腐爛了,那么這塊木板就會被替換掉,等這艘船的所有零件都被替換掉了之后,你說他它還是原本的船嗎?”
星河問的還是他原本世界中的一個著名悖論,叫特修斯之船。
“這艘船它……”和尚輕聲道,只不過這回他說的不是不知道了,而是還沒說完就垂下眼眸陷入了沉思,遠比之前還要久上許多的沉思。
星河所說的這艘船莫名令和尚想到了現(xiàn)如今的佛。
和尚已經(jīng)拜入佛門很久很久了,也已經(jīng)修行很久很久了。
但是不知為何,隨著時間推移,他越來越無法理解佛,也越來越感到迷茫。
是啊,佛不尚佛,佛不信佛,佛本無教。
可究竟是從何時開始,佛學變成了佛教?
又是從何時開始,所有的佛門弟子都以阿彌陀佛為尊,都在口念阿彌陀佛?
現(xiàn)如今的佛還是最初的佛嗎?
“多謝施主解惑?!庇诌^了不知多時,和尚忽然抬頭,朝著星河行了個禮。
而莫名被道謝的星河則是張了張嘴直接懵了,謝我?謝我干啥?這和尚是從特修斯之船悖論中想明白什么了?
不過很快,星河也就放棄去想這個問題了,只有神經(jīng)病才會去深入思考悖論這種東西,而且越思考就會越神經(jīng),星河可不想變成神經(jīng)病。
“對了施主,這串佛珠送給你?!钡鹊乐x完,回想起自己此行目的的和尚從手腕上取下一串佛珠遞給星河,贈予道,“小僧此前觀施主心中似常為雜念所擾,既然施主不愿入我佛門,那小僧便不再叨擾,這是平日里一直伴隨小僧誦經(jīng)禮佛的佛珠,希望能對施主有所幫助?!?p> “謝…謝謝……”神情錯愕地接過佛珠,星河一時之間目光有些呆滯。
所以和尚一直尾隨自己的目的其實是因為先前看到自己被心魔所擾,特意趕來想要幫助自己的嗎?
然后自己抱著莫名敵意針對了和尚這么久,這和尚居然還是不忘初心地幫助自己,為自己著想。
或許是因為剛從和尚手腕上摘下來的緣故,手中佛珠上仍有余溫殘留,令星河莫名覺得極為溫暖。
這該死的暖心感,這該死的突然關(guān)心,星河忽然有點懊悔剛剛為啥要一直針對這個和尚了,忽然有點想扇自己兩巴掌了。
“那施主,就此別過,有緣再見了?!币娛障路鹬榈男呛铀坪踹€沒完全回過神來,和尚便也不再打攪,默默行了個禮,與星河拜別。
“喂,我姓項,叫項星河,你叫什么???”看著轉(zhuǎn)過身御空而起,準備離去的和尚,星河忽然猛地抬頭叫喊。
“小僧法號金蟬子?!焙蜕幸灿衷俅瓮A讼聛?,于空中行了個禮,隨后便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了星河的視野范圍之內(nèi)。
“金蟬子…金蟬子……”口中輕念著和尚法號,星河莫名覺得這個法號似乎有點熟悉,好像曾經(jīng)在哪里看到過。
是在哪兒呢?星河陷入了沉思。
再然后,一聲尖叫聲響了起來。
“我*??!金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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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和村,茅草房內(nèi)。
“老東西,你快說,那個小鹿妖去哪里了?!再不說信不信我打斷你的腿!”茅草房內(nèi),先前偷偷溜走的道人又一次折返回來,直奔茅草房,想要趁星河和和尚都已經(jīng)離開之際抓走孩童妖怪。
作為一名常年游走于各地行騙的散修,他自然是不可能會錯過孩童妖怪這種值錢貨物的,尤其是在得知孩童妖怪是只黑市上隨隨便便都能賣出十幾萬兩下品靈石的人形祥瑞幼崽之后,他更是不可能就此放棄的。
只可惜此時孩童妖怪不知為何不在茅草房內(nèi),因而他只能抓住獨自呆在茅草房內(nèi)的老嫗進行逼問。
然而老嫗卻死活都不肯說,這讓道人不禁有些惱火,想著是不是應該把這個老嫗的腿先打斷一條,看看這個老嫗到底是腿硬還是嘴硬。
只不過還未等道人來得及動手,茅草房門口忽然傳來了一陣歡快的腳步聲。
“大母,村長帶了好多人來,說要幫我們換房子。”孩童妖怪推開半掩著的木門,叫喊著跑了進來。
“哈哈哈,終于回來了!”意識到孩童妖怪回來了的道人立即將手中老嫗丟下,大笑一聲,直接就朝著推門而入的孩童妖怪猛撲了過去。
至于孩童妖怪所說的村長和好多人,他并不在意,那些說到底都只不過是普通凡人,幾乎無法對他這個已經(jīng)完成了煉精化氣的修士構(gòu)成任何威脅。
“喜兒快跑!”見道士撲向孩童妖怪,被扔到地上的老嫗瞳孔一縮,驚慌大叫。
然而道人的動作太快了,還未等孩童妖怪做出任何反應,就已經(jīng)來到了孩童妖怪身前,伸手抓了過去。
但也就在道人手即將要觸碰到孩童妖怪的瞬間,孩童妖怪的腦袋上忽然佛光一閃,直接將道人給彈了開來。
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的道人忽然感覺屁股很疼,腹部也火辣辣的,意識到情況不對的他連忙拉開道袍往里看了一眼,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下丹田處不知何時居然多出了一個金色的卍字印記。
同時道人還發(fā)現(xiàn)自己的修為被那個卍字印記給封印住了,自己完完全全又變回成一個了普通凡人,所以跌坐在地上的時候屁股才會那么得疼。
而另一邊,門外聽到動靜的村長和幾名年輕力壯的村民們也沖了進來,看見了那名被彈開后跌倒在地上的道人。
“那…那個……我不小心迷路了走到了這里,鄉(xiāng)親們能聽我解釋一下嗎?”察覺到情況不妙,失去了修為的道人下意識地手腳并用往后退了幾下,但是茅草屋很小,很快他就退到了死角。
只可惜那幾名年輕力壯的村民并沒有給他解釋的機會,而是手持換房子工具紛紛欺身上前
“我去,你個死騙子還敢過來?!”
“***誰是你鄉(xiāng)親們,你個死騙子想對我們的神鹿大人做什么?”
“鄉(xiāng)親們一起跟我往死里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