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出手

　　歸家的馬車在夜色中疾馳。

　　瓊靠坐在車廂柔軟的沙發(fā)上，用天鵝絨質(zhì)地的巨大靠枕把自己墊得高高的。

　　雙手扶欄，小腳離地，一蕩一蕩，呵欠連天。

　　過了一會，她掀開簾子，看了看由街上由低矮房屋勾勒出的奇特輪廓，呼吸間吐出白霧，又迅速被冷風(fēng)吹散。

　　烏夫蘭賽爾初冬到來前的氣溫又降了。

　　“嗯，應(yīng)該快到家了呀...”瓊將簾子拉上，拿出“門捷列夫”先生給自己的百分純耀質(zhì)靈液小瓶，嘴角露出笑意，再揣了回去。

　　又從沙發(fā)下的置物格里取出范寧的《死神與少女》弦樂四重奏譜子，盯著標(biāo)題下的題獻(xiàn)內(nèi)容，和范寧的簽名看了一會。

　　然后把譜子攤在大腿上，細(xì)細(xì)地讀著第二小提琴的聲部。

　　真的好好聽，自己千萬不要掉隊呀。

　　她愉快地邊讀邊哼，左手手指在右手手臂上輕點，模擬著小提琴指板上的指法。

　　“怎么感覺今天回家的時間比平時長了點。”

　　突然瓊皺了皺眉頭。

　　自己的家也在內(nèi)萊尼亞區(qū)，只是與圣萊尼亞大學(xué)相對的另外一側(cè)。

　　從幾人分開的雪松廣場算起，應(yīng)該只有不到十分鐘的車程了才對。

　　她放好樂譜，再次拉開簾子又合上。

　　星星點點的煤氣燈在夜色里有氣無力地發(fā)著光，街上行人三三兩兩，把脖子縮在大衣里走路。

　　低矮的房屋群就像一個個歪斜的馬蜂窩并置在一起，每一個蜂巢小房間燈火閃耀，擠著一家七八口甚至上十口人，在自己的視野中迅速后退。

　　好像沒什么問題。

　　“還有多久呀戈登叔叔？”瓊脆生生地開口。

　　無人應(yīng)答。

　　頓了幾秒，瓊以自己平日不常用的高音量再次喊道：“戈登叔叔？”

　　“噠噠噠...噠噠噠...”

　　回答她的只有千篇一律的馬蹄聲。

　　“咯吱——”瓊跳下沙發(fā)，一把推開車廂前方的玻璃窗支架。

　　外面的馬背之上空無一人！

　　這車還能駕得穩(wěn)又快？

　　瓊?cè)淼暮怏E然而起，“砰”地一聲關(guān)上玻璃窗，坐回沙發(fā)。

　　空氣四周彌漫著陰冷感，似乎有人正在暗處窺視著自己。

　　這車廂里面有問題！

　　她精致無暇的臉蛋上浮現(xiàn)出懼色，咬了咬嘴唇，催動自己的靈感，后腦勺帶動著身體，往沙發(fā)后面的車廂壁一靠。

　　淡紫色的熒光閃動，車廂壁如水波紋狀蕩漾，瓊的嬌小身軀變得模糊，徑直穿過墻壁跌了下去！

　　她本來已經(jīng)做好了跌落馬車在地上翻滾的準(zhǔn)備，哪知一屁股重新坐到了沙發(fā)上。

　　還是這個急速行進(jìn)的車廂，只是自己的位置從左邊沙發(fā)變成了右邊沙發(fā)。

　　“紫豆糕小姐，想不到你這么年輕?！北虮蛴卸Y的蒼老聲音響起。

　　瓊的對面沙發(fā)上，坐著一位穿老式禮服，頭發(fā)灰白，戴著黑色面具的男子。

　　盡管對面聲調(diào)似乎并無惡意，但大晚上這種詭異的環(huán)境氛圍讓瓊?cè)滩蛔∠胩与x，她再次催動靈感，試圖穿出身后墻壁，逃離這里。

　　紫色的光幕下，瓊的身體再次從水波紋狀的車廂壁探出。

　　可她發(fā)現(xiàn)自己還是落到了沙發(fā)上，這個男子仍在對面，只是雙方的左右位置再次互換了。

　　“幻象而已，你先別緊張。”男子再次開口。

　　“翻...翻譯家先生，您找我，有，有什么事情嗎？”瓊捏緊小拳頭，充滿警惕地盯著對方。

　　“我遇到了一些麻煩，需要你的幫助?！?p>　　“您是說我那個穩(wěn)固心神的秘氛配方？”

