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一瞬的靜謐淹沒的整個世界,好似時間被連著一同凝固了一樣,竟是沒人移動半分。
狂熱的喧鬧與戰(zhàn)吼消逝地無影無蹤,在所有人的屏息凝神中,彼得矗立在人群中心。
嘆了口氣。
“……你們認為,這樣就算結束了嗎。”
說著,他的身體周圍開始散發(fā)出一圈淡淡的圣潔輝光。
這縷輝光是如此溫暖純潔,不容半點強權的干涉與壓迫。彼得拒絕接受那個美好而迷幻的夢境遮住自己的感官和意志。
因為虛幻的迷夢無法蠱惑心智堅定者,更別說歷盡考驗的光之子。
前科長眉頭一皺。
“彼得先生,現(xiàn)在……”修普諾斯用力咽了下口水。這是她的放手一搏。
“董事長,快——”前科長瞬間反應了過來,他立刻大叫道——
然而,話音未落,彼得已經(jīng)瞬間回身一撈,一股不可違逆的力量立刻將最后的黃金夢鄉(xiāng)捏在手中。
然后在又一陣噼里啪啦的爆裂聲中,它化為了一堆廢鐵。
“不!——你——憑什么?!——”修普諾斯幾乎是有些崩潰地嘶吼著,隨即發(fā)狂般地撲向彼得,下一刻就已經(jīng)被彼得一把推到了十幾米開外——彼得已經(jīng)非??蜌饬耍瑢τ谶@種三番五次像瘋狗一樣試圖跟自己一換一的家伙。
三番五次的沖擊在修普諾斯的體內(nèi)積累起了不小的負擔,她已經(jīng)連從地上爬起來都變得很吃力了,只能眼睜睜地彼得將最后幾個人一一放倒,又回身確認了一下那個被稱為“黃金夢鄉(xiāng)”的裝置已經(jīng)徹底損毀,最后看著那個模糊的身影一步步地朝著自己逼近。
“哈……真是個……怪物。”她苦笑著對自己說道。
誰又能想到,出自修普諾斯之手的黃金夢鄉(xiāng)居然沒能動搖這個家伙半點呢。
她已經(jīng)做了一切能做的,嘗試著掙扎了一切可以掙扎的,但屬于她自己的黃金夢鄉(xiāng)卻因為這樣一個不可理喻的家伙的出現(xiàn)而支離破碎。
如今,那些歷歷在目的執(zhí)著與熱切褪去后,她的心中已經(jīng)只剩下了清冷的絕望。
——和不甘。
她又怎能就這樣接受這一切呢……
彼得默默地走到了她的面前。曾經(jīng)的高高在上已經(jīng)蕩然無存,那雙憤懣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自己。
彼得沒有理會,只是冷冷地問道:
“怎么解除對這些人的控制?!?p> “呵呵……你在問我?”修普諾斯卻嘿嘿地笑了起來,盡管她的臉上看不出半點開心的樣子,“哈哈,你在問我?怎么?現(xiàn)在沒辦法用些莫名其妙的辦法來達到你的目的了?怪物?就算是你,也有做不到的事情了?”
“……”彼得只是沉默地看著修普諾斯。他的身軀投下一道長長的影子,蓋在修普諾斯身上,雙眼在陰影中放出幽幽的光芒,表情復雜。
“……到頭來,你也只是個怪物而已?!毙奁罩Z斯嗤了一聲,“明明有這樣蠻不講理的力量,卻毫不作為……你也不過是個口口聲聲正義的偽君子罷了……”
“毫不作為?”彼得冷笑著回敬道,“我曾經(jīng)為了建立理想中的國度而迎戰(zhàn)五指,同色彩級收尾人對抗,阻止足以顛覆巢的戰(zhàn)爭——而你卻只是將自己的理念憑借力量強加給他人的家伙罷了?!?p> “對抗強敵?你以為你很勇敢嗎?!”修普諾斯跪坐著支起身子朝著彼得嘶吼道,“你不過是對自己的力量有恃無恐!——你只不過是個不知曉恐懼為何物的怪物罷了!你有什么資格炫耀你那虛偽的英勇?!”
