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坐上馬車，來見‘我’，愛爾梅婭

　　為了組裝車體，愛爾梅婭搜刮了鎮(zhèn)上全部的釘子。

　　她畢竟不是專業(yè)的工匠，甚至連修馬車也都是趕鴨子上架的。什么楔結(jié)構(gòu)，什么工程布局之類的當然不在她考慮的范圍。只要拼出馬車結(jié)構(gòu)，然后再用釘子木板進行加固，在愛爾梅婭心里這就足夠了。

　　首先是拼裝上車軸與車輪的底盤，確認穩(wěn)固后愛爾梅婭先將其平置地面，并用石頭卡住車輪防止移動。

　　其次是車廂，在完成的底盤上繼續(xù)加裝可供乘坐，或是裝載貨物的半封閉車體。愛爾梅婭很慶幸這輛馬車是露天的，這樣真的省下了不少事情。

　　乒乒乓乓一陣亂錘亂釘之后，包括乘坐的椅子，護欄，還有連接馬匹的結(jié)構(gòu)紛紛被愛爾梅婭用錘子和釘子拼湊在一起。做完這一切，馬車大概算是被修復(fù)了。

　　愛爾梅婭扔掉手里的工具，用毛巾擦了擦臉上的汗水。她貓腰撤掉卡住車輪的石頭，走到馬車前方，伸出手試著去拽動馬車向前移動。

　　車輪開始緩緩轉(zhuǎn)動，受到牽引的車體發(fā)出了吱呀吱呀的響聲，令人難免感覺有些不牢靠。

　　但這就足夠了！能這樣平緩的移動，至少就證明了馬車的修復(fù)工作宣告完成。雖然以人力替馬力拉車這件事讓愛爾梅婭累得不行，但心底卻是久違地涌出了喜悅的情感。

　　好！好?。⊥矍霸煨椭荒苷f過得去的馬車，愛爾梅婭情不自禁地歡呼起來。

　　接下來，就要看【晨曦鎮(zhèn)意識】還會出什么招數(shù)了。

　　今天還剩下一些時間，愛爾梅婭索性當作是給自己放假了。她開始收拾起從鎮(zhèn)上和郊外找來的工具和材料，將它們一股腦地壘到了隔壁的院子里。

　　反正那里一直都沒有人住，以后大概也不會有人住了。

　　將一切收拾妥當后，愛爾梅婭回家痛痛快快地洗了個澡，又吃了點從帝國軍營地搬回來的口糧，便鉆進吳珂的房間睡覺去了。

　　第二天，一陣嘶鳴將愛爾梅婭從酣眠中驚醒過來。數(shù)十日的死寂已將她的聽覺磨練得過于敏感了，那些不屬于她制造出來的聲音落入她的耳中簡直如驚雷一般刺耳。

　　怎么回事？！愛爾梅婭翻身下床，也顧不上換衣服了，直接沖出家門想要一看究竟。

　　發(fā)出那個聲音的東西就在她家的院子里，此刻正圍繞著昨天拼裝好的馬車轉(zhuǎn)圈，蹄子時不時地在地上摩擦著，似乎有些躁動。

　　一匹......馬？愛爾梅婭愣住了，因為她突然意識到，好像在晨曦鎮(zhèn)從來沒有見過馬。

　　那么這個家伙......她小心翼翼地向那匹正在繞著馬車轉(zhuǎn)圈的馬兒靠近，見它并未表現(xiàn)出任何排斥，便大著膽子走到了它的身旁。

　　這個時候，愛爾梅婭才確定這匹馬兒就是因為被修復(fù)的馬車而出現(xiàn)的。湊近以后，她在它的身上看到了能夠和馬車相掛鉤的物件。

　　略一思索，愛爾梅婭決定先將馬留在院子里，自己回屋內(nèi)洗漱更衣。倘若這匹馬真的是被【晨曦鎮(zhèn)意識】送過來的，那么它就應(yīng)該乖乖地留在馬車附近。

　　過了一陣子，將自己收拾妥當?shù)膼蹱柮穻I出了家門。那匹馬果真如她猜想的那樣，依舊停留在修復(fù)好的馬車附近，但情緒似乎愈加焦躁了，不住地打著響鼻，還頻繁地刨著腳下的泥土。

　　見原先離開的愛爾梅婭再次走了過來，算不得健碩的馬兒昂起了頭顱，嘶鳴一聲，主動湊到了馬車的前沿。

　　它像是生怕愛爾梅婭不明白似的，又前后走了兩步，還扭過頭用嘴巴咬了幾下身上綁著的掛架，就差點兒沒開口說：趕緊給我套上！

　　眼見這匹馬竟然如此的主動，愛爾梅婭也不猶豫，直接將馬車栓到馬上。不出意料，原本躁動的馬兒這就安靜了下來。

　　愛爾梅婭看了看馬兒，又看了看馬車，想了片刻便翻身坐上馬車。她伸手拉住垂落的韁繩輕輕一甩，馬車便在馬兒四蹄邁動之后開始緩緩向前駛動。

　　在拉車這件事上，這匹馬并沒有自己的想法。它順從地跟著愛爾梅婭調(diào)整韁繩的方位慢速前進，不一會兒就來到了冒險者協(xié)會門口。

　　愛爾梅婭也顧不上等馬車停穩(wěn)了，從車上直接一躍而下走進了協(xié)會中。如今馬車已經(jīng)宣告完成，她要看看下一步的委托是什么。

　　看不見的【晨曦鎮(zhèn)意識】究竟會和她攤牌，還是繼續(xù)發(fā)布一些讓人摸不著頭腦的委托來浪費時間？

　　抱著層層的猜想，愛爾梅婭來到了招募板前。

　　嶄新的委托恰如預(yù)想的那樣靜靜地懸掛在招募板的中央，但這一次，那上面不再有形似通用語卻并非文字的符號了。整張委托只寫了一行大字，卻又保持著符合紙面大小的工整。

