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兄,你怎么在這里?還有湘靈姑娘!”
由于日夜苦讀,加上不保護眼睛的緣故,白居易有些近視,眼神不太好。聽到白幼美的呼喚聲,轉(zhuǎn)頭看到一個模糊的身影,還以為季弟是單純路過,心情一松,面上尚能保持平靜。
但湘靈不同,她那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很清楚地看到十幾丈開外的樹蔭下,白幼美那有些揶揄、又有些欠揍的模樣。
目光下移,還能看到白幼美雙袖沾著的樹葉。
顯而易見,此間的白家小郎君,不知來到多久。
想到此事,湘靈那一雙圓嘟嘟的臉蛋,瞬間羞紅了。
“白郎!你往長安科舉,一切保重……”
說完這一句,向白居易款款一禮,湘靈低著頭,沿著鄉(xiāng)間小路,像驚走的小鳥,飛一般地逃離。
白居易早站起身來,目光遠眺,只能看到一個模糊的背影,消失在萬綠叢中。
“唉~”他久久難以回神,有些失魂落魄的嘆息了一聲。
心上人走了,誰知何時能相見?
“唉~”
背后忽然間,也傳來一聲嘆息,將有些走神的白居易嚇了一跳。
轉(zhuǎn)頭發(fā)現(xiàn)是白幼美,白居易心情本就不佳,嘆息道:“金剛奴,你走路不會發(fā)聲嗎?”
白幼美知道兄長白居易是在抱怨他打攪了“他們的好事”,但講真的,能怪他嗎?還不是這樹葉作怪,和他白幼美有什么關(guān)系?
他撇了撇嘴:“那是二兄你的注意力沒在身后,而是放在了湘靈姑娘身上!
還有吶二兄,此情此景,你有沒有想作詩一首?”
“作……作什么詩?”白居易側(cè)頭,偷偷瞄了眼,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只見白幼美熟練的從袖中口袋里,逃出一個小本本,還有支炭筆。
這場景,在過去數(shù)年間,白居易太熟悉了!
每逢重陽、除夕、元宵等節(jié)日,甚至還有家人的生日,或是踏春游玩,白幼美都會讓他借景抒情,作詩一首,記錄在冊,美其名曰“傳家寶”。
白居易現(xiàn)在心情正是悲傷之時,當然沒有作詩的打算,就在白幼美兩眼放光,執(zhí)筆等待記述的時候,他已經(jīng)邁著大步子,往宅院的方向而去。
這下弄得白幼美有些不會了。
且見白居易行走大約十余步,似乎想起了什么,他回過頭,認真道:“金剛奴,為兄想了想,你三兄這段時間給你安排的課業(yè),似乎少了些。
從明日起,你隨我一些按時進學,我這段時間,擬了不少題目,你可全當練習一二!”
末了還不忘加一句:“嗯,路上也不能懈??!”
白幼美不免想起,堆在書舍書案上,那十幾卷兄長白居易長年累月,所聯(lián)系之題目文章,額頭不覺有汗珠冒出。
泥人也有三分火,看來一向溫文爾雅的二兄是真生氣了,猛兇猛兇!
竟然如此處罰他!
原本想著趁此機會,讓白二兄同湘靈把關(guān)系挑明,但沒想到好心做壞事,還是自己給自己挖坑,容易嗎他?
“二兄,我們商量商量……”
白幼美話剛出口,白居易腳步再無停歇,消失在了樹林中。
原地也只剩下白幼美一人,他沒有收起小本本,而是將目光從家宅的方向,轉(zhuǎn)移到了湘靈之前離開的方向:“算了,背鍋就背鍋,誰讓我是個好人呢!
不過,二兄是聰明,但感情上還是有些遲鈍,看來還是要我這個鍵盤情圣出馬??!”
在關(guān)乎兩人感情問題上,白幼美的想法很簡單,母親陳氏,不讓二兄白居易娶湘靈為妻,可沒說不讓之納妾。只是因為要趕考,兒女情長之事,才要短暫放下。
而自家二兄既然和湘靈真心相愛,自然要竭力撮合在一起。這里面有一個關(guān)鍵,那就是二兄科舉做官穩(wěn)定,能處理感情家事的時候,湘靈沒有嫁做他人婦。
一年,只需讓湘靈能堅定目標,等上一年。
明年自家兄長高中,這一切都好處理一些。
兩刻鐘后,跑了一路的白幼美,終于尋到了湘靈家小院。
透過竹園籬笆,能看到湘靈興致有些不高,正于院內(nèi),有一下沒一下,在搓衣板上清洗著衣服,他心中一定。
輕扣門扉,在湘靈起身打開院門,見到白幼美還有些發(fā)愣時,白幼美已經(jīng)將一張小紙條,以及一個裝著錢資的小荷包遞了過去,道:“湘靈姑娘,這是家兄送給你的詩!
他還說了,明年今日,他必來找你!
讓你坐上花轎!
還有,這算是聘禮~”
說完后,白幼美飛一般的離開了,內(nèi)心卻是連連道:希望二兄知道了,不要打我!也希望秦觀老兄,能原諒我,我這可是做好事??!
所贈之詩,至于擔心湘靈會不會識字,白幼美絲毫不擔憂。過去數(shù)載,自家二兄每與湘靈私會,可沒少教授字詞。
咳咳,自然免不了磕磕碰碰。
不過白幼美看不到的是,少女湘靈在看到小紙條上的詩句,沒有開心,反而抹起了眼淚,只見上面用正楷小字寫著——
纖云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度。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shù)。
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
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
又是一個清晨,太陽照常升起。
當離山下的街坊鄰里,都開始一天的忙碌時,白家院舍外,四輛裝得滿滿當當?shù)鸟R車,已經(jīng)踏著朝陽啟程。
白居易、白行簡二人,各自騎著老馬于前,倒是白幼美騎著他心愛的小毛驢,跟在后面。
小毛驢是今年暮春時節(jié),于集鎮(zhèn)上買的,花了白幼美一年多的積蓄,可心疼了!
這些積蓄,也是他幾年來,于閑暇時,他讓小離丘幫忙,做一些如抽水馬桶等器具,經(jīng)推廣后,賣給離山下的十幾個土財主所賺取。
因為沒有知識產(chǎn)權(quán)保護,加上容易仿造,左右只是一錘子買賣。
騎在毛驢上,路過集鎮(zhèn)時,望著熟悉的建筑不斷后退,還有街坊們的告別聲,白幼美不斷揮舞左手,向兩邊抱拳道:“諸位父老鄉(xiāng)親,我與家兄,往長安參加科考,此去尋富貴!
待明年今日,一定衣錦還鄉(xiāng)!”
白幼美不像白家其他幾個兄弟,常日于家中書舍讀書,喜歡在集市,同鄰里交往,加上他性情樂觀,最是得人喜歡。
見他的吆喝聲,白居易和白行簡,努力不往后看,裝作不認識的模樣,就算是中間馬車上坐著的白母,也沉默下來。
反而是路邊幾個大娘,于此笑道:“那金剛奴也要給我們爭個進士回來!”
白幼美面上保持著優(yōu)雅的笑容,就仿佛他自己已經(jīng)高中了一樣,咧嘴道:“一定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