“嘖……”彼得皺了皺眉頭,眉宇間流出一絲不悅,低語著,“你又何曾知道……我須得在那樣無助的情形下獨自面對些什么……”
彼得當然不會自詡勇敢。
但他絕不會說自己從不恐懼——相反,他是反復沉浸在寒冷徹骨的恐懼中多次的人。
他看著那道名為“古德拜”的利刃將自己的左臂切下;他目睹巨大的尸堆朝他噴涂恐怖的酸液;他親眼見到不可名狀的純粹污染在他的腦海中刻下恐怖;他聆聽那終末的怪物之王在他面前不足兩米處的嘶吼。
正是這些恐懼和絕望,搭起的層層階梯、筑起名為光之子的高塔的地基。
“夠了,告訴我怎么解除他們的控制?!北说妹嫔幻C。他不想再浪費時間了。
“……”
“快說?!?p> “……從來都沒有這種方便的辦法。除非你能讓他們從未親身經(jīng)歷過那場夢境——彼得先生,”這次,修普諾斯只是嘲諷地一勾嘴角,“彼得先生,已經(jīng)覺醒的人,怎么可能再度陷入沉睡啊——這可是黃金夢鄉(xiāng)!所有人都會熱切期盼的——黃金夢鄉(xiāng)!”
“……”這次輪到彼得沉默了。
“所有人……所有人都會熱切期盼……”修普諾斯的聲音稍稍低了些,可轉瞬她又激動了起來,“可是你!——憑什么、在見證了這一切之后、你還是不認可!憑什么!”
她不顧一切地吼叫著,從地上跌跌撞撞地爬起來跳著腳怒罵著——她的精神已經(jīng)肉眼可見地來到了崩潰的邊緣。
“我們?nèi)绱藷崆械仄谂胃淖冞@個世界——去斬斷一次這個該死的循環(huán)、終止這場無意義的集體自殺——哪怕只是讓它暫時停下一瞬!是的!我們殺了人!我們用陰謀詭計!我們做人體實驗!但既然一罪已犯下,為什么還是不允許我們?nèi)プ非蟀偕疲可踔烈盐覀儗幙杀池撟锬跻惨非蟮狞S金夢鄉(xiāng)無情地破壞?!——我們明明在為這個物種尋找一條出路!難道你不覺得、在這樣宏偉的目標面前,那些小小的犧牲也是可以接受的嗎?——沒時間了!沒時間了啊……”
“你阻止我!可為什么要這么做?!你又為什么非得攔著我不可?你又為什么不肯放過我們共同的夢?你這——”
“小小的犧牲?……你難道不覺得,要達成你的目標,需要整個人類的犧牲么?”彼得嘆了口氣:“洗腦每一個人……從最開始做這種事的時候,就應該明白,終有一天,你要為自己曾經(jīng)犯下的罪孽付出代價。你早就從根本上錯了——當人類的腦子中只剩下了一個共同的觀點而沒有不同的意見時,這個物種才會在真正的瘋狂中迎來滅亡,而你希望做到的一切只不過會把一場慢性自殺變成急性?!?p> “怎么會?!怎么會……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發(fā)生這種事!你只是在胡言亂語!你這、你這——”
她開始口齒不清地哆嗦著,踉蹌地騰挪到了一旁,俯下身子去撿那些破裂的圓盤碎片,小心翼翼地樣子仿佛那些碎片能夠重新拼湊起她不切實際的夢一般。
終于,她身子一個不穩(wěn),終于是跌坐在地,連帶著她收集的碎片一起散落。
“……你這……怪物……”
“……最后的機會……也被你給毀了……一切都結束了?!?p> 在最后,她一個人坐在地上,用細若游絲的聲音勾勒出她破碎的一切。
就在這理智與崩潰的邊緣,分不清夢境與現(xiàn)實的瞬間,她聽到耳邊依稀響起了一個美妙的聲音……
在這片由昏迷構建而成的沉寂中,彼得用復雜的目光凝視著這個走投無路的董事長。
說到底,她年紀也不算大。
“……”
他終于是沒有干涉這個過程。
“……天真的理想主義者……哈……這可真是毫不留情面啊……”
修普諾斯自顧自地低語著,似乎在和一個看不見摸不著的人說話一般。
“……我只是想要拯救——你怎么能用這樣惡毒的語言詛咒我!”
