邦邦。
客房的門被敲響。
滿兒靜了手,趕忙過去開門。
店小伙滿臉帶笑地送了飯菜進(jìn)來,臨走時說道:“您有事盡管吩咐,小的就在樓下候著,熱水飯菜一應(yīng)俱全,隨叫隨到?!?p> “有勞小哥了?!睗M兒眨巴眨巴眼睛,摸了幾文錢遞過去。這些天她跟在薛九身邊,禮數(shù)規(guī)矩學(xué)得很快,再加上那股子機(jī)靈勁,看著便十分討人喜。
幾文錢到手,店伙計(jì)說了幾句吉祥話,笑得沒了眼,躬身退下。
薛九側(cè)坐在窗邊,一條腿蕩在外頭,身子則懶懶散散地依靠著窗欞,目光斜望向窗外長街上涌動的人潮。
喧鬧的煙火氣。
也許是換了身份與性格,從前對這些毫無感覺,甚至有些厭惡的薛九,現(xiàn)在只覺得親切又溫暖,甚至想要投身其中,化作這滾滾紅塵中的一粒塵埃。
“娘子,您餓嗎?”圓兒捧著點(diǎn)心過來,輕聲問道。
清脆的聲音將薛九的思緒拉回,她偏頭捏了把圓兒那沒有肉的臉頰,搖頭說:“你家娘子不餓,還是你們吃吧。”
余光一暼。
薛九看到林含章單獨(dú)走出了萬客樓。
也不知怎的,底下的林含章在走到長街中央時,突然頓足,回身仰頭望向了三樓的薛九。二人目光相交,卻沒有探尋或興味,一個像是在看一束花一棵草,一個則像是在看蕓蕓眾生。
“娘子,您在看什么?”滿兒好奇地湊過來,順著薛九的視線往下。
林含章拱手虛空一禮,轉(zhuǎn)身離去。
“在看人?!毖艑⑹謸卧谙ドw上,托腮說道:“這世上有各式各樣的人,但眼前這個,大概算得上是滿長安最別扭的一個?!?p> 好在她以后不會跟林含章有什么交集。
當(dāng)天,薛九搬出家里,住去萬客樓的事便傳遍了長安。而得知此事的薛柏耀連跑了三趟萬客樓三樓,也沒能勸得動妹妹,最后只能垂頭喪氣地回到家中。
“三哥,你還真是熱臉貼冷屁股?!毖π囊酥焊邭鈸P(yáng)地抄手站在門口,臉色相當(dāng)難看。
薛柏耀擰著眉頭,不太開心地偏頭看她,說:“她是姐姐,心宜,你不該那樣去侮辱她,你與她和睦,薛家后宅才會安寧,母親才會舒心?!?p> 薛心宜冷哼一聲,臭臉回嘴道:“你是有了新妹妹,便不疼我了嗎?她回來是要奪了我縣主的頭銜,是要奪了我的姻緣!”
院內(nèi)無聲,格外寂靜。
長時間的沉默過后,薛柏耀幾步過去,不留情面地?cái)Q著薛心宜的耳朵,訓(xùn)斥道:“我疼你,所以憐惜您的名聲,你那般折騰姐姐,傳出去了像什么樣子?姐妹和睦,那才好家風(fēng),也不知道你這些年在國子學(xué)都學(xué)了些什么!”
說到國子學(xué)……
薛柏耀愣了下,斂眸思索著,該送九兒去國子學(xué)上課才是,如此才能幫助她盡快融入長安的這些交際圈子,不至于過得太無聊。
“我學(xué)了什么,三哥不清楚嗎?三哥分明就是偏心,還拿大道理誆我!”薛心宜眼淚都出來了,捂著耳朵,蹬腳耍賴道:“我不管,我現(xiàn)在就要林池當(dāng)我的夫君,倘若林池要娶薛九,我就去搶親!”
好在四周并沒有仆從婢女,薛柏耀被她這番胡言亂語氣得笑了出來,無奈道:“心宜,我若偏心,怎會留在這里勸你?家宅和睦,那林家的夫人才能高看你一眼,你非要鬧得后院雞飛狗跳,人家林夫人心里該如何想你?而且你和林池是自小一起長大的情誼,婚約這東西早就算不得數(shù)了,九兒不會奪你心頭好的?!?p> 好一通勸說,勉強(qiáng)是把薛心宜心里的那點(diǎn)兒氣悶給撫平了。
誰成想,第二日薛心宜與太原公主約在聚賢閣小聚,這剛碰頭,才按下去的怒火又蹭蹭冒了頭,頗有轉(zhuǎn)為熊熊大火的氣勢。
好在太原公主也懂得不能讓薛心宜強(qiáng)出頭,免得壞了名聲,是以話說三分,藏七分。
她捏著薛心宜的手掌按按揉揉,忿忿不平地說:“那日我仔仔細(xì)細(xì)看過她了,英姿颯爽的,保不齊就是林池喜歡的那一類,你可不能信了你那糊涂三哥的話,往后就算不能明里跟她對著干,那也不可掉以輕心?!薄?p> 眼見著薛心宜那雪白的小臉兒成了菜瓜色,太原公主又趕緊改口:“不是不是,什么英姿颯爽,其實(shí)就是刁蠻粗俗,和林池那禁衛(wèi)叢里打滾的一般無二?!?p> 然而說林池不好,薛心宜還是不高興。
“哎喲哎喲,瞧我這嘴?!碧骷泵Π讶藫г趹牙?,寬慰道:“你家林池是頂好的,但架不住禁衛(wèi)軍里都是群大老粗呀!反正你得看緊了,要不然,我直接回宮給你請道旨得了,免得你日日以淚洗面的?!?p> 聚賢閣的雅間十分隔音,倒也不怕小女兒間的閨房話傳出去。
薛心宜哼了哼,依偎在太原公主懷里,小聲說:“我不想逼他,你要是請了旨,那不就是強(qiáng)逼他娶我了嘛……我三哥說得其實(shí)也不錯,兩家的婚約是老早以前的了,也許做不得數(shù),只要林池是真的心悅于我,我那等著他就好了呀?!?p> 太原公主垂頭看薛心宜這滿臉甜蜜的模樣,不由地嘆了口氣,托腮感慨:“你說,要是我也能有個心儀的人,是不是也能嘗嘗你這春心萌動的味道?”
“阿琳,滿長安沒人能配得上你?!毖π囊松焓执亮舜撂鞯哪橆a,喚著她乳名,“哪怕是林含章都不行?!?p> 這話把太原公主逗得樂開了花。
她一本正經(jīng)地哦了聲,反問道:“為什么說林含章不行?我看他長得就既好看,家世也不錯,家里還沒有那些個姑婆妯娌的,挺清凈。”
薛心宜頓時如充了氣的河豚,鼓著腮幫子解釋:“好看是好看,只是他也太弱不禁風(fēng)了,前些日子我聽父親說,他還當(dāng)著陛下的面吐血了呢,你可不能要他,免得哪天病死在家里。”
她們二人咯咯笑著,把全長安的青年才俊都數(shù)落了個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