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得照例遠遠地跳上老人的小船——他的動作相比先前已然熟練了不少，落在船上時也沒有弄出太大動靜。
“……干得不錯。”老人隨口稱贊了一句。
這已經(jīng)是相當高的評價了。
隨著艾什莉緩緩飛落到小舟船頭，老人便用槳在水中一攪，一葉扁舟朝著遠方的邊界迅速滑去。
老人用力劃著槳。青色的煙頭在兜帽的陰影下忽明忽暗，他又變回了那個寡言的老頭兒。
小船的速度一點兒也不慢，簡直可以說是在這片廣袤無垠的水域上疾馳著。飛濺的浪花偶爾躍入小舟之內(nèi)，打濕了彼得的衣角。
兩人從沒有感覺老人如此認真地劃了這么久。他們穿過一個又一個截然不同的湖，跨越一條又一條湖的邊界，直駛向真正的遠方。
“接下來就該去狩獵那個真正的大家伙了，是嗎？”
在經(jīng)歷了漫長的沉寂后，艾什莉終于忍不住問道。
老人繼續(xù)劃槳。
“……是的?！?p> “……”
隨后便是長久的沉寂。
天已經(jīng)完全黑了下來，周圍的雨越下越大，混雜在浪濤聲中雜亂地輕拍著，成為了小船上唯一能聽清的聲音。一股緊張的氣氛迅速開始在這片未知的昏暗中蔓延開來。
“……你會回來接我嗎？”彼得頓了一下，最終還是決定確認一下。他自己心中知道老人肯定會回來將作為誘餌的他拉回船上的，但這氣氛實在是太過緊張，以至于讓彼得自己都有些發(fā)怵、從而決定再確認一下。
“當然?！崩先耸种胁煌?，“不過如果你沉了下去，那就只能自己爬上來了?！?p> “……自己……爬上來？”
“沒錯?！?p> “……怎么爬？”彼得深呼吸了一口氣，準備好迎接答案。
“沿著湖底，朝著一個方向爬——你又不需要呼吸，沿著湖底一直朝著一個方向走，總能上岸。至于走一天還是一個月還是一年，那就看你選的方向如何了?！崩先撕吡艘宦?。
“……”
“所以抓緊那些鯨魚的身體，別讓它們拉著你沉下去。”老人回頭看了一眼有些打退堂鼓的彼得，“……還是說想一個人在底下爬不知道多久？”
“好……好吧?！?p> 老人繼續(xù)用力劃船。周圍更加黑了，風浪也越發(fā)猛烈起來，暴雨傾盆。時不時開始有駭人的雷電撕破天際的烏云，照亮這片只能用險惡來形容的湖面。
在黑曜石般的大海上，永恒的雷暴已然來臨。在漫長的等待后，小船已經(jīng)靠近了郊區(qū)的邊界。
老人沉默了一下，突然又說道：
“……剛才那幾個人，會幫我一起狩獵?！?p> “呃……您不是追求屬于自己的狩獵嗎？”彼得插嘴問道。
“因為他們看起來不會對狩獵起到什么實質(zhì)性的作用，所以我允許了?！崩先说穆曇艉芷届o，沒有傲慢和鄙視，只是單純講述著他眼中的事實，“那幾個人會走另一條簡單些的路——估計是灰響湖那條——來和我會合。我這邊會稍微困難一些?！?p> “困難一些？”彼得和艾什莉面面相覷。
突然，周遭的濃霧涌起，但趕在濃霧將小船吞噬之前，老人陡然一翻槳，面前的濃霧瞬間被劃開一條巨大的溝壑，緊接著槳狠狠擊打在水面，小船立刻化作一枚炮彈發(fā)射而出，搶在霧氣合攏之前，一頭扎入更猛烈的風浪之中。
“呃！這是……”
“好，我們走了捷徑，現(xiàn)在很快就會到目的地了。話說回來，那幾個人會走另一條路來和我會合。在那之前，你們需要離開這艘船，去引開其他鯨魚?！崩先说恼Z氣中稍顯急促。
“其他鯨魚么？”艾什莉問道，“它們大概長什么樣子？類似于穴掌鯨那些東西嗎？”
