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趕出村子
“風(fēng)枝，維騏！
你們可算回來了！
大事不好了啊！”
甫一下山，便聽見孫淑玉的大嗓門，索性他們家住在村尾，也不會有人聽到。
“娘，怎么了？”
李維騏小跑過去，提著他們回來時順路獵的兔子率先進了萬婆婆家的院門。
“嬸嬸，有什么事情嗎？”
風(fēng)枝落后一步，示意孫淑玉去萬婆婆家說。
孫淑玉“哎”了一聲，進了院子后關(guān)緊院門。
萬婆婆也在家，看著嬌俏明艷的小姑娘穿著新買的衣裙，雪地襯得她皮膚白白嫩嫩，嘆了口氣：“風(fēng)枝丫頭，你跟著師父隱居練功，戶籍可還有？”
風(fēng)枝微微一愣，心下思索。她不知曉古代戶籍制度，只搖頭，試探著道：“師父沒有去過官府處理戶籍。”
“那就是了！”萬婆婆聞言頓時焦急起來，“你失蹤了十年沒有消息，戶籍早已經(jīng)注銷了。那盧家兄妹，在村子里散播消息說你是黑戶，要煽動全村人趕你出去呢！
你落了水，身子骨可還沒好利索啊！”
風(fēng)枝微微挑眉，鳳眸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危險，勾唇，“我知道了?！?p> “那盧家兄妹可真是欺人太甚！”孫淑玉忿忿不平，“那狼本就是風(fēng)枝獵的，風(fēng)枝拿回來不過是物歸原主！他們還不要臉地記恨人家！”
“不行，我得出去替風(fēng)枝說說話去！”
孫淑玉說著，擼起袖子就要去開門。
“咚咚咚——”
孫淑玉還沒開門，倒是先響起來一陣敲門聲。
“萬婆婆，我們村子里不能留黑戶，你開門，把她趕出村子！”
“對，把黑戶趕出村子！”
嘈嘈雜雜的喊聲隔著院門傳來，孫淑玉“嘩啦”一聲打開門，雙手叉腰，兩眼一瞪，堵著門：“不可能！人家小姑娘落了水，在村子里休養(yǎng)幾天怎么了！”
院門打開，村民們看清了院子里站著的人。
為首的里正把拐杖懟了懟，越過孫淑玉，看向萬婆婆，“這也不能怪大家伙狠心，咱們這地處邊境，連年動亂，黑戶是萬萬不能留的。
柳霞啊，你是長輩，也該知曉這些道理?！?p> 萬婆婆，本名萬柳霞，和里正同輩，因此里正說話還算客氣。
“里正，你也該知曉，風(fēng)枝一個姑娘家，小小年紀就背負上殺父之仇，我收留她幾日怎么了？”
萬婆婆前走兩步，原封不動地把話還了回去。
躲在人群中盧重梅額頭上纏了一圈白布，看著院子里一身嶄新衣裙的風(fēng)枝，臉上滿是妒忌，“打扮得這么花枝招展是要做什么呢？”
村民們這才注意到四人身上嶄新的衣裳，一些單身漢們不壞好意地掃了一眼風(fēng)枝：“穿著大紅衣裙，這是想著哪天勾引到人當場拜堂嗎！”
“不得不說，這模樣可真好看??！”
……
一些不堪入耳的話傳入耳中，風(fēng)枝瞇著眼，幽幽地瞥了一眼說話的幾人，冷笑，“鮮血的顏色，我當然喜歡?！?p> 冰冷的聲音在空中回蕩，村民們只覺脖頸一涼，這才想起來，眼前這人可是能殺狼的！
“你們幾個，說什么呢！嘴巴放干凈點兒！”孫淑玉火冒三丈，當場就要發(fā)作，好在被萬婆婆攔下了。
“好了好了！”里正發(fā)話，村民們頓時沒了聲音，“風(fēng)枝姑娘，若是在太平時候，我們也不會不收留你。可咱們這兒地處邊境，朝廷又要打仗，大家伙都是一介平民，沒有戶籍的我們也不敢隨意收留。這萬一要是敵國的探子，我們這小山村可擔不起這個責任??！”
許是念著風(fēng)枝送過的肉，里正說話還算客氣。
“我可以走，只不過……”
風(fēng)枝話一頓，犀利的眼神指向人群中躲閃的盧家兄妹與方才幾個語氣猥瑣的人，“這幾個人我要帶走。”
“這……”里正皺眉，臉上已經(jīng)現(xiàn)出些許怒氣與不耐，“我隱水村的人豈是你說帶走就帶走的？收留了你幾日，已經(jīng)是我們?nèi)手亮x盡了，風(fēng)枝姑娘，您還是快走吧。”