“……那怎會是強加呢?那怎么會……”
“好吧……或許真的如你所說——想來只注重結果的話,的確沒什么意義——但至少我做了?!?p> “自欺欺人?……許我的確是有罪的,自信這并非強加也確有傲慢在……”
“……只是害怕再度只剩下一人,所以想盡辦法拉幫結派?呵,倒也有趣……”
“利己主義者……僅僅是為了自己的夢想就搭上他人?——是又怎樣?!那是我們共同的夢!要用我們自己的雙手去實現(xiàn)!”
“……哼,說到底,你也不過是在和我做著一樣的事情罷了——你不也想讓我就這樣認同你么……這么一想,我也確實不是什么好人啊……”
“不斷掩飾著彼此的罪孽……直到那束光的降臨……”
“那道光是來審判我的嗎?!?p> “拯救我?無所謂了……都一樣。同飲一藤之毒罷了?!?p> “寬恕么……真是讓人又愛又恨。”
“果然……這就是所謂的命運嗎……”
“我懂了……”
“但是……”
修普諾斯露出失落的神色,迷茫的目光隨意地看向不遠處的地面。
“我知道,當然,我所作的一切都是有代價的。這就是對罪孽的懲罰——但總得有人來背負罪孽,總得有人……那就由我來擔負。如今,我將肩負整個公司的罪與罰,那些追隨我的人們則可以逃過一劫,他們中的大部分人或許會就此離開,但……總會出現(xiàn)下一個愿意背負罪孽、沿著我的道路繼續(xù)走下去的人?!?p> “哪怕有一個,就算他的道路和我完全不一樣,不論他如何看待我,只要方向與重點與我一致,我便是成功者?!?p> “我?你問我之后怎么辦嘛……”
“我想,恐怕我最終還是要一條路走到黑啊——我已經(jīng)走得太遠太遠了,無法回頭了。我的懲罰很快就會降下,與其在那無法逃避的結局面前痛哭流涕、悔恨交加,還不如咬緊牙關、反抗到底?!?p> “我已經(jīng)退讓到這一步了,你還想讓我怎樣——這條路是一定要走下去的……”
“是的……哪怕盡頭只是……一聲嘆息。”
修普諾斯頓了一下。
她漫無目的地向上看去。
“所以我告訴自己,這就是最后一場夢了——我要向那審判我的人,展示我所追求的一切?!?p> 彼得看到了她的眼睛。
在那雙放松的瞳孔中,他看到修普諾斯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緊接著,一雙潔白的羽翼緩緩從修普諾斯的背后伸出、張開。
修普諾斯閉上雙眼,一反常態(tài)地緩緩頌唱道:
“遠方籠罩著一片黑暗?!?p> “你能否施以慈悲的援手……”
“若我雙膝跪地……虔誠如斯……卑躬屈膝……”
“你能否施以慈悲的援手……”
“我潛心盡力……只為追尋那拂曉黎明——但此時正值暗夜?!?p> “請別棄我而去……”
“你能否賜予——你能否注視——你能否認同——你能否加入——”
她突然睜開了眼睛——她的瞳孔突然變得如同寶石般閃耀,不斷變幻著浪漫的色彩。
“——那永恒的,黃金夢鄉(xiāng)?!?p> BGM: Daylight (Cinematic) David Kushn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