“比那大一點兒?！崩先它c了點頭，突然抬手往旁邊一指，“喏?！?p> “嗯？那里有什么？”艾什莉下意識地朝著一旁看去。
但彼得能感受道——那里有東西，很高的東西，也許是一座燈塔？還是某種類似的東西？
一道蒼白色的巨大閃電驟然亮起，如同暗夜里的一瞬白晝，照徹這片湖面。一個個巨大而高聳的灰黑色——如同一把把利刃直插天際的形狀一般，緘默在這滔滔不絕的風暴之中巋然不動。細看之下，那些無名燈塔上似乎還布滿了巨大的傷痕，只是這些刀刃般的燈塔更大，讓這些傷痕看起來都顯得只像是皮膚上的紋理。
“這是什么？燈塔？”艾什莉困惑地問。
老人沒有說話。
彼得說話了。他看清了那些東西是什么，而心中的感知讓他更加確認了這個想法。
“……不，艾什莉?！?p> “？”
“那是……那是鯨魚的尾巴?！北说妹嫔氐負u了搖頭，緩緩說道。
艾什莉愣了一下，她沒反應過來。
“嗯……這里是鯨魚睡覺的地方。”老人咕噥了一聲，聽起來他似乎經(jīng)歷過不少這種場面，“它們頭朝下，會將尾巴高高豎起。”
“……”艾什莉臉色一變，半天憋出了一句話，“所以……我們是要悄咪咪溜過去是嗎？”
老人有些奇怪地看了艾什莉一眼：“不是?！?p> “那……我們是要光明正大地沖過去嗎？這里可是有……十幾條這種鯨魚?！卑怖虻哪樕盍?。
老人撇了撇嘴，拿下了煙頭：“也不是?！?p> “那……”
“我要喚醒它們，然后……就輪到你們了。”老人微微一笑，朝著艾什莉和彼得豎起一根大拇指，“祝你們好運。”
“等等，什么？”艾什莉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們兩個？當這些東西的誘餌？！”
“別急，小蝴蝶，它們也只是血肉之軀——況且，真正的誘餌，是他?！闭f著，老人一指彼得。
彼得也只好無奈地攤了攤手：“差不多了，艾什莉，我們走吧。”
說著，彼得摸了摸左手的E.X.O。一艘剛才在被白膜覆蓋的腦葉分部里拿到的救生艇出現(xiàn)在了老人的小舟旁。
他在剛剛幫白膜受害者找救生艇時，順手往E.X.O的儲存空間里塞了一個，果然現(xiàn)在就用上了。
“?。壳拜?？你……”艾什莉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一跺腳、一咬牙，“唉！好吧！”
說完，便也跟著彼得上了那艘小橡皮艇。
“這艘船可經(jīng)不起幾次顛簸，”老人瞥了一眼那艘橡皮艇，“不過聊勝于無，去吧孩子?！?p> 彼得認真點了點頭，嘆了口氣，從老人的船里跳到了一旁的橡皮艇上。老人也默默地撿起捕鯨槍，隨手一槍將魚叉射入一旁熟睡的鯨魚體內(nèi)，再狠狠一拉鐵鏈，撕下來了其中一頭鯨魚的一小片肉……
緊接著，鯨群似乎開始慢慢沉浮起來，周遭的浪濤更為洶涌。
“好了孩子，我已經(jīng)叫醒了其中的一頭。別擔心，再過一小會兒，它們之間很快會相互喚醒，最終都會追著你身上的氣息，沖著你來的?！崩先顺说命c了點頭。
“如果我真的這么有吸引力……那會不會把您的狩獵對象也吸引過來？”彼得最后問了一個問題。
“當然不會——畢竟那家伙，已經(jīng)吃過這種餌了?！崩先宋⑽⒁恍?，不再答話，攪起槳便迅速離開。
彼得目送著老人離去，感受著這艘橡皮艇隨著周遭的風浪波動地越來越劇烈，深吸一口氣。
“……來吧，艾什莉，我們的狩獵……開始了?！?
地平線后
大家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