風(fēng)枝倚著門，漫不經(jīng)心地把玩著指尖的長發(fā)，“我這個人記恩，也記仇。你們收留的恩情，來日我定會回報。但惹我的這幾個，我可不能放過?！?p> “里正，風(fēng)枝丫頭才落了水，身子骨還得養(yǎng)幾天。而且，她的身世大家不都已經(jīng)知曉了嗎，清清白白的，何故要趕人走？”雖然只相處了幾天天，但小姑娘即可愛又懂事，身世還這么可憐，萬婆婆實在不忍心就這樣讓她離開。
“呵！她紅口白牙的，說了就可信嗎？”
一個刻薄的聲音響起，萬婆婆抬眼看去。
是岳典英。
……
窗紙上貼了大紅喜字，一向吝嗇的婆婆竟也置辦了數(shù)十根紅燭。
婆姑笑晏晏地捧著一根紅燭進來，放在缺角的案幾上，臨走時還挑釁地看了一眼灰白帳內(nèi)倚坐著的人。
“萬柳霞，別看你現(xiàn)在依舊是我哥的正妻，等岳嫂嫂生下兒子，你就等著被休回家吧！”
萬柳霞只淡漠地看了她一眼，隨即閉上眼，掩住眸中波動的情緒。
楊東桃自覺無趣，撇了撇嘴，去前堂布置喜房了。
待她走后，萬柳霞才睜開眼，如水的涼意淙淙著，從腳上直冷到心里。
村子里講究多子多福，她在生兒子楊慕宇時難產(chǎn)，此后再難有孕。本就不喜她的婆婆待她愈發(fā)刻薄，此后，在楊家當牛做馬，伺候一家人的吃穿，打罵是家常便飯，吃飽穿暖更是不敢奢望。
她是遠嫁，遠離娘家，在婆家自然式微。
直到今天，楊東康娶平妻岳典英。
她可以想象到，此后自己的日子該多么苦。
后悔嗎？
她問自己。
只因一時情動，拋卻父兄疼愛，從金屋跌至冷閣，自此不見光明。
“啊嗚……”
兒子的嚶嚀打斷她的思緒，晦暗的眼眸終于現(xiàn)出無邊的慈愛。她抬手摸了摸兒子瘦小的臉，心中落下無聲嘆息。
兒子是她唯一的希望了。
可是后來，唯一的希望也破滅了。
楊慕宇十八歲那年，朝廷要和朔北國打仗，要求每家每戶出一男丁。楊東康年事已高，岳典英舍不得她大兒子楊慕輝，她小兒子又是個癡傻的。從軍一事，就落到了在楊家沒甚地位的楊慕宇頭上。
自從軍后，楊慕宇每月都會往家里寄錢財。只此事萬柳霞一直被蒙在鼓里，她一度以為兒子沒了音訊，整日郁郁寡歡，以至于楊慕宇寄回家中錢財俱被岳典英霸占。
兩年前，楊慕宇死訊傳來，萬柳霞心中更頹，一夜白頭。
楊慕宇的撫慰金也被岳典英霸占。楊東康對此不聞不問，夫妻終至緣盡。
萬柳霞心灰意冷，不愿再守著破碎的希望，決然離開楊家，另起爐灶。
所幸里正同情她的遭遇，把自家空置的老屋借給她住，萬柳霞平日里做些繡活，捯飭菜園，倒也勉強度日。
只是心中悲戚難平。
那個說要戴榮光歸家的少年永遠回不來了。
往事不堪憶。
時隔二十年，不堪往事又被喚起，萬柳霞只是冷冷一笑，“岳典英，你還是看好你那傻兒子，別再讓敵軍給抓了去?！?p> “你！”岳典英瞬間炸毛，她小兒子楊慕遠十歲那年染上了偷東西的惡習(xí)，讓人暴打了一頓，受到驚嚇，自此嚇壞了腦子?，F(xiàn)在已經(jīng)十七歲了，智商卻依舊停留在三歲，吃喝拉撒都需要人伺候著。
萬柳霞可謂一腳踩到了她的痛處。
但岳典英很快就恢復(fù)了輕蔑的神色，“我還有大兒子呢，你可是都沒了??！”
她大兒子楊慕輝去年考上了秀才，如今正在備考舉人，她就等著做舉人娘了！
提及亡故的兒子，萬柳霞心中一陣鈍鈍的痛，她緊抿著嘴，盡量不泄露自己的情緒。
“岳典英，管好你的嘴！”孫淑玉表面上潑辣，實則心思細膩得緊，她到萬柳霞近旁，挽住她的胳膊。
風(fēng)枝倚著門，鳳眸微瞇，瞧著一副漫不經(jīng)心的模樣。
若是血瑯軒的殺手在的話，就會知道，他們的門主動了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