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后,善尋入眠了。善人和替他蓋上被子,和玄機(jī)談?wù)撈饋?,不知不覺,說到剛才那人身上了,善人和笑道:“那人也是癡情,這些年還是放不下,想必是個情種了?!毙C(jī)一臉拂然,道:“也怕未必,雖說情深,也似一場災(zāi)難。你且聽我說?!?p> 那吳痕漣本是祁洲人士,年輕時家里富甲一方,他是家中獨(dú)子。別的不學(xué),書不曾多讀,只愛一些風(fēng)花雪月之事,沽名釣譽(yù),朝秦暮楚。只因幼年曾被父母指腹為婚,約定娶張家小姐,也就是張玲,不由心中暗恨,一心想把這門親事休了。于是越發(fā)放浪形骸,一則本性,再則是為給張家看。張家聽聞他事跡,雖說不好,也勉強(qiáng)認(rèn)了,尋思張玲大一點(diǎn),上門給她說親。無奈吳痕漣父親,也因富足,存了休親念頭。后吳痕漣去張家玩耍,突然見了張玲,見她乖巧懂事,一心愛慕于他,忽然有些悔恨,愛恨交加。便約了張玲出去,一夜未歸。第二天回家,張家人得知,便把張玲鎖在門里,不讓她出門了。過了兩年,吳痕漣父親遇人不淑,商場虧空,人走茶涼,這才尋思一些故人的好來,便讓吳痕漣娶了張玲。張家卻避之不及,再三推諉。吳痕漣心知不成,便借酒澆愁,此時幾個債主,還有他經(jīng)歷的幾個女子,上家吵鬧。吳父驚懼交加,一病不起,就撒手人寰了。吳痕漣變賣家產(chǎn),還欠不少外債,便尋到張家,一心只愛那個女子。張玲亦心中有他,只能隔墻空望。張玲有個弟弟張華,見之不悅,把吳痕漣趕走了。從此之后,吳痕漣不知所蹤,張玲也一心出家,便被父母送到這里來了。豈不知十年后,吳痕漣還是尋了過來,舊患難改。
聽到這里,善人和便笑了:“師父,我看未必,那吳痕漣應(yīng)是改好了。只是道門存心不見罷了?!毙C(jī)道:“施主也是莊聽,這里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而已。只求他不來,來則聽話?!闭f了半天,又談到善尋身上,善人和道:“我這次回家,恐怕得兩年才能看他了,只是不知,不知……”玄機(jī)笑道:“放心吧,兩年后,他不見好轉(zhuǎn),你帶他回家便是?!鄙迫撕吐犃?,也就沒話了。
第二天清晨,玄機(jī)安排兩人吃了頓齋飯,便讓昨天報訊的小道士送善人和出門,陽光灑在落葉上,地上一片金黃,鐘聲傳來,讓人心神蕩漾。小道士才十二歲,名喚錢富,兄長都稱他為“神廟”,奇思鬼才,無所不融。錢富牽著善尋,送善人和出了門,善人和走了不遠(yuǎn),回頭一看,善尋被錢富牽著,仍舊站在門口,顯得越發(fā)瘦小。走了幾步,再回頭一看,兩人還是站在那里,不由揮淚走了。
錢富見善尋不言不語,帶他來到一旁的餐廳,買了一杯豆奶遞給他:“你聽不聽我的話!”善尋喝著豆奶,道:“聽?!卞X富聽了大樂,帶他溜了一圈,回到道觀,指著一旁的桌椅:“我想學(xué)這個,師父不讓?!鄙茖ぷ吡诉^去,摸著桌子,是一些黑白記憶,于是徑直走下去,摸到一個小廟,手中是個神像,只覺得一片冰涼,耳旁傳來對話聲音,仔細(xì)一聽,卻又沒了,不由驚喜異常:“哥哥,這個是啥。”錢富看著桌椅發(fā)呆,聽他呼喊,見他摸到土地神,不由大驚:“這個摸不得,有心病的人才摸的?!庇谑抢吡?,往后面走去。
這時后殿來了一個中年道士,名叫慕容安,三十多歲,面容沉穩(wěn),沒有胡須,見錢富拉著個小孩,喝道:“錢富,他是誰。”錢富老實(shí)站在一旁道:“是師父新收的弟子。”慕容安瞅了善尋一眼:“跟我走!”善尋死活不跟他走,往后直躲:“我不跟他走,不跟他走?!卞X富欲學(xué)他的演算之術(shù),也抗拒不得,只是恭敬道:“這個小孩看不見的,你帶著他,就是帶個瞎子,別人只會看見他,反而怨上你。不如讓我?guī)е??!蹦饺莅猜犞欣?,就由他們?nèi)チ耍瑢﹀X富道:“以后少來這里,這個位置,遲早是你的。”錢富吐了吐舌頭,牽著善尋去了,邊走邊問:“你為啥不肯跟他,好多人要學(xué)他智慧呢?!鄙茖u搖頭:“他只能看病,看不了生死。我見了他,怕得要死?!卞X富聽得笑了起來:“你倒是機(jī)靈,跟著我,玩一玩,學(xué)一學(xué),逛一逛?!?p> 逛著逛著,兩人來到講經(jīng)房,幾個道士在里面念經(jīng),一個是張玲,還有一個女道士,三十出頭,是那天門口掛燈籠的,名慧明。還有一個男道士,長臉拓身,一雙眼睛生得賊溜,像老鼠一樣,叫劉聲。劉聲看了他們一眼,繼續(xù)念經(jīng)。張玲眼睛還是紅的,有心念經(jīng),卻難得心靜,看見善尋,對慧明道:“師姐,我去打掃院子了。”路過門口時,善尋只覺得一陣風(fēng)吹過,心想:“好涼啊?!辈挥煽蘖藥椎螠I,擦干淚后,慧明只是安排他坐著,敲一旁的銅鈴,十秒鐘敲一下,敲著敲著,不免瞌睡朦朧,錢富見劉聲看著他,于是悄悄用胳膊碰了善尋一下。善尋醒了后,拿著銅錘,又敲了一下,卻敲了個空?;勖饕娏耍茖?,坐到一旁的空椅上,把銅鈴也移了過去。這下善尋睡不著了,一心一意敲銅鈴,敲著敲著,眼前小蟲光飛舞,耳邊傳來細(xì)微的聲音,不由脫口而出:“哥哥!”錢富走了過去,摸著他額頭,對慧明道:“師姐,他敲累了,我?guī)渣c(diǎn)東西,休息一會吧?!被勖鼽c(diǎn)頭,兩人喜不自禁,出了經(jīng)房。