　　“是的?！?p>　　“我…我之前是說了幫您留著，等下次聚會，您先支付我一部分耀質(zhì)靈液，不用全部，就可以先給您了。”瓊的神態(tài)稍稍放松了點。

　　老式禮服男子則是嘆了口氣。

　　他沒想到聚會上的紫豆糕是如此稚嫩的一位小姑娘，也沒想到在這種關(guān)頭，她還在傻乎乎地和自己約定下次的交易內(nèi)容。

　　她是怎么成為有知者的？

　　盡管自己自詡平日不是什么爛好人，但要不是那個困擾自己多日的不知名事物已經(jīng)越來越具象了，他此刻真不愿意對這個天真爛漫的小姑娘用強。

　　自己也不是支付不起代價，而是時間不夠了。

　　西爾維婭那個精明又冷血的可惡女人，因為自己一次翻譯工作的滯后，就減少了“黑骸之油”的供應(yīng)量。

　　而自己對這種原料的需求卻越來越大，每次能壓制的周期越來越短了。

　　如果當(dāng)初沒有去研習(xí)那位見證之主的隱知，去布置那個該死的“繭”相續(xù)生秘儀…

　　但，誰不想多活幾年呢。

　　自己已經(jīng)六十多歲？自己才六十多歲！

　　憑什么人一輩子如此短暫，憑什么！這個垃圾世界??！

　　“翻譯家”的內(nèi)心又有一瞬間失控到嘶吼，隨后壓制下來，緩緩掏出左輪手槍，當(dāng)著瓊的面，不急不緒地壓入黃銅子彈。

　　“紫豆糕小姐，我不想動手，不過你逃不出幻象的?！彼S意地將手槍瞄向空中，“我說現(xiàn)在它正抵著你的頭，你信嗎？”

　　瓊捂住了自己張大的嘴。

　　這時她才意識到，原來這位“翻譯家”先生不是來和自己談交易的。

　　這話剛說完，“翻譯家”突然抽搐了幾下，腳踝扭轉(zhuǎn)著在地面蹭來蹭去，然后整個人像提線木偶般，硬生生地往一側(cè)橫挪了幾小段，隨后又恢復(fù)正常。

　　看著這詭異的場景，加上之前威脅的話語，瓊害怕得縮成一團(tuán)，滿眼都是委屈，她邊把手伸進(jìn)口袋摸索，邊說道：“配方我給你好了?！?p>　　“我會按照它的價值折算給予你報酬的，紫豆糕小姐?！边@位“翻譯家”似乎沒覺察到自己剛才的異常舉動，只是有短暫地愣神。

　　“不過，我來不及自己上手煉制了，麻煩你跟我走一趟，一天就好?！?p>　　“不行不行不行！”聽到這話瓊嚇得快哭出來了，“我明天還要上學(xué)啊啊，還有我晚上不能夜不歸宿的…”

　　“閉嘴！”翻譯家突然聲嘶力竭地一聲大吼，自己眼前密密麻麻似被針孔戳穿的場景和蠕動的重影，讓他心中的恐懼變成了狂躁，“我他媽的為什么要和你廢話這么多，趕緊站起來！”

　　豆大的淚水開始從瓊的眼珠子里撲簌簌往下掉，她緩緩地站起身來，剛開始是一兩聲抽泣，后來越抽越快。

　　“冷靜一點，翻譯家先生，你嚇到人家了。”

　　范寧低沉的聲音突兀地在車廂內(nèi)出現(xiàn)。

　　冰冷的槍管抵住了“翻譯家”的側(cè)腦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