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幼美從押房出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而在實際上,他從被李群帶走,到日落,也只是過去了一個半時辰。
讓白幼美沒有想到的是,大體在收到離丘的消息后,兄長白居易來的,比他預想的還要快。
從西市的住處,到達京兆府衙旁邊的京兆大獄,白幼美之前默算過時間,大體需要整整三刻鐘時間,這還是在不堵車的情況下。
在出了押房大門,白幼美第一眼看到的,正是來回踱步的二兄白居易,旁邊小仆離丘,則是仰著頭,不斷張望,看到白幼美完好無損的走出后,不斷歡呼著“小郎出來了”。
內心油然而生一種溫暖,這是前世時,未曾感覺到的家人關心之感。
而在左側,正有一名身著華衣,拿著折扇,風度翩翩的青年,這大概就是自家二兄今日往尚書省報名罷,去拜訪的友人。
大唐科舉,從鄉(xiāng)試開始,最后包括每年的春閨,都不止是考察一個人的能力那么簡單,還有人脈和名聲。
所以,在地方與中央朝廷考試前一段時間,應試的士子們,于親朋好友推薦下,往往會主動去拜見地方官吏,以期待得到嘉許贊揚。
自家二兄,前番州試之時,就是離開老家,往宣州考試,也恰是因為白家在宣州有些關系。
其中,叔父白季康正是在宣州從吏,與宣州刺史相識,含大兄白幼文也是在宣州州府有同僚為官,何況,當年父親白季庚同樣于宣州為吏,當下的宣州刺史崔衍更是父親白季庚當年的頂頭上司。
進而在宣州徐州官場之內,白家積累了大量人望。
是故,宣州和白家淵源很深。
取長補短,這般運作下,白居易才做了“科舉移民”。便是今年,自家二兄再憑借才學,還有崔衍的推薦,方來參加長安大考。
于長安,白家官場眾人,自也有些關系,自家二兄這幾日所做的,正是拿著一些推舉信,往來拜訪,以做考前揚名。但長安權貴眾多,最后上榜的名額有效,主考官為了照顧各方,還有皇帝的查閱。于白幼美看去,相比于地方鄉(xiāng)試,期間的內部操作也不敢太過分,顯得更加公平一些。
這邊想著事情,白幼美的腳步不停,已經來到了二兄白居易身邊。
他絲毫沒有注意到,一路與他同處的李群,在出來之后,整個人目光已經發(fā)生了變化。
有驚疑,更有釋然。
“若是我沒記錯的話,左邊那位,應該是著作郎顧況之子……看來這白家,在長安雖說不是達官顯貴,但也是書香門第?!?p> 作為大唐當下的詩壇名人,顧況之名,誰人不曉。更令人贊揚的,乃是顧況敢于為民請命,抨擊權貴之實務。
這樣的性格,官場內,或是有人不喜,但像李群這個的底層官吏,尚帶有良知,于顧況這一類人,心底更多的是贊揚。
而李群之所以認識著作郎顧況之子顧明,原因在于當年他奉命徹查過顧家一些事,自那以后,對顧況本人更加敬重。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憑眼看去,白家和顧家關系當是不錯,顯然非奸逆盜匪之戶,李群對白幼美內心尚存的一些懷疑,則是消散了不少,心頭忽然改變了想法。
三四個呼吸內,走在最前面的白幼美,先是向那青年士人頷首致意,然后看向白居易道:“二兄!勞你親自過來一趟,你看到了,我同李捕頭商議一些事情,乃是為了長安百姓的安全幸福,還真不是出來玩樂!
嗯,離丘可以作證!”
說完之后,白幼美回頭看了眼李群,他方才可是同李群商量過了,見了家人,該為他打掩護,這才好談合作的事。
李群比白幼美想象的要迅速,在白幼美話音剛落時,便抱拳行禮道:“見過顧郎君,還有白家二郎。
誠如白家小郎所言,這此耽擱白家小郎的一些時間,正是為了一些公事……”
李群將案情大體描述了一些,飛賊之案,長安人盡皆知,處于幾人中間的白居易,自也是知道,遂認真聽著,眼底一些擔憂漸漸消失。
白幼美耳邊聽著李群的解釋,心里有感這李群竟然是如此的配合,但同時,對他所提的“顧郎君”,腦中閃過一些遐思。
一雙眼眸,自然而然的再次打量了下白居易身邊的士子,姓顧,又同二兄交好,看來是二兄之恩師,顧況有關……
李群將案情大體描述了一些,忽略一些“小細節(jié)”。事關飛賊之案,長安人盡皆知,處于幾人中間的白居易,自也是知道,遂認真聽著,眼底一些擔憂漸漸消失。
今日他在拜訪恩人著作郎顧況后,于之子,也是好友顧明邀請下,本打算去參加一個詩會,但沒想到途中正巧碰見了急急慌慌的離丘,后面便是來府衙撈人……
白幼美精神尚有些恍惚時,那左側,留著美髯的士子,年不過二五,正是顧明,注意到白幼美眼睛亂轉,想到好友白居易途中對白家小郎的評價,心中卻是覺得有些有趣。
顧明摸了摸胡須,看向神色有些惴惴的李群,笑道:“原來是李捕頭,上次家中之事,多賴你秉公處置……”
他微微側過頭,又向白居易道:“樂天,我可不是說了嗎?令弟定然會沒事。
相比于地方縣鄉(xiāng),長安乃是天子腳下,又豈會有胡亂抓人之說?”
顧明大義凜然的模樣,有些類似他父親顧況,二人性格都屬直率,便是有話直說。
白幼美聽到這里,瞄了眼筆直站立,臉上永遠保持冰冷的李群一眼,心道:要不是我機智,只怕已經被羈押了,看來這位顧家郎君,還是涉事不深??!現(xiàn)在有“熟人”作保,這李捕頭應該不會繼續(xù)為難。
“誤會”解除,幾人也沒有在牢獄前久留。
在白幼美建議下,一行人往旁邊的酒樓而去。也正如白幼美所料,本來打算派人跟著的李群,這次非常坦蕩的讓他離開。
途中,白居易也非常莊重的將顧明介紹給了白幼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