　　【坐上馬車，來見‘我’，愛爾梅婭?！?p>　　那委托上如此寫到。

　　它終于不再像以往那樣，留下以愛爾梅婭作為主語的句式，就好像是什么命運書，強行安排著他人的行為。這一次它所留下的言語反倒像一個人了，它在邀請，亦或是要求別人去見它。

　　就是不知道為什么，它給‘我’上加了引號。愛爾梅婭眨了眨眼，心想這是不是因為它對于‘自我’的概念與人有著截然不同的解讀？

　　但是不管真相究竟是什么，攤牌的時候已經(jīng)到了。

　　愛爾梅婭意識到，對方甚至已經(jīng)率先展現(xiàn)出了誠意。它在委托上點明了要自己坐上馬車去見它，那么馬車很有可能就在對方的掌控之下。但拉車的馬兒依舊按照自己的指示來到了冒險者協(xié)會，讓人很難不認為這是對方有意為之。

　　當然，愛爾梅婭也不排除是對方認為強行拐走自己并無意義。畢竟馬車是她自己一手修復(fù)起來的，上面有沒有抹膠她再清楚不過。只要路線一有偏移，察覺到異常的她馬上就可以跳車逃生。

　　馬兒加速起來終究是需要時間的，那點時間足夠一個心有警覺的人反應(yīng)了。

　　那么到底是去還是不去呢？愛爾梅婭沉吟片刻，轉(zhuǎn)身登上了馬車。

　　“走吧?！彼龘P起韁繩，輕輕一甩，“帶我去見一見——‘你’。”

　　仿佛聽懂了這句話的馬兒昂首長鳴，一改先前的悠哉漫步，撒開四蹄朝著鎮(zhèn)外開始狂奔起來。平生第一次坐快車的愛爾梅婭不由自主地微微向里縮起了身體，同時手里攥緊了能夠拉住馬兒的韁繩。

　　這一路或許稱得上是風馳電掣。幸好路線上大多都是直道，若是有個急彎，就憑愛爾梅婭這一路上聽到的車體呻吟次數(shù)，恐怕當場得表演一個凌空解體。

　　事實上，愛爾梅婭心里早已認為這車體被如此拖曳還沒有崩潰已經(jīng)是奇跡了。這背后恐怕并不是自己的技術(shù)高超，而是那個【晨曦鎮(zhèn)意識】在默默維持著車身的穩(wěn)定。

　　可是，為什么非得要這輛馬車？快把自己縮進車后廂的愛爾梅婭不禁有些納悶。

　　帶著疑惑，忐忑，以及更多對于【攤牌】的期待，愛爾梅婭隨著疾馳的馬車一頭撞進了那條【消失的道路】。

　　在那一刻，愛爾梅婭突然明白了。路牌外看確實根本無法看穿這里，因為那條界線其實橫斷的并不是道路，而是空間。

　　路牌這一頭的【晨曦鎮(zhèn)】是一個世界，路牌那一頭的【外界】又是一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這片或許該隸屬于【外界】的空間里，天空、大地、云彩、流水、樹木、花草、沙礫這等能夠構(gòu)筑出景色的事物仿佛早已經(jīng)化作塵埃，換句話說，這個世界舉目望去，盡是白茫茫的虛無。

　　但這里也不是空無一物的。

　　愛爾梅婭曾看見有一輛及其眼熟的馬車阻攔在了路中央，動也不動，嚇得她急忙去拉動韁繩試圖調(diào)轉(zhuǎn)方向，卻發(fā)現(xiàn)飛奔的馬兒此刻根本不聽使喚！

　　頓感毛骨悚然的愛爾梅婭以為這下必然會發(fā)生一場劇烈的碰撞。但就在兩輛馬車即將相撞的那一刻，前方馬車的身影驟然消散！沖過那虛影之后愛爾梅婭定睛一看，發(fā)現(xiàn)那竟然只是一個幻象。

　　又或者說，那是一個過去的幻象......

　　那難道是原來的馬車？！愛爾梅婭睜大了雙眼。意識到這一點后，她便急忙向四周尋找起還有沒有類似的景象。

　　于是她看到了一個陌生的男人駕馭馬車飛馳；一個陌生的男人低著頭用力奔跑。

　　于是她看見了披著熟悉甲胄的那人跪地長嘯，而他的面前正有點點光芒在飛散。

　　于是她看見了仿佛鏡中走出的那人支離破碎，只首回望身后呆若木雞的那個他。

　　于是她......望見了摘下面具的那個她，凄凄地笑著，眼淚如清晨的露珠緩緩淌下。

　　不知不覺中，飛馳的馬兒已經(jīng)收住了腳步。馬車隨之緩緩?fù)Ｏ?，只留車上的少女仍在默默地出神?p>　　越過了熟悉的那個她以后，愛爾梅婭便再也沒有看到任何‘影子’。也就是說，她是迄今為止唯一一個走到如此距離的人。

　　哪怕是那個好不解釋自己行為的莉安塔，也已經(jīng)被她甩在了身后。

　　馬車上的鎖扣自動脫落了，被解開束縛的馬兒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低著頭慢慢向另一邊緩步離開。而它才走了沒有多久，身體就散成了一堆細碎的白光向四周飄離。

　　又過了一陣，似乎終于回過神來的愛爾梅婭，長長地吐了一口氣。

　　她跳下馬車，走向空無一物的前方。

　　“所以，你想告訴我什么？”

　　愛爾梅婭，昂首向那虛無發(fā)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